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部队沿着官道轰然南下,人喊马嘶间,只见方圆几里地都是黄尘蔽日,让人震撼。
十二个军三万大军星夜起兵南下,对于刚刚完成整编的河朔军来说,无疑是一场不小的挑战。
对于许多军的军指挥使和副使当尚未补齐的这支新军镇来说,这个命令来得实在有些突然。
尚云溪一直以为一旦整编完毕,可能就会移防到齐州或者青州一线,但是都已经接到了准备移防的命令,但是却又被上边来的紧急命令压了下来,两天后,这个命令就改为南下楚丘。
楚丘本是宋州属地,但在与袁氏瓜分了宋州之后,徐州大总管府新设单州,楚丘便划归了单州,这个时候命令河朔军突然南下楚丘,其目标不言而喻。
尚云溪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调整来调整去,最终还是要步入中原大战这一局,他还以为自己会马上渡河北上河朔,还不知道多久才能重返中原,却没想到命运却是如此多变。
在感化军的时候,尚云溪就一直对时酆的不思进取感到不满,一个没有野心的君主,不配拥有徐州这等王霸之地,现在自己的新主君却是野心太大,让一直觉得自己野望很大的尚云溪都觉得震惊。
北谋河朔,南侵楚扬,这一场接一场的战事或者准备开打的战事就从未消停过,之前枢密院提出的方略也是中原和淮南暂时采取守势,确保河朔攻略的实现,但是这马上就又改弦易辙,要和袁氏一决胜负了。
袁氏不比河朔的张处瑾,不但兵强马壮,而且阵营中人才辈出,而且看这命令来的时候,显然就是要和蔡州来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战了。
下达过来的命令就是要由河朔军和淄青军负责北线宋州战场,虽然没有提到南线的情况,但是既然有北线,就肯定有南线,尚云溪能够猜得到,恐怕会以武宁军和淮右军,又或者牙军来参与南线战事,而南线无外乎就是颍亳战场了。
这可真就演变成一场全方位的中原大战了。
“报告都督,十二军已经完成移防南下。”
亲兵过来报告,尚云溪点点头,飞身上马,“诸军南下,十二军负责押后,走!”
朱密早已经扳鞍上马,策马走到了一边,闻言挥手一鞭,胯下战马长嘶一声,扬蹄飞奔。
尚云溪也知道自己这位副手早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一次听闻要参与中原大战,更是兴奋不已。
对于尚云溪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河朔军的组建,郡王把这个重担交到自己手上,要说尚云溪没有一些感触,那是假话。
尚云溪也很清楚,对于自己担任河朔军都督不但整个军中,就是枢密院内部都有不同意见,他也清楚对自己的诟病是什么,当年郡王北上,自己没有和卢启明、俞明真他们一样投效郡王,却去投了大梁,这就成了自己的黑历史,挥之不去。
但是这一次自己投效,郡王不但不计前嫌,而且还委以重任,甚至让朱密来给自己当副手,不得不说这份信重让人感动。
尚云溪催马赶上有些激动的朱密。
他也能理解朱密的兴奋,天平军之泰宁军时代就没有认认真真打两场像样的战事。
当年感化军、泰宁军以及蔡州军和晋军联手应对大梁,一般说来都是沙陀人当主力,蔡州军在南面策应,感化军和泰宁军在东面侧击,但每每感化军多败于内部不和,而泰宁军则败于后勤补给拖后腿。
只要战事稍微一拖长,兖郓诸州铁定要出现问题,不是粮草供应不上引起军心不稳甚至兵变,就是因为逼迫地方供应太甚导致民变,总而言之,就没有真正放开手脚打过仗。
朱密作为朱茂的堂弟,也是其麾下重要大将,自然也是深受其累,一直是心有不甘。
现在纳入徐州麾下,后勤保障再不需要担心,自然有专门的后勤部负责保障,无论是甲胄武器,还是粮草器械,都比泰宁军和感化军时代强上许多。
这等情况下,军将只需要安心训练和打仗,其他都不需要操心,可以说就是放开手脚好好打仗的最佳时机了,而且现在对阵的是蔡州这个三姓家奴,可以说大家都是没有半点心理障碍,只想好好教训这个两面三刀的反骨仔。
“道阳,这一战怕是我们河朔成军的一次大考啊,十二军三万人,也不知道这一战打下来之后,会存留多少?”
