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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灵琳当然还在银州。
她是个心里没事儿的,只是追着叶开来了银州,叶开既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自然也不会走。
这些暗潮涌动的日子,她是什么都不知道,每天逛吃逛吃,买衣裳买首饰,和叶开在路上手拉着手的溜达。
……还真是给银州城贡献了不少KPI。
李鱼并不讨厌丁灵琳,所以叫她过来之后,就很干脆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丁灵琳如遭雷劈,浑浑噩噩地给她爹写信,浑浑噩噩地出去了。
然后很快,丁家庄的庄主丁乘风和他的夫人就亲自来到了银州。
银州地处西北,而丁家庄则在江南,这路途可不是一般的遥远,可是丁乘风却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来到了银州,可想而知,其在路上跑坏了多少匹好马。
他和他的妹妹感情真是好到了极点。
丁乘风见到李鱼之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给你多少钱,你能放过他们的性命?”
李鱼回答:“他们两个必须死一个,给银州百姓一个交代。”
丁乘风沉默了许久,又问:“为什么是丁灵中去交代?”
李鱼笑而不语。
原因很简单,因为对于丁白云来说,死已不是一种惩罚。
看着白天羽和她的孩子被游街,被公审,被砍头,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丁乘风老泪纵横。
他为丁白云这个妹妹付出了很多,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心结,做出了这种恶事。
万恶之源,就是白天羽。
丁乘风最终答应了李鱼的条件,李鱼也许诺可以让丁灵中死的体面些。
告辞之时,丁乘风问李鱼:“如果公主早生二十年,会如何?”
早生二十年,就是和白天羽生在了同一个时代。
美艳、尊贵、强大的女人,这种女人不正是白天羽最爱征服的女人么?他的妹妹……还有那魔教的大公主花白凤,都是因为过人美貌和骄傲,被白天羽看上,也自此毁了一生。
安乐公主若是和白天羽生在了同一个时代,她是不是也会面对如今丁白云会面对的……破碎的命运呢?
公主听了丁乘风的话,倒是并没有在意他言语之中藏着的刀锋。她昂着头,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
半晌之后,她说:“我应该会杀了他。”
丁乘风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平静的面容看。
而公主仍是很平静的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从你们的描述之中,我大概已经知道白天羽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喜欢的女人,不管人家接不接受,他一定要得到,他想要的人才,即使把人家逼到绝路上,也一定要收归麾下。这样的人,野心太重。
他想让全世界都臣服于他,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可刚巧,我不会臣服于任何人。所以在他来招惹我之前,我就要想办法杀了他。”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丁白云联合马空群等人杀了他,还挺和李鱼心意的。否则让这种人多活二十年,一定爹味爆棚,完全容不得反抗,说不定,李鱼还得亲自受累,想办法杀他一回。
丁乘风深深地看了公主一眼,告辞了。
他去见两个丁姓的罪人。
丁白云仍桀桀怪笑,整个人似是已疯癫了,丁乘风悲哀的看着她。
他记得他妹妹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孩子。
美丽的如同花朵,高傲的如同孔雀,她武功很好,当她施展轻功时,真的像是从云朵之间飘出的仙子。可是后来她却变成了一个用痛苦和诅咒揉起来的厉鬼。
这二十年间,他无时无刻不在为妹妹的遭遇感到痛苦。他甚至愿意为丁白云顶罪,替她去死。
所以,公主要人要钱,他都会给。
而他救不了丁灵中,也不想费尽心血的救丁灵中,因为他的身上有一半白天羽的血……那是罪恶的血!
