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既然你们怀疑淮阴有大户与白水塘水匪勾结,可有具体线索?”江烽沉声问道。
“只能说有些怀疑,但是这等大户往往都是本土豪族,在楚州也影响力极大,而且他们眼线众多,而且藏匿在后,根本不出面,销赃渠道也遍及江淮,所以极难揪住其把柄。”田春来摇摇头。
寿州商船在这条道上也吃瘪不少,哪怕有寿州水军护航,但是不可能每艘船都有寿州水军护航,落单的一两艘商船就极易成为白水塘水匪的猎物。
到后来很多时候从上游过来的商船队都不得不在寿州集结,然后统一请寿州水军护航东下,但是从下游上来的船只,寿州水军就难以顾及,要么他们就只能请镖师护军,要么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在座诸将也没想到吴地这淮水沿线局面也是这么复杂,居然还牵扯到白水塘水匪,现在还和蚁贼勾结起来了。
“只可惜如此好的一条黄金水道,竟然被一帮白水塘水匪就给糟蹋了,难怪现在走汴河进入中原的商船货物少了许多,这白水塘水匪怕是有很大‘功劳’啊。”
陈蔚也忍不住叹息,他更喜欢用民生方面的观点来看待问题。
这年头陆路上也一样治安不靖,而且陆路运输消耗极大,人力运输量小速度慢,畜力运输受制于道路状况,同样牲畜的消耗巨大,在运能上也限制很多,所以往往是只要能依托一条水道,且有上佳的码头,就能迅速形成一个繁荣的商埠。
像寿州、濠州、泗州都是临淮而起,而鄂州、江州、和州、江宁同样依托江水而繁荣,至于扬州和楚州之所以如此发达,更是因为它们正好处于沟通江水和淮水之间的漕渠咽喉上。
这年头的淮水和后世的淮河还不一样,沿淮降水丰沛,淮水沿线薮泽湖泊众多,不但有漕渠和江水相通,更有汴水、颍水、汝水、涡水、涣水、泗水沟通中原淮北,而且可以直通入海,所以航运颇盛,若是能一举解决水匪问题,的确对沿淮诸州的商贸流通有着莫大的推动作用。
“这只是其中一方面,毕竟汴水过淮北,淮北与大梁关系不佳,大梁来的商队被劫,说不定就会怀疑到淮北头上,觉得是淮北暗中作祟。”
丁满也难得的插一句话,丁家也有经营商队,也有商队跑汴梁到扬州这一线,深知这一线情况的复杂,收益固然高,但是风险也是巨大,需要打点的方方面面太多了。
“这么看来,蚁贼也是所谋乃大啊,居然打的是扬州的主意。”陈蔚也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扬州乃江淮精华所在,若是被蚁贼荼毒,只怕整个江淮都会元气大伤,也不知道徐知诰有没有意识到蚁贼的恶毒狡计。”
“蚁贼和水匪勾结,危害极大,而且江州那边也有消息传来,韩拔陵部在宣州那边也是和江匪以及丹阳湖中水贼与勾结,这样一来,一南一北,蚁贼便已经通过水道打通了,如果说吴国水军难以控制江水水道,蚁贼席卷整个吴地甚至越国都不是幻想了。”
张万山看得更远一些,盖因他手中掌握的情报来源更多。
韩拔陵部跨江击宣州,却又保留了部分驻扎在舒州的枞阳一带。
侯晨的舒州之行就曾经向他报告过,认为这是蚁贼想要控制整个江水航道的一个先兆,一旦秦权真的横扫了楚扬二州,那韩拔陵部势必遥相呼应出击润州,那局面就真的糜烂了。
“恐怕谋夺扬州的还不只是蚁贼一家呢,越国一样也在打扬州的主意。”崔尚摇头,“现在就看徐知诰能不能一举击溃杨溥,但徐知询这个意外因素加入,又让整个局面多了几分不确定性,我们暂时还不清楚徐知询掌握了多少镇海军,掌握的镇海军一部力量究竟有多大,能在这一场内战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蚁贼虽然在军纪上不如,但是其规模和破坏力相当可怖,而且这些蚁贼一旦打疯了,尤其是在巨大利益的刺激下,恐怕会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江烽沉着脸。
想到十万蚁贼渡淮这种可怕的局面一旦成功,可以想象得到,楚扬二州会遭遇什么样的情形,江淮精华恐怕就会毁于一旦,但是现在淮右也无力顾及。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正等蚁贼将楚扬二州彻底打烂,那才能是日后淮右的机会。
