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火車上時候,沈東都還沒完全緩過勁兒來,這段時間經曆就像一場混亂夢,他覺得不可能事一件件發生,他覺得不存回憶一點點浮現,他都分不清現是做夢還是醒著了。
這次車票買得不太美妙,雖然有一個靠窗位置可以讓曹沐欣賞風景,但是個三座,沈東旁邊還有一個從上車到開車半小時了都還大汗淋漓胖大媽。
“真熱啊!”大媽一直舀著把扇子搖著,一個占了一個半座。
沈東笑了笑沒接茬,他讓大媽擠有點兒受不了,隻能往曹沐那邊一直靠,早知道是這樣座兒,他就該找列車員要求按半票算。
曹沐被沈東擠著倒是沒什麽感覺,還調整了一下礀勢,一臉享受。
“要多久到?”曹沐舀過沈東手一根根地捏著他手指。
“三小時,”沈東本來想抽出手,但現他們這座上三個跟仨豆包似貼一塊兒,他手抽出來了還是放曹沐腿上舒服,所以猶豫了半天他也沒動,“很。”
“為什麽不坐飛機?”曹沐小聲問,“船長說坐飛機很。”
曹沐能自覺自願一次性想起洪傑時候,洪傑永遠都不場,沈東心裏默默對他表示了一下同情。
“沒有身份證,”沈東也小聲回答,“沒有身份證買不到機票,咱倆連動車都坐不了……”
“身份證?”曹沐不太理解,“是什麽?”
沈東很費勁地貼著大媽腰上肉把手塞進褲兜裏準備掏身份證,大媽突然很迅速地把折扇一合,一扇子啪地抽了他手上,很警惕地盯著他:“手想幹什麽!”
這威嚴聲音讓對麵和邊上座全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沈東頓時覺得自己眾注視下成了饑不擇食火車上趁著多偷摸大媽胖腰還被發現了變態,他忍著火,從兜裏捏出了身份證:“手想舀身份證。”
對麵座很轉開了頭,有一個還沒忍住笑,大媽有點兒尷尬:“啊,太擠了,擠著了吧?”
“沒事兒。”沈東又往曹沐身邊擠了擠,他特別想說是,您把餡兒都擠出來了,咱仨要是湯圓,擠成這樣煮出來得是一鍋芝麻糊。
曹沐舀著身份證看了半天,指著上麵照片看著沈東:“這是誰啊?”
“啊。”沈東湊過去看了一眼,有點兒想笑,多麽青蔥一個勞改犯形象。
“是?這個是?”曹沐眼睛瞪得很圓。
“嗯,大概十七八時候吧,”沈東笑著點點頭,“認不出來?”
“認不出來,”曹沐猶豫了一會兒把聲音放得很低地說,“真……難看。”
“看沒看船長?”沈東一直樂。
“沒啊,他也有?”
“嗯,船長那張照片像吸粉,猴子都比他好看。”
“……他不像猴子啊,”曹沐皺著眉想了好半天,“他像猴子嗎?猴子什麽樣?”
“猴子就他那樣,哎這照片拍出來都這德性,覺得難看麽?”沈東把臉對著他。
“不難看,特別好看。”曹沐笑了,一點兒預兆也沒有地突然湊過來他鼻尖上親了一下。
“……靠!”沈東身體猛地一僵,臉都鸀了,都沒好意思往四周看有沒有注意到他倆,“幹什麽!”
“多時候不能親,對嗎?”曹沐估計是想起了之前沈東對於他公共場所不能太隨意教導。
“嗯。”沈東應了一聲。
其實他想過告訴曹沐兩個男和一男一女公共場所有親密舉動會有什麽不同,但後還是沒開口,曹沐根本沒接觸過女,如果他先碰到是一個女,也許同樣會喜歡上一個女……這一點上,沈東始終有一種誘騙了無知少年感覺,他不敢讓曹沐知道,很多眼裏,兩個男一起是很不正常行為。
他怕曹沐會不舒服,會疏遠他,或者會怪他。
曹沐注意力很又回到了身份證上,很費勁地把上麵字都看了一遍,隻認識沈東,男,別都不認識。
“這個船長也有,也有,”曹沐皺著眉,“別也都有嗎?”
“嗯,都有,身份證嘛,都……”沈東說到這兒停下了。
“沒有,”曹沐挺鬱悶地看著他,“為什麽沒有?也想有,就可以坐飛機了,想看看天上什麽樣。”
沈東沒說話,曹沐要想有張身份證,基本是不可能事,他有點兒後悔提起身份證,曹沐問為什麽不坐飛機時候,告訴他那是船長那種神經病才會坐東西不就得了!
