说话的正是卫遂忠。
来俊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姓卫的,本官待你不薄,你因何背叛我?”
卫遂忠眉毛一挑,不慌不忙地道:“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背叛。我乃刑部侍郎卫盛之三子,身家清白,岂肯与你一个赌徒之子同流合污?实不相瞒,我加入丽竞门的目的,就是搜集你来俊臣的罪证。”
随即,他朗声对应天门上的武则天道:“启禀陛下,太子洗马薛远本就是丽竞门的人,他的一切证词,都是出自于来俊臣授意。”
“你可有证据?”
“当然。陛下尽可派人查抄来俊臣的家中,在他卧房里的暗格内,有一本名册,上面写着秘密效忠他的官员名字,郑远就在其列。”
“好,武壮……再加上如意君,你们俩一起去查抄那份名册,快去快回。”
所谓如意君就是薛敖曹了,这么大的事儿,武则天还真不放心武壮一个人去。
二人不敢怠慢,赶紧下了应天门,带上两百御林军飞驰而去。
没用半个时辰,他们就迅速回转,将一本名册奉上,郑远的名字赫然在列。
墨迹干涸纸张陈旧,武则天一搭眼,就知道这本名册不可能是临时伪造的。
她寒声道:“来俊臣,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说?”
“我……我愧对陛下啊!”
来俊臣忽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薛远的供词是真的,龙门温泉刺驾案的线索是真的,但微臣贪心不足,想通过这个案子,把我的大敌崔耕牵扯上,才画蛇添足的啊。还请陛下明查!”
这么解释也行?
虽然感觉他的解释牵强了一点,但这个案子是刺驾案,无论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武则天有些犹豫,看向了对付来俊臣的“专家”崔耕,道:“崔著作,你以为呢?”
“我?”
崔耕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向了吉顼,道:“微臣和来少卿素有嫌隙,无论说什么,都难免有公报私仇之嫌。不如就由吉大人说说?他既是来俊臣的手下,又深为陛下信任,所言应该公允。”
其实武则天找崔耕问策,主要是想起一个“兼听则明”的作用,根本就不怕他“公报私仇”。
不过,对于明堂尉吉顼,她也是相当信任的,无可无不可地道:“好,吉堂尉,你说。”
吉顼现在的心眼可活动开了。他心中暗想,很显然,崔耕不仅仅安排我到来俊臣身边做卧底,还安排了卫遂忠。不对,不仅是我们俩,那个郑一直和崔耕称兄道弟的,怎么眨眼间就投靠了丽竞门呢?是不是也是崔耕安排的卧底?奶奶的,敢情除了万国俊之外,我们三人都是“崔谍”啊,这来俊臣焉有不败理?
他疑心生暗鬼,心中的天平完全倾向了崔耕这边,道:“微臣以为,来俊臣所言完全是一派胡言!其一,薛远一个太子洗马,五品大员,怎么可能跟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太子亲卫刘健交好?”
来俊臣着急道:“人家薛远礼贤下士,你管得着吗?”
“好,就算薛远礼贤下士。但是,三王联手刺驾,互相配合也就是了,不必每人都要派一个刺客吧?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就是这么巧,兴许三家互不信任,务必要对方派出刺客呢。”
吉顼微微一笑,道:“好,还算来少卿有理,下官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这三个刺客都是两年前就和本主断了瓜葛。难不成,两年前,这三人就联合了起来?”
那怎么可能!
两年前,来俊臣收拾李旦,其他两家正落井下石地不亦乐乎呢。
“……”来俊臣顿时哑口无言。
武则天其实不太想置来俊臣于死地,勉强为他开脱道:“吉堂尉所言虽然有理,但大多是猜测之言。要定来少卿的罪的话……”
“陛下别着急,微臣这里有确实的证据!”
正在这时,应天门下有人忽然发言,其人正是郑!
他和来俊臣之间完全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眼瞅着来俊臣三大心腹中的俩人都背叛了,岂有不赶紧跳船之理?
郑道:“启禀陛下,丽竞门有个秘密据点,最近两个多月来,经费忽然增加了许多。其时间与龙门温泉刺驾案有颇多巧合之处。陛下派人搜查那处据点,定会有所发现!”
“郑,你这个无耻小人,枉本官把丽竞门所有账目给交给你保管,你却如此待我!我……我……”
来俊臣直气得血往上涌,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很显然,郑的供词,正好打中了他的七寸上!
武则天心中迅速升起了一个明悟难不成,真正策划了龙门温泉刺驾案的,不是三王而是来俊臣?
于是乎,她赶紧派武壮和薛敖曹带着两百羽林军去搜查丽竞门的据点。
果不其然,在那找到了羽林郎将林秀行。
任你有多高的本事,刺王杀驾,没有内应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
龙门温泉刺驾案的内应,就是林秀行。
他把当天值勤的侍卫都调走了,才给了这三名刺客可乘之机。
事发之后,林秀行就不知所踪了。没想到,他竟然还在洛阳,托庇于丽竞门。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
是来俊臣策划了龙门温泉刺驾案,想借助此案把太子李旦、庐陵王李显,梁王武三思一网打尽,唯一得利的,就是魏王武承嗣和他来俊臣。。
要说两个人没勾结?谁信啊!