现在的淮右最希望的就是能看到蚁贼和越国能在争夺楚扬二州时僵持不下,打个不亦乐乎,这才最符合淮右的利益。
军议散了,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但陈蔚、杨堪、张挺、丁满、田春来和张万山却留了下来。
一场大战绝对不是只靠军队的武力碰撞就能解决问题的,淮右谋的是一世之地,拿下庐濠甚至和滁几州,不是只图捞一把就走,而是要将这四州纳入淮右,使之成为日后真正的王霸之基,那么单单击溃或者消灭杨溥就不是核心了,如何来赢得庐濠乃至和滁几州的民心,才是根本。
庐濠和滁四州与寿州不同。
寿州基本上是被蚁贼横扫一空,只是在寿春城内才保留了三大姓,而其他诸如霍丘、安丰以及寿春三县的其他中小士绅都均被蚁贼清扫得差不多了,即便是这样,淮右拿下寿州之后将其融入到淮右体系中,依然花了不少心思。
而现在的庐濠和滁四州基本上未受到蚁贼的冲击,也就是其原来的社会政治结构体系基本是完整的,这些士绅望族基本上也是效忠于吴杨的,只不过这种忠诚度可能会随着战局的演变而提升或者降低。
如果淮右真的以军事胜利拿下这几州,那么如何来真正让几州归附,这才是一道最难的考题。
就这个问题,江烽也早就要求包括陈蔚、崔尚、张万山等人在确立了吴地将是下一步淮右的战略目标之后就开始着手布置相关事宜和进行研究了。
淮右的军事实力还没有达到可以碾压一切敢于阻挡淮右意志的程度,淮右也不希望拿下庐濠和滁四州之后让这几州变成动荡之地,影响淮右在这里的战略布局,所以在如何实现这一战略目标上就必须要多策并举。
“巢湖水匪那边联系得怎么样了?”只剩下最后几人时,江烽才问及一些阴暗面的东西。
这并不适合所有人都知晓,倒不是说不相信其余诸将,而是很多东西知晓了无益,而人多口杂,泄露出去之后反而是大祸。
从开始谋划夺取庐濠二州时,淮右就在考虑怎么来圆满的完成这一任务。
军事上的准备自然不必多说,没有武力做后盾,一切都是空谈,但武力不能解决一切。
庐州是杨氏老巢,根基厚重,影响力深,尤其是合肥,但并不是说在庐州就没有隐患了,巢湖水匪就是庐州一大势力。
由于肥水流入巢湖,而巢湖向东南又有濡须水与江水相通,所以巢湖的地位就非同一般了,比起白水塘来说,要重要许多。
但是基于蚁贼的重心将是楚扬二州以及江南的润常二州,所以秦权虽然也在招揽了白水塘水寇之后也派人联系了巢湖水匪,但蚁贼未来并无意争夺庐州,所以对巢湖水匪这边下的功夫并不深。
秦权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清楚自己麾下是一帮什么样的货色,征伐楚扬二州乃至南面的润常二州大家伙儿肯定都是积极性高涨,没的说。
这四州乃是整个江淮吴越的精华之地,富庶无比,从黄巢之乱以来,吴越立国,这几地已经有多年未经战事,鱼米之乡,膏腴之地,奢华冠甲天下,可谓江南士绅望族皆以为尊,随便拉出一个县来都要比河朔青密这些残破贫瘠之地一个州收获更大,所以没有人会甘于后人。
但若是要让这帮人在拿下楚扬之后再去攻打西面庐濠和滁这几个相对穷困一些的州县,恐怕手底下这些人就未必有那么大的热情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于这些贼匪来说更是如此,不逼到没饭吃的时候,有更多的选择机会的时候,谁会愿意去穷地方打仗?
南边一江之隔还有润州常州,还有江宁苏州这等肥羊,为何要去进攻和滁这些穷地方?哪怕是秦权也难以压服手底下对富庶之地的向往,更何况庐濠和滁几州也的确没有太多值得留念的东西。
既然始终要打仗,为什么不去打更有价值能收获更多的地方?
而巢湖水匪也非蠢人,他们也看到了蚁贼的重心在楚扬,对于庐州这边也不过是顺手之举,所以虽然也眼馋蚁贼的风光,但是也没有轻易就易帜举旗,只是和蚁贼搭上线,留下一份香火情,日后也许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