丁白云大声的哭起来,她伸手鬼爪一般的双手,疯狂的抠挖着自己的脸,留下道道血痕,丁乘风心如刀绞,用力抓住她的手,劝道:“白云!白云!放下吧……放下吧……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带你回家……”
丁白云大哭着求道:“灵中呢……我要见灵中……我要见那孩子……”
丁乘风不说话。
他在跟公主谈判时,有提出让丁白云最后见一面丁灵中的事情,公主的回答是可以,但是她只能看到丁灵中是怎么死的。
丁乘风沉默地看着公主,公主平静地看着他。
安乐公主绝不是一个会心软的女人,如果她真的有那等“妇人之仁”,就不可能把那么大一个万马堂说吞就吞。
丁灵中行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因为丁乘风给的实在太多了,所以李鱼就答应让丁灵中死的体面些。
没有公审、没有砍头示众。
她只是命人把丁灵中带到丁白云的面前割喉、放血。
李鱼自己也去看了,她始终记得,要直面自己所下达的杀人命令。
动手的是中原一点红。
丁灵中被关押了许久,每日都只有一碗泔水饭,早就四肢无力,奄奄一息了,他被从囚室中粗暴的带出来,双手被反捆在背后。
他被推推搡搡地推到了一个小院的中间,他朦胧地睁开双眼,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公主,还有他名义上的父亲丁乘风。
丁乘风看着他的表情很奇怪。
然后从另外一边,丁白云被推推搡搡的扯过来,她一看到丁灵中就受不了了,哭着喊着叫他的名字,扑上前来想要抱住他,可是公主只一个眼神,她就被恶狠狠地扯了回来。
丁灵中的嘴中喃喃地道:“大姑……”
因为小时候叫习惯了,他从来也没改口叫丁白云母亲过。
丁白云哭的惨厉极了。
公主不为所动,在月光之下,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有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冷酷和杀气,她看了一眼丁白云,然后道:“好好看着。”
她的话音刚落,丁灵中就觉得自己的头发被狠狠的拽起来,露出脖颈来,他颤抖的呼吸着,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要被割脖子的鸡。
他嗫嚅着,好似还想要说点什么。
但中原一点红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好像觉得速战速决比较好,所以直接过来,随手拔出剑,一剑割断了他的脖子。
他的动作竟也是很轻灵的,抹了丁灵中的脖子之后,他很有预见性的侧了一下身,不让他的血溅在他身上。
而且还很有闲情逸致的拿过一旁灵武卫递上的帕子,把自己沾血的剑身给擦干净。
这种蔑视、漠然的态度,像是一个巴掌一样,重重的掴在了丁白云的脸上。
她惨烈地哭着,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去再看一眼丁灵中。可是就连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
公主对丁乘风说:“丁灵中的尸首,你们敛了吧。对外,我会说下**之人在行凶时,被灵武卫当场击杀。他的身份,我不会说出去。”
丁乘风沉重的叹息道:“多谢公主。”
公主又说:“你说好的人和钱送过来的那一天,丁白云就可以回丁家庄了。”
丁乘风闭上了眼,点了点头。
妹妹还能活着,他已满意了。
这场交易达成之后的两个月后,丁家庄的人和钱都送到了,人口共计三千人,乃是分批过来的。
这人虽然不能说多,也绝不少了,至于钱,也绝对是只多不少的。
李鱼很满意,大手一挥,爽快的叫丁乘风带着丁白云走了。
不过,跟着丁乘风一起来的丁夫人,却拒绝回江南。
这两个月来,她日日都去照料路小佳,她的亲生儿子。
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路小佳出生时,她因为大出血昏迷了好久,等她醒来时,她的丈夫把丁白云生的孩子拿过来告诉她,这是她的儿子。
多少年,丁白云和丁乘风,一直都没有告诉她真相,更可怕的是,丁灵中长大之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竟也把她骗的团团转!
直到丁白云和丁灵中在银州出了事,丁乘风才不得不把一切的事情和盘托出。
丁夫人直接晕厥了过去。
等她醒来之后,她痛苦的恨不得死去,看着丈夫那张正派、稳重的脸,她恨不得上去撕碎他!
兄妹情深,就要牺牲她的孩子,兄妹情深,就要把她蒙在鼓里二十年!
得知自己亲儿子在银州之后,她就跟随丁乘风一起来到了银州,与路小佳相认。
路小佳自出生以来,就从没感受过母爱,如今母亲忽然出现,他虽然觉得别扭,却又不想放开。
相处两个月后,丁乘风要带着丁白云离开,丁夫人于是来求李鱼,让她留下。
丁夫人道:“老身无大才,但求公主怜惜,赏一份差事,老身愿在府中端茶送水,只为……与我儿相伴。”
说着,就要下跪。
李鱼忙扶起了她,只道:“你是路小佳的母亲,路小佳是我的下属,我安置你,本就是应该的,夫人不必如此。夫人身为丁家庄的主母,对账册内务之事应该很是精通,我这里正缺人,不知夫人可否愿意帮扶一二?”
