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奇怪。”此时的王守忠已经按照自己的思路再走了,沉吟着,颇有些入木三分的品味感觉,“大郎,你想想,这几日里,东门南门战事激烈程度,远非你这北门能比,为何他们却要在这里故弄玄虚?”
锦袍男子皱起眉头,“君上的意思是他们这边并非佯攻?”
“也不尽然。”王守忠显得笃定十足,似乎是已经揣摩出了淮右方面的意图,脸上自信的表情更甚,“北门,应该是他们用来作为试探或者可上可下的一个变化手。”
被主君说得有些糊涂,锦袍男子迟疑着道:“君上之意,可是淮右在北门的攻势,呃,乃至目的,可以随时调整?”
“对!”满意的点点头,王守忠觉得自己这位部下头脑还算清明,立时就明悟了自己的意思,“他们就是用这种虚虚实实的手段来吸引我们的兵力布置,因为我们本身兵力就远不及他们,这一手用的很好,应该说之前也的确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那现在淮右意欲如何?”锦袍男子还是没有弄明白王守忠想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忍不住将手中阔叶巨剑插入足下的墙缝中,沉声问道:“究竟是佯攻吸引我们的兵力,还是准备示弱于我们,然后趁机发动攻势?”
“大郎,我觉得淮右这是在演戏,但是他们希望要把这个戏演得够真,之前他们也是刻意做出佯攻姿态,现在这样的调整,选择夜里故作神秘的调整,那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觉得之前佯攻是假,现在是真的了么?”
王守忠嘴角浮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那他们意图何在?他们打算把北门戏演得足够像,但却把主力兵力放在了东门南门,那就是要尽可能的吸引我军兵力到北门,结合到之前的表现,不得不说,换一个人也许就会上这个恶当了。”
“君上明鉴。”锦袍男子也是恍然大悟,“这淮右却是计谋手段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不过却难以瞒过君上的慧眼啊。”
“呵呵,大郎言过其实了,某这几日也是殚精竭虑,茶饭不思,不得不承认淮右的实力膨胀太快了,尤其是他们的攻城器械和术法实力,我们平卢在这方面落后不少,日后怕是要好好考虑补上来。”王守忠解开了心中疙瘩,心情也好了不少。
“也是,不过君上,淮右这般布置,恐怕在我们北门这边也会发起一轮攻势来造势,这却如何应对?”
古蓬手中只有一个军,王守忠给他留了一个营的预备队,以及两个营的私军,相当孱弱,看这架势,古蓬担心弄不好王守忠还要抽自己这边的兵力,所以他想要提醒一下对方。
“无妨,大郎,你那一个营的兵力我要抽到东门,两个军私军仍然给你。”见古蓬色变,王守忠呵呵一笑道:“放心,有我,我估摸着淮右军要佯攻作势,那我便带一队角头兵来,再配上几个术法师,只要东门稳得住,我就在北门这边多扎一扎,给他们一份惊喜也好啊。”
战局如火。
江烽悄然抵达北门时,东门和南门的战事已经进入了堪称开战以来最火烈的局面。
每一轮三个营的兵力在投石车和重型弩车的强力掩护下,如同一波接一波的风暴,压上城头。
在此之前,火龙炮也完成了两轮洗礼,彻底压制住了敌人的抛石车和弩车。
应该说,开战以来,争锋之激烈,莫过于此时。
也许是平卢军也感受到了来自淮右军强大的攻击气势,亦是倾尽了全力,不敢再有半点保留。
整个青州城中已经做了全面动员,不得不承认王守忠在青州城的控制力还是相当强悍的,两处由无闻堂发起的叛乱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此时青州城内平卢军所有的预备队全数压上,与此同时,手持王守忠命令的军将亦命令城中各家士绅的嫡子必须带领各家所有私军全数到城墙下待命,等待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这已经有点儿病急乱投医的感觉了。
强令士绅嫡子带队,固然能使私军出死力,但对于王守忠来说肯定会引发士绅的极大反感,但对于此时的王守忠来说,那又有什么关系?
打输了这一仗,青州便不复归其所有,他不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卷土重来,起码短期内他不会抱这种奢望,所以此时不将这帮士绅的油熬到极致,盖等何时?
