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低垂下头,但是又有些不服气的重新抬起头来,迎着兄长的目光,抗声道:“大哥,韩拔陵他们是你让他们去寿州的,我当初就说要把他们打散编入我们几部,你不同意,这才让他们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我没有问你这个问题,我只是问你,是不是我不同意他们去庐州,他们就不打算听我的命令了?”秃眉男子眼睛微眯,目光犹如蜷缩起来的毒蛇吞吐的蛇信,嘴角竟然多了几分笑意。
旁边的塌鼻阔嘴男子下意识的蜷缩起身子,一动不动。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老大了,一点有了这种笑意,那就意味着他动怒了,而一旦他动怒了,在他印象中,那就是不见血不会恢复正常。
可这里只有他们三人,而阿衡可是他唯一的弟弟,但老大从来不会因为是他弟弟就会网开一面,一样可能要见血。
这他妈太倒霉了。
秦衡打了一个寒颤,但是这个时候退让一样不会得到宽恕,他只能硬着头皮力争:“大哥,我没这么说,但韩拔陵部不是我们的老兄弟,伊洛十大寇也没那么听我们的话,就算是韩拔陵也未必能招呼得住所有人!他们现在把整个寿州除了寿春城外的所有地方都折腾完了,手底下的兄弟超过了四万人,他自己恐怕都控制不住了,就像洪水一样,堵不如疏,你的给他们一个疏导的地方,否则就会把他们自己给冲毁!”
秃眉男子目光不动,静静的注视着秦衡,似乎要等他把话说完。
“要不就让他们去打寿春城,我们象征性的给点支援,让这些家伙在寿春城下消耗个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安分一些,也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在兄长的目光注视下,秦衡觉得自己就像是暴虎爪牙下瑟瑟发抖的羔羊,最后几句话几乎是要吼出来的。
“哼,我还以为你真的收了韩拔陵几个女人和一点儿东西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呢。”秃眉男子终于收回了目光,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消失,塌鼻阔嘴男子和秦衡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秦衡更是大汗淋漓,差一点要虚脱倒地。
“老大,阿衡说的并非没有道理,韩拔陵他们势力膨胀得太快了,恐怕已经超出了他们自己的控制,像芍陂那三个家伙也加入了韩拔陵麾下,光是那帮水寇就有三四千人,和韩拔陵他们搅在一块儿之后,连巢湖和濡须水那边的水匪都有跑过来投奔的,也难怪他们想进庐州啊。”
塌鼻阔嘴男子尚科这个时候才敢插言,先前他是绝对不敢去触怒老大的。
“芍陂水匪?巢湖和濡须水匪也过来了?”秃眉男子眉头微微一动。
“嗯,老大,你也知道韩拔陵他们那帮人本来就是山匪出身,原来在伏牛山里厮混时就和各地的山贼水寇都有往来联系,现在他们靠上了咱们焰军这杆大旗,声势大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昔日有往来的兄弟,自然也都想要来一起吃肉分金啊。”
见老大似乎对这帮水匪很感兴趣,尚科和秦衡都有些不解。
这帮水匪或许在水上有些本事,但是要论战斗力,却根本排不上号,在韩拔陵部里边也只能算是外围力量,如果不是考虑到如果要围攻寿春需要这些家伙,估计韩拔陵他们也对这些家伙没那么大兴趣。
“阿衡,你和韩拔陵他们那边有联系吧?”秃眉男子面色淡然,“你安排人去把这帮水寇拉住,要不动声色,日后有用。”
韩拔陵部里自然也有焰军的人,若非如此,秦权岂能放任韩拔陵在寿州这般放肆?相信韩拔陵也一样明白这一点,只不过他永远不会知道谁才是焰军的人。
秦衡有些不明白,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应道:“是,大哥。”
“嗯,可以让他们这些水寇多和下江寇联系一下,注意分寸。”秃眉男子又道。
“是。”秦衡和尚科都更不明白了,但这个时候只能答应下来。
这个时代,江寇和河寇是有特殊指定含义的,并非泛指。
江寇就是特指活动在江水(长江))上的水寇,河寇自然是指活动在河水(黄河)上的水寇,而除开江水和河水上的寇匪外,其他活动在湖沼塘陂和水上的盗匪,都只能称之为盗匪或者贼匪,而不敢妄称寇。
而江寇又分为上江寇和下江寇,以江州、蕲州、舒州、宣州四州交界一线的大雷池为界,以上为上江寇,以下为下江寇。
秃眉男子仰起头,似乎又想了一阵,良久方才沉声道:“让他们过霍山,去舒州,这是我的底线,庐州决不能去,不能打草惊蛇!”