丁夫人自然是求之不得。
李鱼便安排她与紫杉一起掌管内务后勤,紫杉忠心且是老人,故为正,丁夫人辅助,这样最好。
而丁乘风,竟也早想到了这样的局面。
他并没有强行要求丁夫人跟他走,只是在离别之人,对丁夫人道:“云鹤和灵甲……还在家中等他们的母亲回来。”
丁夫人冷冷地说:“云鹤和灵甲都有母亲,可是路小佳生而为人二十年,从未有过母亲。”
丁乘风掩面垂泪,他已没有颜面再说。
李鱼在丁乘风出城的那一天,对陆小凤说:“听说你有一个好朋友,叫司空摘星,号称偷王之王,可以偷任何东西。”
陆小凤随口道:“是啊,你想用他干嘛?”
李鱼道:“我不想让他偷东西,我只想让他送一件东西给丁白云。”
陆小凤狐疑。
于是,在丁白云回到江南的时候,偷王之王司空摘星忽然出现,他没偷东西,只是在丁白云的怀中塞了一张纸条。
丁白云很快就发现了这张纸条,她麻木地掏出来,麻木地打开。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傅红雪根本不是白天羽的儿子,丁灵中白死了。”
丁白云惊厥,痉挛,颤抖,发疯。等到丁乘风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咬舌自尽了。
而这个时候的李鱼,正在千里之外吃早饭。
她很坚持要提高体质,所以早餐是雷打不动的水煮蛋加热牛奶。作为一个不爱喝牛奶星人,她每天早上吃饭都过的很痛苦。
喝牛奶整的和喝中药似得。
中原一点红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你不想喝可以不喝。”
李鱼非常坚定的摇头,继续捏着鼻子喝牛奶,一点红懒得理她,去院子里练剑去了。
刚吃完,陆小凤就推门进来了。
陆小凤搂着她亲了一口,十分惬意的模样。
李鱼看着陆小凤,十分冷静地说:“举高高。”
陆小凤:“…………”
陆小凤:“…………??”
不是,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撒娇?
他满头问号,但还是有求必应,抱起李鱼转圈圈。
把李鱼放下来之后,他又亲了一口她,笑着问:“今天怎么这么主动要抱抱?”
李鱼不理他,只是问:“我轻了还是重了?”
陆小凤不假思索:“当然轻了啊,你轻的很。”
笑话,他陆小凤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折在这种死亡问题上!必须满分回答好吧。
结果李鱼的脸居然沉了下去。
陆小凤:“…………”
陆小凤只好说:“难道你想听我说你重了?”
李鱼道:“我吃了两个多月鸡蛋和牛奶了,体重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增长么?”
没错,她在增肥。
弱柳扶风,固然是美的,只是这美也太病态、太弱小了。李鱼觉得她动不动就头晕动不动就难受的毛病,和她这个纤瘦的身材有极大的关系,所以她想稍微……胖那么一点点。
但是两个月过去了,好像没什么用。
陆小凤还是头一次听到女人嫌自己太瘦的,顿时惊异的挑了挑眉,道:“小鱼还真是不一样……”
不过,比起江湖女侠,她也的确纤瘦过头了一些,江湖女侠日日锻炼,身上紧实有力,看着就健康的很。
他想了想,道:“你要不……锻炼锻炼?”
李鱼:“…………”
啊,不想啊。
她痛苦的挥了挥手,气若游丝的道:“再说吧再说吧。”
她是真的不爱锻炼啊……
路小佳的伤势恢复的不错,已能活蹦乱跳了。
他倒是一直记着李鱼之前说过的那个小盐湖的事情,不过李鱼觉得还是等伤完全好了再说,路小佳对她嗤之以鼻。
不过虽然嗤之以鼻,他倒是也接受了李鱼的一番好意,每日吃吃花生,熟悉熟悉灵武卫的杂活儿。
灵武卫本来只是李鱼个人的侍卫队伍,自从李鱼把摊子扩大到整个银州城之后,他们的业务范围就变得非常的广泛。从丈量土地到登记户籍、从房屋租赁登记到缉凶追捕,可以说是只要是银州的事情,他们就都得干。
李鱼也不得不贴出告示,扩充人手。
路小佳最近的工作就是当HR,主管招聘。
旁边还配了一个展昭,已防止路小佳太暴躁要提剑上去砍人。
说到展昭,他最近倒是很安心的待在银州城。
展昭本就是游历四方的,因为听说万马堂陨落,安乐公主上位掌控银州,又听说银州与往常已大不一样。因此心生向往,前来银州一观,不料却被卷入了丁白云的阴谋之中。
丁灵中死后,李鱼特地命人好好安葬了水月。
水月一生,都被一张卖身契所支配,从一个男人的魔爪辗转至另一个男人的魔爪。李鱼一向对命苦的女孩子多一分恻隐之心,便在展昭去祭拜水月之时,把水月的卖身契给了他。