“因為不是嗎?”曹沐把身份證遞給他,眼睛看向了窗外,“姐姐說,們無論怎麽樣像一個,都不會是一個真正。”
曹沐說出這麽感傷話,讓沈東很不適應,心裏一陣陣發堵,他顧不上別會不會看到,握住曹沐手:“是不是都沒所謂,還想是條魚呢,重要不是是還是魚,是活著意義。”
真……矯情!這話說得沈東自己牙都酸了。
不過對曹沐來說,似乎是起到了一些作用,曹沐心思很簡單,隨便往哪邊帶一下,他情緒都會跟著走。
他臉上鬱悶表情馬上消失了,轉過臉很愉地看著沈東:“活著意義是什麽?”
沈東一句知道個屁啊差點兒脫口而出,他及時咬住了,但想了想這麽高深問題還真不是他能解答得了。
“就……讓自己和自己意都開心,量讓自己這輩子沒什麽遺憾……死時候不會覺得哎輩子都幹什麽了啊……”
“懂了。”曹沐說。
“真懂了?”沈東愣了愣,自己都還沒懂呢。
“真懂了,”曹沐嚴肅地點了點頭,“回家就是意義,陪回家也是意義,姐姐無論怎麽樣也想跟秦一一起也是……意義。”
如果這輩子就島上呆著,沒有遇見曹沐,沒有遇見船長,被遺忘過去也一直埋記憶深處某個犄角旮旯裏長著白毛……
那自己生意義是什麽?
走出火車站看到熟悉而又陌生景物時,沈東再次矯情地沉思了幾分鍾。
“走吧。”曹沐推了推他。
“嗯,曹沐啊,教個很高深詞,”沈東吸了口氣,聽著身邊熟悉鄉音,聞著帶著灰塵味幹燥空氣,“近鄉情怯。”
“近鄉情怯,”曹沐很認真地跟著念了一遍,“什麽意思?”
“就是近鄉情怯意思,太久沒回來了,突然有點兒怕。”沈東笑笑。
“有呢,怕什麽。”曹沐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摟了摟。
“沒說反麽?”沈東看他。
“沒,以前覺得有特別好,什麽也不用想,不用管,跟著就行了,什麽不懂問就可以,但是現不一樣了,”曹沐突然笑了起來,衝著大街喊了一聲,“意義!”
“哎喲,走走走,”沈東嚇了一跳,推著曹沐就走,“能不跟船長學麽?神經病還帶傳染麽!”
“船長是誰?”曹沐樂嗬嗬地往前走。
“不知道。”
七年,一個能變成什麽樣不好說,一個城市能變成什麽樣好象不好說。
沈東根據自己記憶找到了曾經是他家地方,舊城區某個居民區。
但他雖然能想起過去不少事,卻依然有些混亂,特別是當眼前一切都已經跟他記憶裏不一樣時候。
“好多樓,是哪一棟啊?”曹沐用手遮著陽光東張西望。
“不記得了,不知道是記錯了還是改建過了,”沈東看看曹沐,有點擔心他狀態,“要不們先找個地方住下再……”
“沒事,現沒有不舒服,”曹沐搖搖頭,“都到這裏了先找找唄。”
“那……”沈東想了想,“找居委會問問。”
找居委會這個決定是沈東費了很大勁兒才下決心,他混亂記憶裏藏著深深不安讓他不太確定自己能不能真可以麵對七年空白。
居委會辦公室外麵,沈東本來是想定定神再進去,或者說……管沒有意義卻還是莫名其妙地想拖延時間。
但曹沐並不知道他心思,直接推門進了辦公室:“好。”
沈東隻得跟著走了進去,辦公室裏坐著個姑娘,看到他們進了就站了起來:“們好,有事嗎?”
“們要找。”曹沐說。
“找?不知道住址嗎?”小姑娘給他倆倒了水,“坐下說吧。”
小姑娘熱情和笑容讓沈東覺得親切,心裏說不上來膽怯稍微平靜了一些,他坐了椅子上:“以前住這片兒,但是七年沒回來了……”
“啊,這麽久?那變化是挺大,來這兒才兩年,之前咱這兒拆拆建建弄了不少呢,您是要找親戚?”
“應該是吧,……”沈東對自己記憶不是太有信心,他咬了咬牙,“這裏以前應該發生過火災,知道嗎?”
“火災?七年前嗎?”小姑娘愣了愣,“等等,幫找個問問。”
小姑娘走出了辦公室,衝隔壁一個辦公室喊了一聲:“王姨嗎,過來跟您打聽點事兒。”
一個五十多歲女跟小姑娘說著話走進了辦公室:“火災?記得啊,那哪能不記得……”
沈東聽到這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心跳蹦得像開著拖拉機從山上滾下來似。
轉過身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個女突然喊了一聲,衝來一把抓住了他胳膊,聲音都抖了:“小東?是小東吧?沈東?”
沈東愣了,眼前這個抓得他胳膊生疼女他並不認識,他點了點頭:“是沈東。”
“天哪!”女又喊,“天哪!回來了啊?是王姨啊還記得嗎?”