“老大,这过霍山没那么容易,几万人呐,……”尚科见秦衡给自己使眼色,只能苦着脸帮忙解释道。
“他们可以借道舒城以东下舒州,真有本事要过江去江州和宣州也由他,我只要一点,不准跨过舒城县城以东半步!”秃眉男子脑海中似乎天生就有一副地图,声音低沉而阴冷。
舒城是庐州东部小县,如同一支脚伸进了寿州和舒州之间,若是不允许踏入庐州境内,那几万人要去翻霍山,就真太难了。
虽然不明白老大所说的打草惊蛇是什么意思,草可以理解,蛇又是谁?但能够得到老大这样松口,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秦衡和尚科两人都忙不迭的应允下来。
末了秦衡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大哥,让韩拔陵他们这么大规模南下,是不是我们这边也过去一些人,这样恐怕也能让韩拔陵他们放心一些?”
“唔,你看着办吧,不宜太多,韩拔陵是聪明人,他明白怎么回事。”秃眉男子秦权微微颔首。
“对了大哥,那个西边来的信使,你看……”秦衡没有理睬尚科的眼色,又问道。
秦权沉吟了一下,“是固始来的?有点儿意思,那个小家伙居然也有这般心思,倒是让人惊讶。”
“阿儒把他打发过来的,我简单问了问,他没说其他,只说南阳军和大梁军联手伐蔡,可能会改变整个中原的局势,甚至也会影响到整个淮北。”
秦衡的话让秦权有些不屑一顾,“他就专门跑来亳州向我们介绍一下蔡州那边的战况形势?说客?没提别的要求?”
“没有,这个家伙显得很老实,他说他就是一个信使,奉主帅之令把他们掌握的情况告知给我们,信不信由我们,我们怎么看怎么做,也是由我们。”秦衡小心的道:“他只说了一句,袁家是一个很好的漩涡,会把很多人都卷进去。”
秦权沉默良久,大帐里显得异常安静,“打发他走,他这段时间跟着我们,看也看够了。”
秦衡应声之后,秦权又道:“让秦河回来见我。”
“大哥?!”秦衡惊讶的道。
“固始军那个小家伙很有心计啊,玛苏助了一臂之力,让他逃脱厄运,这个家伙居然胃口更大了,打起大梁的主意来了。”秦权似乎在自言自语,“但他说的没错,袁家是一个漩涡,会把所有人卷进去,但我们乐见其成,因为那不包括我们。那就让袁家这个漩涡变得更大一些吧。”
马队趁着夜色缓缓渡河。
这里是淮水最浅的地方,虽然是枯水季节,但是仍然需要选择合适的地方,防止踏入泥沼区。
这种泥沼区在沿淮两岸地带很常见,而且位置也每年都会随着夏季水涨大小不一而变化,除了沿淮两岸的渔人,没有谁搞得清楚枯败的芦苇荡里哪里是泥沼区,哪里可供马队上岸。
最后几匹马终于上岸了,还是有几骑现在了河中心的泥沼中,眼见得挣扎着的马嘶声息慢慢小了下去。
已经上岸的骑队正在整队,这样有些突兀的出现在淮水以北的河岸上,是要冒风险的,哪怕早就有斥候撒开去,但是仍然让人不太放心。
不仅仅是怕被敌人突袭,同样也要担心被人觉察。
杜立轻轻一夹马腹,向侧面圈了一圈,等待着另外一骑跟上来。
“再道兄,现在咱们是一根绳索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再有什么恶气嫌隙,都得要忍着,过了这道坎再说。”
“哼,某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尽管放心。”秦再道轻哼了一声,轻轻一挥手,身后数百骑鱼贯而行跟了上来。
杜立对江烽居然把骑军这样一支力量交给秦再道这个光州系的武将还是有些惊讶,尤其是在许子清也加入了固始军之后,居然还独领一军,这就更让杜立感到不可思议了。
这个家伙是不是太自信了一点,许家在光州的几十年根基,他竟然无视?
真觉得许家抛出一个把许氏双姝许给他就把他迷住了?
杜立不信,他江二郎还不至于蠢到这个程度,真要那样,他也就不配执掌这个固始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