群臣们看向这位魏王千岁的目光顿时意味深长起来。
武则天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冷哼一声道:“来人,送魏王回府,好好保护。没有朕的旨意,魏王不得见任何外客!”
“是!”
四名羽林卫上来,把武承嗣驾起来就走。
这是要把武承嗣圈禁至死啊,武三思心中暗爽,趁机道:“陛下,来俊臣的案子怎么处理”
“来俊臣么……”
说实话,武则天还是不想杀来俊臣,虽然这厮策划了龙门温泉驾案,但是仔细回想,那三个刺客杀自己的意志并不怎么坚决。
要不然,接二连三地发飞镖对付崔耕干啥?直接抽出一个人,把自己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砍了不就行了?
武则天沉吟道:“来俊臣于国有功,朕想是不是能够网开一面……”
“有功?微臣以为,来俊臣并没有什么功劳可言。”吉顼慨然道:“当初于安远告虺贞谋反,后来虺贞真的反了,于安远也只是被任命为成州司马。来俊臣诬陷百官,赃贿如山,冤魂塞路,微臣实不知他的功劳从何而来?”
娄师德也道:“若连刺王杀驾之罪都可赦免,天下还有何罪不可赦?还请陛下慎思之!”
武则天沉吟良久,最终长叹一声,道“好,着有司将来俊臣收监,三日后在南市弃市!”
“吾皇圣明!”
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终于被搬走了,漫天的乌云散了,群臣齐声呼喊,真心实意,声震云霄。
武则天也察觉出来人们喊声的不同,望着应天门下那如释重负的张张笑脸,暗暗寻思,莫非朕当初重用来俊臣,真的是做错了?
……
……
三日后,崔府,正堂屋。
小火炉上一把铜壶烧的“吱吱”作响,蒸汽升腾,。
卢若兰一边飞快地将茶末撒入其中,一边迅速扭头,道:“不许作弊,美芳,你给我看住他!”
王美芳赶紧把一个“马子”回复原位,嗔怪地白了崔耕一眼,道:“我说夫君,可真有你的,打个“双陆”还耍滑头。瞅瞅,害我被若兰姐说了吧?”
崔耕嬉皮笑脸地挑拨离间,道:“你睁一只闭一只眼就得了,咱们俩才是夫妻,你和若兰充其量算是姐妹哩。”
“哦?是吗?”王美芳媚眼如丝,道:“你和若兰姐都成亲几个月了,啥时候娶妾身过门呢?”
“这个么……我算算日子啊……”
死过一回之后,崔耕也算是想开了,什么趁人之危啊,郎有情妾有意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啥?当即,掐着指头,算算最近有什么黄道吉日。
王美芳眼见心愿得偿,脸颊绯红,一边羞不可抑地低下头去,一边摘耳朵细听。
可正在这时
“二郎啊,你今天不去南市实在可惜了,真是热闹啊……”随着一阵兴奋地叫声,小九儿跑进了正堂屋。
王美芳被搅了好事心中不爽,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好看的?今天不是来俊臣弃市的日子吗?”
“可不止哩。”小九儿眉飞色舞地道:“赶巧了,今天是同时弃市俩人,一个是来俊臣,一个是李昭德。百姓们既痛惜李昭德之死,又对来俊臣的死拍手称快,人们想哭又有些高兴,想笑又有点悲伤,都不知该作什么表情了,脸色都古怪无比。”
“没意思。”王美芳丝毫不给面子。
小九儿道:“别着急啊,小的还没说完呢。砍了来俊臣的脑袋之后,不是要弃市吗?结果老百姓们一拥而上,吃他的之肉,扯他的胡子,挖他的眼珠子,把他开膛破肚,那些心啊,肝啊,肺啊,肠子啊,都……”
“别说了!”
王美芳皱眉打断道:“血刺呼啦的,这就更没意思了。”
小九儿想了一下,不服气地道:“小的再说个肯定有意思的:我在南市上听百姓们说,大人是搬倒了来俊臣的最大功臣,不少人要给大人供长生牌位,感谢大人为他们报了血海深仇哩。”
直到现在,王美芳才面色稍霁,道:“什么意思?搬倒了来俊臣的功臣,不主要是卫遂忠、郑和吉顼吗?”
“不是的。他们都说,大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早在几年前,就安排卫遂忠到来俊臣身边做卧底,紧跟着又派了吉顼和郑过去。终于,前几天三人同时反水,彻底把来俊臣斗倒了。”
崔耕暗暗寻思,吉顼是我派去的没错,郑自己给自己往脸上贴金,也可以理解。但卫遂忠为什么不站出来说明真相,而是把功劳让给我了呢?
正在他满腹狐疑之际,突然宋根海走了进来,道:“启禀大人,卫遂忠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崔耕赶紧亲自出门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