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尚云溪部感化军与淮右的战斗趋于平缓时,庞元的大梁军却与卢启明的感化军摩擦起火了。
事实上在大梁军胁迫卢启明部不得妄动的时候,卢启明也一度犹豫过,他知道尚云溪部正在与淮右军打得如火如荼,但是大梁军却力压自己,要求自己驻留原地,这让卢启明既感到愤怒憋屈,又有些无奈。
大梁军也是四个军精锐,与自己的四个军相比,卢启明清楚自己四个军的战斗力要逊于对方,尤其是有两个军是后期组建的,并未经过大战洗礼,战斗力堪忧,一旦交战,恐怕会原形毕露。
卢启明也想过,如果日后淮右军问起来,他也可以以大梁军威压为由解释,如果自己日后和淮右军是两家人,自然无事,可如果要投效淮右军,恐怕这个理由就有些牵强了,最起码你连和大梁军一搏的勇气都没有,如何在淮右军中立足。
所以只经过了短暂的犹豫,卢启明就命令卢启修率一军增援庄永胜部,那是己方最薄弱的地方。
不出所料,大梁军兑现了他们的威胁,阻拦了卢启修率领的部队,于是战争爆发。
与大梁军的交锋,卢启明很快就意识到了两军之间的差距,梁军表现出来的战术素养和士气,都比卢启明麾下的感化军要高出一筹,尤其是梁军的军官素质更为明显,在组织动员能力,在武道实力上,在临机应变能力上,都明显强于感化军,所以战事一开,卢启明所部立即就感觉到了巨大压力。
但卢启明也知道,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投向淮右,这种情况下就是打完也得拼下去,否则自己所部便难以在淮右军体系中立足,而现在只要能硬杠过去,哪怕是真的把军队打光,淮右也决不会亏待自己,以现在淮右统治的如此大地盘,又有着充裕的兵源,要重建几支军队根本不是问题。
庞元其实也并不想真打,在他看来,这本来该是尚云溪表现自己的时候,而不该梁军来担纲主责,没想到阴差阳错却把自己推上了主演席,这就弄成了骑虎难下,不打出一个分晓来,不给对方一个教训,只怕崇政院那边就会对自己的表现更为不满。
正是基于这种矛盾的心理,梁军不得不在大功坊、明月楼一带与卢启明所部展开激烈的争夺战。
每一座大宅,每一个牌楼,每一条街巷,都成为两军鏖战的战场。
整个城中心都成为一个巨大血肉磨盘,把双方的士卒不断的绞进去,然后化为血肉泥。
庞元也没有料到卢启明的态度会是如此坚决激烈,甚至有点儿借势练兵的味道,他以为对方可能会在自己的强压下有所退缩,继而自己也能占据一定优势,在未来的谈判中有更粗的声音。
但没想到卢启明竟然不按预想的套路出牌,居然打出了真火,硬生生的拖住了自己的两军,一天下来,居然付出了超过三个营的损失,这也让庞元心痛无比。
卢启修狂笑声中,陌刀荡起千重劲气,犹如一个熠熠生辉的银色光轮,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推进,每前行一步,地面便落下一个血淋淋的脚印。
这种硬攻强打的作战是最符合卢启修的胃口了。
他手中这柄天残陌刀乃是他从一具古墓中盗墓而来,据传是三百年前初唐时悍将刘黑闼所用,后刘黑闼反唐被李建成所灭,斩首后这柄陌刀便不知所踪,却被他的部下在盗掘河朔一个古墓时发现,献与他,被其视为至宝。
这一二十年来这柄陌刀越是饮足了人血,便越是能发挥威力,所以像今日之战,他也是迫不及待的主动请缨,就是要杀个痛快。
回身一个侧翻旋击,粗大的陌刀带起一片血浪,两名梁军士兵来不及惨叫,两个硕大的头颅凌空飞起,卢启修得势不饶人,跨步进击,陌刀再度狂抡,一道银色的刀气在他怒吼声中爆发而出。
正面迎上的五名士卒当场委顿扑地,凌厉无匹的刀气硬生生的突破了他们的兵刃封挡和甲胄防护,直入内腑,七窍血流之下,再无人能抵挡得住陷入狂化状态的卢启修。
一抹暗影直刺卢启修脊背,虽然陷入狂化状态,但是卢启修的感知能力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灵敏,陌刀回旋,荡开对方诡谲的一枪,卢启修悍然反身就是一刀,直劈对手面门。
来袭武将也是梁军中有数的猛将,长枪连续舞出七个枪花,阴冷的劲气从枪花中爆发而出,有若实质,三步之外都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气。
