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姐姐说得是,二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说那小娃娃又胖眼睛又大,扑闪闪招人喜欢”
叶思娴听得眉开眼笑。
转眼到家,赵元汲心情甚好,面前搁着空药碗,显然刚喝完药的样子。
他乐呵呵笑得一脸慈祥:“朕也当外公了”
叶思娴白他一眼:“还朕朕的,这可是乡下”
赵元汲连忙改口:“一激动就忘了,说到妍儿,我真想回去好好看看她”
叶思娴何尝不想,她慢悠悠依偎在他身边,眼圈儿都红了。
“说是生下大胖小子是喜事,不知那丫头受了多少苦呢,我的女儿才刚满十七”
她突然也很自责为什么非要在这时候离京,明明可以再等等的。
灵芝赶忙劝:“您不必伤心,消息都是好的,您想回去随时能回,咱们自己走也行,让殿下派人来接也行”
“罢了”
“不回去,既然来了还回去做什么?”
叶思娴抹了抹眼泪。
她害怕回去了,就再也不想出来了。
“横竖这里距离京城不远,慢也只有半个月的路程,让她们多传消息就行”
“哎!”
灵芝和春蝉下去。
赵元汲和叶思娴一直坐在院子里,直到月上柳梢才依依不舍进房歇息。
……
夜里躺在清凉的房间,叶思娴突然问。
“茗大夫把过脉开了药,喝了几幅感觉如何?”
赵元汲睁开双眼:“说朕五内俱损,一时半会儿调理不过来,想要好只能一幅一幅慢慢喝,短时间不会有太大效果”
“那你自己感觉呢?”,叶思娴担忧。
虽说不是痨病,可他身体差也是事实,若能除去病根益寿延年,哪怕她折寿都愿意。
赵元汲突然有了些信心似的,眼底微微闪过亮光。
“我觉得……比宫里太医院的药有用多了”
“或许以前我是皇帝,他们开方子总是斟酌又斟酌,谨慎又谨慎,最后开出来的方子几乎无功无过,很多药力迅猛的药不敢用”
“现在不同,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就算治死也有限,这位民间大夫倒十分敢给药”
堪堪三服药下肚,赵元汲已经明显感觉呼吸比以前顺畅多了。
可按照大夫的说法,这样的还算温和,还有更冒进的方子他没敢用呢。
“名医就是名医,就是这样的药才能除掉病根,也不枉我辛辛苦苦重金请来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渐渐睡去。
第二天叶思娴一大早起来找乡亲们买鸡蛋,顺便笑盈盈说自己女儿在婆家生了大胖小子。
邻居们都赶来贺喜。
“哎呦赵夫人,您可真是有福气,不知姑娘姑爷什么时候回门,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快了快了,舟车劳顿总要多养一养”
叶思娴嘻嘻笑着回应。
不是她不给自己留隐私,实在是想要在乡下过下去,就不得不融入当地百姓。
越是什么都不说背地里猜疑就越多,倒不如大大方方罗织起来一股脑告诉了。
乡里乡亲都知道了,这才会上来打交道。
“赵家的,你家前些日子请的那大夫咋样?我家小孙子也是一直咳嗽不见好,那方子管用不?”
叶思娴大大方方笑。
“我家男人用的方子哪儿能给孩子用,周嫂子你也不能太俭省了,有病还是要治病啊”
“是啊周嫂子,那药也是浑吃的?”,周围有人笑着打趣。
“就是就是,隔壁杏花村里有个赤脚郎中最会治病,你还是请他来看看吧”
乡里乡亲热闹完各自回家。
刚踏进家门,叶思娴看见赵元汲正蹲在篱笆不远处,和邻家七十多的老爷子讨论什么。
“现在的日子不知比以前好了多少倍,年轻人你是没经历过啊”
老汉磕着烟袋吸了一口,满脸老泪纵横。
“当年我年轻时候,那还是靖元年间,那时候徭役赋税繁重啊,我家一家五口人三兄弟,父母年迈,大哥二哥都被征丁的拉走,只剩我一个在二老跟前”
“后来朝廷又来征丁,我为了躲避,生生把自己左腿腿骨打折,这才堪堪躲过一劫”
想起那段黑暗的岁月,老汉泪流满面,所以他到老也只能蜷缩着身体佝偻在地。
赵元汲大为震惊。
靖元年间不正是父皇执政时期,可那个时候他不记得朝廷大规模打仗,最多……
“征丁过去做什么?”
老汉苦涩摇摇头:“自然是派去做苦力的,或者修河堤,或者打仗,甚至还被派去给高门大户修花园子”
“有一回我听说,京城有家大户人家修园子需要太湖石,硬生生派了足足百人从太湖给运过去的,路上死了足足一半的人,耗费的人力物力不知几千上万,作孽啊”
“那这些人还能回来?”
“哪儿还能回来啊”,老汉遗憾地拍着大腿,老泪纵横。
“我大哥二哥连死在哪儿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没个消息,我爹娘死的时候我给他们做了衣冠冢,希望来生拖个好人家,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赵元汲很不是滋味。
当年他还是太子,父皇盛宠莲贵妃,逼得他和太后母子相依为命战战兢兢。
想来那大户人家应该是莲贵妃的母族,除了他们还有谁有这等殊荣?
“老先生不必伤心,一切都过去了”
帝王干巴巴安慰着。
“是啊,都过去了,现在的日子总算好了,老汉我有儿有女还能吃饱饭,这都要感谢当今圣上!”
老汉朝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赵元汲又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
正好叶思娴回来,他起身灰溜溜就逃离了老汉。
夜里赵元汲又睡不着。
叶思娴就笑他:“几十年前的事你就不必挂心了,现在百姓虽然穷,过得也算好,没你想象的那么差了”
赵元汲冷笑:“可我终究……”
“你终究已经尽力了,累了一身病还想怎样?快点儿睡觉,茗大夫可是叮嘱千万不能再熬夜”
赵元汲心不甘情不愿睡下。
梦里还在想,他糊涂了一辈子,千万不能让渊儿再糊涂下去。
他绝不能做个只能在庙堂上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皇帝,他必须下来看看他的百姓究竟过怎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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