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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一次来银州,其实是早就计划好的。
楚留香同这陆花二人的关系很是不错,去年楚留香从银州出来去往京城,便去了花满楼的百花楼,邀他去银州游览。
正好那时,花满楼的好朋友陆小凤也在,二人便欣然答应了下来。
只可惜花满楼中途回家处理了一些事情,再想走时,严冬已至,银州封路,于是二人就打算开春再来。
说来,前一阵子,陆小凤还遇到了一件奇事。
一个叫上官丹凤的女人,自称是失落王朝的公主,跪在地上求陆小凤帮忙。
陆小凤听都没有听,冲天掠起,逃之夭夭。
一个漂亮的、高贵的女人下跪,通常意味着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
陆小凤喜欢麻烦,但偶尔也不太想多管闲事。
于是他和花满楼就踏上了前往塞北的旅程。
银州,乃是一个边塞城市。这座小城三面环沙,倚靠贺兰山。常年被万马堂所把持。江湖上的人提起银州,只会想到万马堂那面威风凛凛的大旗。
但近来,江湖上却忽然传出,万马堂已倒了!
据说,是万马堂的马场主云在天、花漫天叛变,同马空群斗起来,最后两败俱伤,反而让一直默默无名的安乐公主捡了个大便宜。
说起安乐公主……
半年之前,人们提到她,都是一副惋惜的口吻,好像已看到了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结局。谁知道半年过去了,公主好端端的,倒是万马堂血流成河。
而陆小凤是绝不会小看这位公主的。
因为得到楚留香欣赏之人,绝不可能是个庸人。
他开始饶有兴趣的思考,万马堂的内斗之中,究竟有没有安乐公主的手笔。
进入银州地界的这一天,春天已在塞北发了芽。
银州城外,农民们都扛起了锄头,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陆小凤惊奇的发现,原来银州这地方,竟是可以种水稻的,黄河的地势稍高,所以地处的土地很容易可以引水下去。
而进城之后见到的景象,更是令陆小凤惊讶不已。
银州他之前来过一次,那是个又脏又乱、又穷又苦的小城,可如今一进城,却完全同他记忆里的模样不一样。
原本的土路,已全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整、坚硬、干净的路面。陆小凤见多识广,又有赛鲁班朱停这个好朋友,一看便知,这乃是用沙子与石灰混合而成的材料,质地十分坚硬,用来铺路,倒是既耐用,又便宜。
再一抬头,只见路上行人来来往往、甚是繁华,左右的民居都是青砖黑瓦,在初春傍晚的薄雾之中,倒有几分江南烟雨的风情,而不像是黄沙漫天的塞北。
陆小凤双手叉腰,吊儿郎当的站着,叹道:“看来,银州城还真是换了个好主人。”
一旁的花满楼微笑着轻摇纸扇,道:“哦?”
陆小凤笑道:“花满楼,你是不是很好奇这银州城的变化?”
花满楼道:“我已闻到了,我也已听到了。”
陆小凤挑眉,道:“看来是我多此一问,好吧好吧,咱们快走吧,我现在啊,还真是想去见见这安乐公主了。”
花满楼啪的一声合起扇子,在陆小凤的胸前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道:“被你好奇上,也不知是不是件好事。”
陆小凤大笑,拽的二五八万似得继续往前走了。
再往前,才发现这银州城的变化还不止于此。
银州城是个外来人很少的地方,而本地人呢,又都穷苦的很,所以陆小凤上次来时,想洗个澡,都苦于找不着地方。
可是这一次却不同!
道路两旁,不知何时,竟多了很多小店,这些小店连招牌都没有,但门口都有人吆喝揽客。
“洗澡咯!洗澡咯!客官,咱们店里有热水供应,还有专业的搓背师父!更重要的是啊,咱们家还有烧的热热的火炕,您洗完澡之后,坐在炕上吃顿羊肉,别提有多舒服啦!”
另外一家嗓门更大。
“客官!客官!咱们家还带剃须服务的,保证把您刮得干干净净,年轻的像二十岁的小伙子似得!”
陆小凤:“…………”
我本来就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好不好!!