展昭接过一看,不由有些微怔。
“这是从那行商家中搜出的,水月姑娘一生为此所累,你去拿去她坟前,撕碎烧了吧,好叫她地下有之,她……自由了。”
展昭怔住。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李鱼一眼,忽然道:“公主乃是仁慈之人。”
李鱼叹道:“只是命苦之人见不得命苦之人罢了。”
展昭抿了抿唇。
安乐公主的生平,他当然也是知道的。因为她虽然是个深宫公主,却有一个很有名的娘。
她的娘,乃是许多年前艳名远扬的妖妃柳氏。当时大邺朝的先帝沉迷美色之中,荒废朝政,致使各地都乱起来,江湖势力遍地开花,直到现在,这个问题还在愈演愈烈。
安乐公主乃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枝玉叶,出生之时便有了封号“安乐”。
只是公主长到五岁时,柳妃与侍卫私通,被先帝赐死,安乐公主自此失宠,再往后十多年,都没有她的事迹再流出皇城。
直到太子登基,将安乐公主流放西北。
皇宫中的事情,总是用寥寥数语来总结,可是在这寥寥数语之中,却又隐藏着无数杀机和血泪。
比如说……柳妃盛宠之时,皇后和贵妃都要避其锋芒。而柳妃死后,无依无靠的公主殿下,是如何在皇后和贵妃的阴霾之下安然长大的呢?
展昭自己生长于父严母慈、兄友弟恭的好家庭之中,他没办法想象安乐公主是怎么在皇宫中长大的。
他不是登徒浪子,自然不会是因为传闻中公主不输其母的美貌吸引而来,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到那一张脸,的确是……美。
苍白而美艳,好像脆弱到一阵风就能折断,又好像强大到任何事情都不能使她色变。
他那个时候在想,她一定在皇宫里经历了很多很多,才能露出这样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的表情。
而且,银州的变化的确是很大,这里比绝大多数的城池都要更干净、更适宜人居住。还有他从来也没见过的沼气灯、红薯干。
前者是光明,后者是饱腹。
这些都是公主慷慨的给予人民的礼物。
他对银州、对李鱼的认可度都很是高的。李鱼就适时的邀请他留下,来做自己的公主府长史。
这可是正正经经的公主府的属官,品级有从四品那么高,带官印的那一种。
足见公主对展昭的厚望。
不过展昭还是拒绝了她。
不想做官是一回事,有点受宠若惊也是一回事。
展昭只道:“展某一介草民,无法担此重任,还望公主三思。”
李鱼叹道:“是做不了,还是不想做?”
展昭那双如水玉一般的眼眸就闪了闪,他抿了抿嘴,沉默了半晌,又道:“实在不能担此大任,只是公主若有事交由展某来办,展某必定赴汤蹈火。”
忽悠人给她当下属,这也不是什么一蹴而就的事情。像一点红和路小佳,都是因为欠她救命之恩,留下傅红雪,也让李鱼设计了许久。
展昭不愿任职,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以后再慢慢说嘛。
李鱼便道:“既然如此,近来我还真有事,想拜托展大侠。”
展昭道:“公主请说。”
李鱼就把他扔去和路小佳一起当HR,管招聘去了。
丁家庄送来的几千人到了之后,又是新一轮的登记户籍、分地造房的事情,李鱼为了锻炼紫杉,便叫紫杉和丁夫人一起负责这事,可把二人忙的脚不沾地。
路小佳和丁夫人这一对母子,好不容易相聚,结果却被无良老板李鱼一顿操作,忙的每天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李鱼本人倒是心安理得,一点儿没觉得自己太过分。
吃完早饭之后,陆小凤邀请她一起出门溜达溜达,李鱼仔细的思考了一下刚刚那个锻炼身体的计划,觉得自己的确需要慢慢的加大运动量,于是点头答应了。
今天她没叫陆小凤背着她跑,而是和他手拉着手去街上溜达。
今天街上倒是很热闹。
有一个女人,一个很美、很有韵味的女人,正在街上卖酒。她的身边围了一圈的人,都在买酒。
虽然说……的确有很多男人,会因为卖酒的女郎美丽而买酒,可是今天这里,居然还围了很多女孩子,李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丁灵琳、还有缝纫厂的月云和翠浓姑娘。
李鱼觉得好奇,于是也凑近看了一眼。
一看,她就乐了,因为这个沽酒丽人面前,摆的居然是一个自动贩卖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