卢启修长啸连连,陌刀迎头而上,刀影连闪,欺身而进,丝毫不惧对方体现出来的强悍实力。
对面的梁军军官也非弱者,论武道实力并不逊色卢启修多少,一柄黑铁长枪亦是舞得如黑云万重,气势逼人,但是与卢启修一碰面,顿时就被卢启修疯狂的气势所压制。
卢启修在军中便素有卢疯子之称,除了其兄卢启明外,其他任何人之令都得要看其心情,一旦疯起来,除了卢启明亲临,无人能制。
此时的他已经进入了无法无天的境界,血红的双眼加上手中嗜血的天残陌刀,几乎如入无人之境,而他对面的这名梁军武将空有太息期的实力,却被卢启修刀劈刃砍,杀得节节败退。
卢启明部也是一反之前的颓势,在卢启修的带动下,强力反击,让本来认为胜局在握的梁军吃了一记回马枪。
庞元气得忍不住想要加入战团。
气机遥定,卢启明的气机也已经显现出来,一旦他下场,卢启明毫无意义的也会加入战团,论武道实力他自信强于对手,问题是强也有限,而且如果他和卢启明现场,就真正成了大战的全面爆发,再也没有回旋余地,而这恰恰是之前他力图要避免的。
一旦淮右主力大军入徐,自己就失去了仲裁者的身份,甚至可能爆发与淮右军的直接对抗,崇政院那帮人是绝对不允许这种局面出现的。
他不得不考虑这样动作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
看着县城正式升起了“淮右观察指挥使”七哥殷红黒绣小字以及一个斗大“江”字帅旗,以及“俞”字将旗,侯晨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站在一旁负手而立的俞明真也同样感慨,这意味着自己终于纳入了淮右体系,对于自己来说,彷徨不决,首鼠两端的日子终于结束了,自己也不需要在考虑其他,只需要按照淮右方面确定的策略执行就是了。
“俞将军,某此次来是受崔司马的委托,特地转达君上和崔司马对您由衷的敬意和感谢,因为君上目前已经入了徐州,某是返回了寿州之后受崔司马大人之托,特地前来拜会俞将军,所以俞将军只要有什么需求,只管与某说,崔司马交代过某,只要淮右可以做到的,一应具可。”
侯晨的到来的确有些唐突甚至鲁莽,但是淮右的确不愿意再拖了。
俞明真的态度日益明朗,如果淮右还非要拿捏着架子,反为不美。
所以崔尚一方面上书禀明江烽,一方面也是先斩后奏,派出了侯晨这个头脑灵活胆子颇大的信使,全权代表自己去与俞明真接洽,并明确告诉侯晨,只要俞明真愿意投效淮右,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下来。
“侯从事不必客气,俞某并非那种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君上驾临淮北,乃是天命所归,从淮北的局势变化就能略窥一斑,某只是在想,君上胸怀中原,淮北也好,徐州也好,当只是第一步,未来的淮右,目标应当是河朔,是平卢,是淮南,是鄂黄,最后才是中原,未来的战事还会有许多,某为王前驱,先替君上拿下了沂州,但是某以为这还远远不够。”
“哦?”侯晨又惊又喜,惊的是俞明真素来低调隐忍,怎么今日所见却非如此,口气这般托大,而且也绝非小富即安之人,喜的是俞明真对淮右未来前景极为看好,而且还有意要再出手的意思,不能不让侯晨心思躁动,“俞将军还有什么想法?”
“某觉得君上素来对军队来自何方不看重,只要能忠心于淮右,忠心于君上,那便皆是君上子民。”
俞明真并不在意来人脸上流露出的兴奋之色,自顾自的往下说。
“泰宁军目前的情况极其糟糕,甚至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境地了,而指挥使朱茂却束手无策,其麾下诸军日渐崩溃,朱茂却无能为力,以沂州为例,驻扎在临沂的泰宁右军第二军、第三军为某所败,目前落走野外,尚存二千余人,费县的泰宁左军第四军亦是游荡于费县野外,尚存千人,新泰尚有泰宁右军第一军、第六军,由于新泰粮食严重不足,新泰士绅亦是逃亡一空,这两军大部士卒自行散去,仅存一千八百人,……”
“俞将军的意思是……”侯晨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