而且人家不刮胡子的!胡子才是本命啊!!
他无奈的笑了起来。
陆小凤一笑,脸上就出现了两个酒窝,一边深一边浅的。他拍了拍那伙计的肩膀,道:“诶,兄弟,银州城的人什么时候这么爱洗澡啦?”
那伙计笑道:“客官是外地人?”
陆小凤但笑不语。
那伙计又道:“您有所不知,咱们公主殿下啊,喜洁,不爱见人脏兮兮的。”
陆小凤眉毛一挑,颇有趣味的道:“哦?百姓们居然这么听话?”
那活计一指街尾,道:“您自个看吧。”
陆小凤抬头望去。
只见那街尾的墙上,用红色的涂料写着一行大字:“讲卫生才是对公主忠心最好的体现。”
陆小凤:“…………”
这么简单粗暴的么?
那伙计悄悄道:“冬天里最冷的时候,公主府的人挨家挨户的上门,公费修火炕,又给大家伙儿都配了一种钻了孔洞的黑石,叫这个冬天,一个冻死的人都没,现在街坊邻居们都说,公主殿下乃是真凤凰,是皇上他老人家派到银州来解放大伙儿的!
那万马堂在时,银州每年冬天不知死多少人,现在有了公主殿下,生活立刻好了不晓得多少,大家伙儿跪在公主府门前磕头谢恩时,公主府的紫杉姑娘出来放话,说是公主爱干净,叫身上不干净的人别来公主府门口杵着,这话一出,咱们的生意就算来啦!”
陆小凤奇道:“你说的那火炕,又是什么东西?”
伙计道:“哎哟,这是出自咱们公主府的好东西啊,这火炕咱们店里就有,您好奇啊,不如亲自进来看看?”
陆小凤笑了起来,拿手指头指了指这机灵的伙计,道:“好啊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伙计赔笑道:“大爷,咱们也不贵,就十五个铜板的事,是吧……是吧。”
陆小凤大笑,率先走了进去,一边走还一边道:“那我可说好了啊,谁都不许动我的胡子!”
伙计殷勤道:“那必须的,那必须的。”
花满楼在他后头无奈轻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既然公主喜洁,那还真是得好好洗个澡,不然若是被那位殿下嫌弃了,脸上可不好看。
二人美美的洗了个澡,又如愿以偿的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火炕。
初春的银州,还是冷的很,可是躺在这暖烘烘的火炕之上,却是让人舒服的连骨头都酥了,陆小凤大剌剌地躺着,懒洋洋的拍着自己的肚皮。
花满楼:“…………”
倒也不必。
要说这澡堂子的老板,还真是会做生意,估计看出了这二人不是寻常人,便差小儿送了美酒美食来。
银州盛产牛羊,中原吃到的羊肉不够新鲜时,总是带着一股子膻味,可是银州不同,取最嫩的小羊羔来烤,只撒薄盐,就好吃的很。
令还有这银州城的特产,烤红薯。
红薯这玩意儿,今年冬天银州百姓们可算是吃的够够的了。
烤红薯,煮红薯,红薯粉,这玩意吃多了人胃胀气,可是若不吃就得饿死,淳朴的百姓为了活下去,也没那么多讲究。
不过公主府倒是很体恤大家,开了春,立刻令人外出购粮,分毫不要,给银州城的百姓分粮,百姓们是终于吃上了谷米。
只把红薯当辅食吃一吃,觉得倒还是不错的,尤其是烤过之后,甜丝丝软糯糯,一口下去,绵绵密密暖暖呼呼,实在是好。
这家小店于是也备了一些,拿来招待人。
陆小凤第一次吃此物,倒是觉得有几分意思,不过作为一个肉食动物,他还是觉得羊肉更好吃。
至于花满楼,倒是对这烤红薯更情有独钟一些。
二人洗刷干净,又吃饱喝足,好好休息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的起身结账。
此时,这陆花二人略一商量,觉得晚上上门拜访,不是很好,于是便决定先住一晚上的店,等第二天一早,再去公主府拜访。
正准备出门时,却见老板在一楼的大堂里,对这一个机关拨弄了一下,屋子里就忽然亮起一盏灯来,此灯上头罩着琉璃罩,可是亮度却比烛火要亮上许多许多,只这一盏,整个屋子里便都洒上了一层光亮。
陆小凤惊呆!