尚云溪也清楚这一战恐怕包括他老底子的感化军都得要硬杠上了,而且要率先垂范的硬上,这一点他也专门交代了作为河朔军第一军的指挥使赵煜,要有这个思想准备,但是他同时也向赵煜保证,只要他尚云溪还在河朔军都督这个位置上,无论第一军损失有多大,他都会第一时间帮助第一军补齐。
其实不用他这么交代,赵煜也清楚该怎么做,从大梁转投徐州,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保存实力,恐怕就行不通了,冲着徐州一次性把数万大梁降兵交给你尚云溪,你都得要舍身效命,别说第一军,就是把你所有老底子丢进去,你都得上。
全部压上去,日后自然会给你补充,如果你在存着一些小心思,那么日后恐怕就要找你算总账了。
“呵呵,都督,何须担心这个?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朱密毫不在意,“想当年我们泰宁军和大梁交锋,那一次不是打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一次我们河朔军三万人,还有淄青军的三万五千人,那也是原来平卢军的精锐,刘延司也不会留手,郡王这是要在蔡州袁氏身上立威了,否则不会把咱们给抽下来,我倒是担心这一仗打得不漂亮,难以向郡王交代呢。”
尚云溪苦笑,朱密想的果然还是和自己的不一样,但是不能不说朱密的想法更直接一些,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自己也的确该放下那些心思了,入了徐州,就都是徐州军,再有门户之见,只怕自己这个都督也当不长久了。
“不知道术法部队能不能赶上?”尚云溪转开另外一个话题。
“应该没问题,天平军那边的术法部队先行调拨给我们使用,宋城可不好打,光靠士卒们的尸体去累,郡王也舍不得,术法器械是咱们徐州军的强项,没来由不用到刀刃上。”
朱密在归附徐州之后,一段时间并没有安排职务,而是留在了武备学堂中,平素和枢密院以及术法材官院那边打交道也比较多,对徐州背后隐藏的实力有很深刻的认知。
在他看来,没有哪家藩阀能像徐州这样在术法材官院上投入如此巨大,哪怕是原来最为看重术法一脉的吴越和南阳也有所不及。
这样巨大的投入也结出了累累硕果,而一旦这些实力运用于战场上,必定会让所有都深刻认识到这种投入有多么物有所值。
现在天平军和平卢军都已经优先进行了补充,而本来河朔军是要先到齐州青州那边集结之后才会逐步补充到位,但现在被拉到南下宋州,就只能先把天平军的术法器械部队转配过来了。
“唔,咱们徐州军的术法器械也该展现一下威风了。”尚云溪若有所思,自己吃过苦头,也该轮到蔡州袁氏好好尝一尝了。
“就我们平卢军一镇北上?”卢启明吃了一惊,但是更多的却是喜悦。
“怎么,卢都督觉得不够?”王邈其实也看出了卢启明内心的喜悦和兴奋,开着玩笑。
“呵呵,王枢密说哪里去了,吾早就说过只需要咱们平卢军一军便可北上,无需河朔军,只是人家河朔军名字都取名为河朔军,没理由不要人家回老家不是?”卢启明也开着玩笑,一边兴奋的搓着手,“那什么时候动手?”
“郡王还是有些不放心,抽调了三个军的牙军北上,作为平卢军的预备队,现在牙军正在星夜北上,估计十日内会抵达淄州,然后稍事休息,便发动,嗯,半个月内吧。”王邈语气平和,“卢兄,这边就拜托了,准备好一切,河朔那边无闻堂也已经和地方上联络好了,务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彻底控制住棣沧德三州!”
“王枢密放心,某为了这一战也已经苦心准备这么久了,岂会懈怠?”卢启明昂然道:“若是不能得手,某甘愿受军法处置。”
“呵呵,卢兄言重了。”王邈其实也并不认为以平卢军一军就不能北上,张处瑾哪怕知道了徐州的图谋,但是他又能如何?“不过卢兄还是小心为上,河朔攻略乃是郡王谋划天下极其重要的一环,不容有失,郡王与吾深谈过,徐州未来的敌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契丹人,沙陀人算半个,党项人算半个。”
卢启明眼泛奇光,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某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