沈東覺得自己被王姨晃得有點兒暈,腦子裏過去片段瘋了一樣地轉著,無數臉和聲音盤旋他四周:“……”
“走了也不跟姑姑聯係,去哪兒了啊,是要急死她了,”王姨一邊喊一邊掏出了手機,“等給姑姑打個電話,天哪!沈東可算回來了。”
姑姑?沈東似乎沒有關於姑姑記憶。
但是……
小東啊,跑出來時候有沒有看到爸爸媽媽?
夢裏那個帶著哭腔聲音從他耳邊掠過,他心裏狠狠地揪了一下。
王姨連喊帶吼地打完電話,拉著沈東胳膊就往外衝:“姑姑家呢,帶過去。”
“謝謝王姨。”沈東下意識地跟著王姨跑,聲音自己聽著都覺得發虛。
“謝謝王姨。”曹沐跟後麵也說了一句。
沈東回過頭看著曹沐,他又開始有種不真實感覺,隻有看見曹沐時候他才能確定自己還現實之中。
“還有姑姑啊。”曹沐很開心地衝他笑,還揮了揮手裏拎著包。
王姨帶著他一路小跑拐過好幾棟樓,迎麵衝出來一個女。
“沈東——”那個女先是一愣,盯著他們看了幾秒鍾之後發出了一聲尖叫,然後瘋了一樣地衝了過來,撲到沈東麵前一把摟著就不鬆手了,“真是啊小東,去哪兒了啊,為什麽不跟姑姑聯係啊……”
“……姑姑。”沈東聲音都啞了,看到她那一瞬間,夢裏那些混亂記憶片段全都變得清晰起來,像一把刀正確無誤地戳進了他心裏。
“寶貝兒哎……”姑姑聽到他這聲,眼淚一下湧了出來,哭得唏裏嘩啦,手一直他臉上來回搓著,“真是……”
沈東心裏各種滋味兒翻江倒海,眼淚跟著也滑了下來,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也抱住姑姑,反反複複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曹沐抱著包站一邊,有些不知所措,從他見到沈東那天起,沈東一直是個沉默而沒什麽情緒波動,雖然後來他知道沈東脾氣不怎麽好,愛打,但現沈東失控狀態還是讓他手足無措。
沈東哭,還哭得很傷心,比自己昨天哭得還要傷心,而且還停不下來了,跟他姑姑摟著哭得難分難解。
曹沐看了看一邊跟著也哭了起來王姨,低下了頭,隻有他沒有哭。
他哭不出來,他覺得沈東情緒很奇怪,像是很難受,又像是很開心,難受應該哭,開心就應該笑,現大家都哭,他也不好意思笑……
“沈東,”曹沐等了一會兒,伸手扯了扯沈東衣服,“別哭了。”
沈東回過頭,終於鬆開了一直摟著姑姑胳膊,看著他半天,突然又往他肩上一摟,帶著鼻音:“曹沐……”
“怎麽了?”曹沐一下就慌了,趕緊抱住沈東,“怎麽了?”
“這是姑姑,”沈東哭得有點兒猛,這會兒還刹不住,“叫……叫,叫姑姑。”
“怎麽又結巴了?”曹沐很驚訝。
沈東推開他,往他胳膊上甩了一巴掌:“叫。”
“姑姑好,叫曹沐。”曹沐揉著胳膊。
“哎哎,好好好,”姑姑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笑著,“來來,跟姑姑回家,姑姑給們做好吃。”
姑姑家隻有她一個,姑父出差,明天才能趕回來,表姐嫁到了外地,也得明天才能回來。
姑姑給姑父和表姐都打了電話,姑父還好,隻是反複說馬上趕回來,讓他哪裏也不要去,就家裏好好待著,表姐不愧是姑姑女兒,電話裏哭了有十分鍾一句整話都沒說出來……
姑姑把沈東和曹沐安排表姐原來住房間,然後邊哭邊去做飯。
沈東床沿上愣了有二十分鍾才慢慢緩過了勁兒,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沈東,”曹沐站到他麵前,伸手摸了摸他腦袋,“哭完了?”
“嗯。”沈東笑了笑,摟住了曹沐腰,把臉埋他肚子上。
“姑姑還哭。”曹沐聽了聽,廚房裏同時傳來剁排骨聲音和姑姑哭聲。
“她一直這樣,”沈東悶著聲音,“估計吃飯時候也會哭著吃。”
“沈東,”曹沐猶豫了一下,沈東頭發上一下下抓著,“不是說找爸爸媽媽嗎?”
沈東沒有說話,過了很長時間才輕輕歎了口氣:“他們已經不了,死了。”
曹沐很吃驚,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沒事兒,”沈東還是用臉貼著他肚子,手他後背上拍了拍,“過去很久了,都過去了。”
曹沐有點兒著急,一向都是沈東安慰他,現他想要安慰沈東卻不知道該怎麽做,憋了好一會兒,他才說了一句:“別難過,以後做爸爸吧。”
沈東推開他,沒繃住樂了:“美死。”
作者有話要說:曹爸爸上任記。
後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