他忙道:“老板,这是什么灯?怎能发出如此亮的光来?”
老板笑道:“这是咱们公主府的人冬天来修的,说是叫沼气灯,哎哟,您是不知道啊,可神奇了!那腌臜之物,居然有如此奇用!”
陆小凤不明就里的凑近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心里头好奇的要命。
陆小凤问:“此物也是公主府所造?”
老板道:“那是啊!”
陆小凤往门外探了一下头,只见家家户户的窗口,都透出这种明亮的光辉来。
陆小凤指着那灯罩问:“那这灯罩呢?琉璃名贵,这也是公主府给配的?”
老板大笑:“咱们公主殿下可说了,反正花的是万马堂的钱,她可不心疼。不过一家只配一盏,多了没有。”
陆小凤目瞪口呆。
万马堂的有钱程度是一回事,这公主的慷慨程度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些琉璃灯罩,成色不是太好,肯定不是最贵的那一档,可是也绝不可能便宜!放眼望去,整条街都是明亮的灯光,即使一家只配一盏,那也是一笔巨款了。
这安乐公主,得到了万马堂积攒了数十年的财富之后,居然能花费在百姓身上,只此一举,便叫人刮目相看!
陆小凤现在已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公主了。
他与花满楼一道儿,找了个客栈住,这客栈的客房之中,也修着火炕,陆小凤往床上一躺,被子一盖,强迫自己睡觉。
但是……
睡不着!!
怎么都睡不着!!
他两只眼睛瞪的贼大,盯着天花板,又朝左翻身,朝右翻身,在炕上滚了两圈,最后一下坐起来,穿上衣服从窗口掠出。
好奇心有时候不一定能害死猫,还能害死小凤凰!
公主府在银州城的正中心,那叫一个好找,陆小凤仗着自己武功高,翻|墙就跳,在公主府的屋顶之上掠来掠去。
他一是想看看那位发明了火炕和沼气灯的天才,二是想看看那位神秘的安乐公主。
半年之前,他觉得安乐公主是个美人儿,且是个运气很差的美人儿。
进银州城之前,他觉得安乐公主是个心机深沉、杀伐果断的**娘子。
现在,他觉得她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仁主。
所谓仁主,“仁”与“主”二字缺一不可,当不了家、做不来主,那仁慈就只能是软弱。
当然了,夜半闯入一个女孩子的闺房肯定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陆小凤才不会这么干。
所以他决定,今天先找那位天才,明天跟着花满楼再一起拜访公主殿下。
但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他确信他的轻功好到了落在屋顶上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可是还是有人听到了细微的响声。
还是两个人。
几乎是转瞬之间,陆小凤的身前和身后,便都出现了人。
两个黑衣人。
他们两个都是一席黑衣,一个像条**蛇一样阴狠**辣,另一个像积雪一般冰冷坚忍。他们一个手上持剑、另一个手上握刀。
剑,是饮血剑。
刀,是无双刀。
剑闪青光,刀身漆黑。
杀意则是鲜红色!血的鲜红色!
任谁在这两人的杀气之下,都要吓的瑟瑟发抖,可陆小凤又是谁?
他可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二人几乎是同时出手。刀光与剑影交织,眨眼之间,便到了陆小凤跟前,陆小凤笑一笑,脸上露出两个酒窝来。
接下来的事情,实在是太快,快到令人来不及看清。三人缠斗起来,从屋顶斗到了院里。
按理说,二打一,还都是高手,陆小凤应当很难有喘息之机,可是陆小凤打着打着,却乐了。
因为他发现这两人,心根本不齐啊!