在督战队的刀锋下,相信这帮人可以发挥出相当战力。
又是一波攻击潮上来了,土黄色的士卒如同泛滥的潮水沿着城墙下的平地密密麻麻蜂拥而来。
几十台攻城车、钩车和云梯车密集而至,虽然城墙上的投石车和弩车竭尽全力的不断的轰击,但是能迫使其损坏停止的三成不到,这样就意味着起码会有七成左右的登城器械要抵近。
这也意味着将有数百人可以同时登城发起冲锋。
王国荣和王国华交换了一下眼色,父亲赶往北门了,这边的战局需要他们俩来主持。
“大哥,得把那些家伙压上来了。”王国华叹了一口气。
王家之所以能在平卢坐稳江山,能在青州城里深得民心,就是靠着帮士绅。
王守忠历来对这些士绅也很优遇,给了许多特权,这也造就了青州城中五大望族的自大,本来这也无关大局,毕竟王家和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但是这些士绅们的利益在这个时候却和王家有了偏差了。
青州城中五大世家几乎家家都有数百上千名家兵,加上一干小士绅,可以说青州素有尚武习气,这些家兵基本上都是各家的家生子,自小习练武技,论纪律性也许差一些,但是单兵战力不弱,而且若是尤其家主嫡子领军,自然能将战力发挥到极致。
先前节度使府下令已经抽调征集了城中各家士绅的家兵,但是主要还是集中在一干小士绅们上,五大家每家只是象征性的派出了一两百家兵,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王守忠派出了自己嫡子亲自带着角头兵上门,若是不愿意交出家兵和嫡子,那也许就是一场屠戮。
不得不承认王守忠在这个时候还是有相当魄力的,宁肯冒着对方反叛的危险也要一搏,赌的就是对方不敢冒这个险,赌的就是对方下不了这个决心。
五大家中和王家是姻亲的黄家率先屈服,其后也就是水到渠成了。
当然,王守忠也许下承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将这帮人推上一线。
不过谁都知道,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什么叫万不得已,城外敌军随时登城,任何时候都是万不得已。
“让他们上!”王国荣和乃父面容相肖,只是脸颊轮廓更突出。
事实上在出兵海州的问题上,王国荣是站在刘延司一边的。
他一直认为以平卢军目前的态势,出兵海州是授人以柄,不如先抢沂州,控制了沂州,就能够确保平卢的地理安全。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沂州是无主之地,在朱茂坐不稳泰宁节度使的前提下,沂州归属谁都说得过去。
但是海州却是感化军的地盘,一旦淮右拿下徐州,势必将刀锋指向平卢,在当下这种局面下,平卢就失了道义,就是给了对方出兵的借口了。
当然,他也判断淮右不会轻举妄动,也许会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但却总会有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
只不过平卢王家的规矩,那就是在战略大计上,王守忠从来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们,就像王守忠的老爹在未断气之前也一样从不相信自己两个儿子一样,一直到他断气,王守忠遵嘱上位,才算是第一次掌权。
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无论是王国荣、王国华这些嫡子,还是王国续、王国庆这些庶子,在王守忠心目中都还不够成熟。
王守忠永远都是以一种苛刻的眼光来看待,他宁肯相信自己手中大将们的看法,所以这些儿子们的意见基本上都被忽略不计,甚至还会起到反作用。
很快,一群群盔甲驳杂的家兵便在各家嫡子的带领下开始登城布防了,王国华更是亲自参与。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在很大程度上也缓解了城防压力。
虽然在军纪上远不及平卢牙军,但是这些家兵也都是久养深练之卒,也非那种未见过血的生手,又有自家家主嫡子的亲率,所以也算是卖命。
加之守城与野战相比,在军纪上就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当敌人登城时,求生存的本能都会逼迫你全力一战。
“嘭!”一块石弹落下,先前还在斗志昂扬的军官半个脑袋连戴着头盔和白花花血糊糊的脑浆溅射开来,好在地面早已经铺满了沙土,只在沙土上留下一滩让人触目惊心的色调,很快就消失在杂乱的脚印中。
王国荣叹了一口气,紧了紧腰间皮带,手中陌刀压在了城墙垛口上,这一天似乎真的要来了,他似乎又想起了白马寺中师尊的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