两人一边与他缠斗,一边还暗搓搓的相互较劲,你的刀光闪我一下,我的剑影划你一道。
陆小凤乐不可支,忍不住跟这二位大兄弟闲聊起来:“两位同样供职于公主府,看起来不像同僚,倒像是仇人。”
那个如积雪般冰冷的少年冷冰冰道:“我没有供职于公主府。”
那个**蛇一样的剑客根本不屑于跟陆小凤说话,他的话,通常都在剑上。
——死,这就是他唯一的回答。①
陆小凤又道:“不知道二位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不妨说出来,也好叫我陆小凤开导开导。”
剑客挑眉,似笑非笑,讥诮地道:“你是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道:“你是一点红?中原第一快剑?”
一点红道:“听说你这两根手指,什么都能夹住?”
陆小凤笑道:“一般般吧。”
一点红眼中精光爆盛,出手更加凌厉。
却听屋内忽然传来一声:“都住手。”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也不甚威严。可是这刀客与剑客一听这话,却齐齐都收了手,只是防着他的动作。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道:“是安乐公主殿下么?”
一个身着中衣的女人便出现在了门口。这女人雪肤黑发,目如漆星,只是嘴唇苍白,看起来很是憔悴。
她双手抱胸,没什么表情,上下打量了陆小凤一番,然后道:“你是陆小凤?”
陆小凤道:“正是。”
她又道:“你找我有事?”
陆小凤看着她苍白的嘴唇,有点不好意思,于是道:“我见银州城内有奇物,好奇心发作,想来公主府找找那发明沼气灯之人,却打扰了公主休息,抱歉、抱歉。”
公主没什么表情,道:“那是我发明的。”
陆小凤:“啊?”
公主挑了挑眉,道:“是我,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陆小凤:“……额,没什么事,就想跟你说,做的真棒。”
李鱼:“…………”
一点红:“…………”
傅红雪:“…………”
这人怎么有点欠揍呢?
说完这话,陆小凤自知理亏,又有点好不意思的笑了起来,两个脸颊上,便又出现了两个酒窝。
陆小凤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但是,他的英俊却不同于傅红雪的冰冷,也不同于叶开的浪荡。他的英俊之中,还带着几分不知世俗的可爱。
李鱼身边很少有这么神气、这么可爱的男人出现。
她盯着陆小凤的笑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大半夜的,就是为了说这句废话,过来吵醒我?”
这倒也不是,李鱼是个夜猫子,其实她还没睡。
陆小凤老老实实:“对不起。”
李鱼:“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陆小凤继续老老实实:“任公主处置,只要我陆小凤能办到的,一定办。”
李鱼笑了。
她勾了勾手指,对陆小凤道:“你过来。”
陆小凤也笑了,他似乎已经看出,安乐公主对他很感兴趣。
他觉得这很好,也很正常。
毕竟他是个足够英俊、足够可爱的男人,江湖上有很多女孩子都挺喜欢他的,所以陆小凤对自己也很有自信。
再看中原一点红的眼神,好似又冰冷了几分。
而那少年刀客的脸,则又苍白了几分。
陆小凤在心底叹气。
说真的,这位公主殿下可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虽然不施粉黛,但仍难掩艳光,又如此仁慈、如此聪慧。
这样的女孩子招人喜欢,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陆小凤也觉得自己很喜欢她。
他不是扭扭捏捏的男人,于是跨过二人,走到公主面前,笑道:“殿下有何指教?”
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出双手,好似要抚摸他的脸颊一样,饶是见惯美人的陆小凤,此刻也有些心猿意马。
然后,公主两只玉手齐齐发力,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陆小凤的脸上,打完之后,还不过瘾,双手使力,揉着陆小凤的脸,把他的嘴都嘟成了金鱼嘴。
公主笑道:“哈!刚刚看你一笑,两颊上有肉,我就想这么干啦!”
陆小凤:“…………”
陆小凤嘟着金鱼嘴:“殿下高兴就好……”
公主心满意足的放开他,豪气冲天地一挥手,道:“好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陆小凤的左右脸上各有一个红红的掌印。
不过,他就算被女人打了巴掌,也还笑的出来,他抿嘴一笑,还不忘显示自己的贴心:“殿下好好休息吧,嘴唇这样苍白,要多注意身体啊!”
公主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很无情地道:“这是因为没涂唇脂,朋友。”
陆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