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和李家在逐渐靠近中…………)
“混账,混账东西!”
李府大堂上,李元清看着站在面前的二儿子整个人气得简直要发疯,阵阵雷霆大吼喷薄道出,把李永成直直骂的猪狗都不如。
“你个不孝子,不孝子。当初为了让你进族学,你爹我给长房陪了多少笑脸,吃了多少挂咾,不就是为了让你能考取个功名,能有个出息么?”
“现在倒好,你竟然自己撂挑子不干了,还偷偷摸摸地给我跑回襄阳来,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是什么地方?是想留留想走就走的么?出来容易,可要再进去就难比登天了。”
“爹,爹”,一旁的大儿李永昌一边向着自己二弟使眼色,一边满脸带笑的迎上李元清杀气逼人的目光,从茶几上捧起一盏茶送到了父亲面前,“您消消气,消消气。二弟不是不懂事儿的人,他这样做肯定是有苦衷。您也不是不知道宗家长房、二房、三房的那些少爷公子哥的习性,他们这些宗房那看得起咱们这些旁支,二弟肯定是……”
“不是,不关那儿得事。”李永成自然看到了兄长使给自己的眼色,也听出了李永昌话中的意思,但他并没有照着这个套路往下去,虽然他在族学中确实是受到了一些宗家子弟的挤兑。“我离族学就是因为小妹婚事。袁家那个浪荡子一无是处,他配不上小妹。”所以李永成就自己来了个绝户计,主动把后路堵死。
他现在的年纪虽不大却也是成人了,有自己的脑子,自然能判断的出自己的前途已然是袁家、长房在小妹婚事上的一大筹码,所以索性就来个‘自我了断’,不但把这个筹码彻底拿掉,还在另一头重重投上另一个筹码。
李元清脸色气得发青。从陈诗到的那天起现在已经四天了,他依旧没能下定决心,而且态度越来越软化,虽然嘴上绷得紧紧地,可心里头的天平却在慢慢偏向了联姻那一头。是以今天李永成这样的行为才会惹得他勃然大怒,这就像是当面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一样,让他自我感到分外的没脸面。
再加上生气李永成自毁前程,率意用事,想及自己的期盼落空,所以雷霆大作,狠狠地痛骂了李永成一顿,但心底窝着的一团火依旧在熊熊燃烧着。
李永昌看着自己弟弟,眼睛中闪现出了一股蔚然。对于婚事,虽然已经从陈诗那里已经知道了袁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实非是自己小妹良配。但是他与李盈盈一样都没有发出一言,就因为这是事关李永成前途的一桩大事。而李盈盈就算是心底不愿意嫁给这样的一个人,可只要李元清做出了同意婚约的决定,为了自己二哥的前途她也不会说出半个不字。全家上下,能够一出手就把这桩婚事捣零散的,只有二弟李永成一个。
这事关他自身,李永成自己才是最有发言权,可他会如何考虑,最终拿下什么样的主意,李永昌一无所知。直到现在他才可以舒心一笑,在前途利益和亲情的选择中,二弟李永成无疑明白的选择了后者。作为一个兄长,李永昌从内心里感到欣慰。
富贵人家兄弟阋墙的事情很常见,但是李永昌、李永成哥俩的感情却是极好,可能这也是与李元清息息相关吧。李元清的这一生虽不是只有一个女人,但后院中却是只有一位夫人,李府中既无小妾也无通房暖脚的丫鬟,夫妻二人的感情很好,也育下了二子一女。
后院没有纷争,儿子中也就没有了嫡子、庶子之分,李元清面前也就没有了邀儿固宠这样的戏码,儿子之间没有各自的母亲在背后指使也更是少了些你争我斗。如此宛若一个良好循环,使得现今李府之中家庭气氛极为和睦,夫妻恩爱,兄友弟恭。这在富贵人家之中算是极少见的了。
对于父亲的责骂、痛斥,李永成默不作声,一概承受。他知道为了自己能够进族学父亲付出了多少“尊严”。随州李氏诗书传家,历来看重‘文’而轻‘财’。
现今宗房中的三支,长房雄立百年不倒那是因为他历代人才辈出,入世为官者不绝于缕。二房则是真正意义上的诗书世家,虽然少有出仕,但却从不乏才学过人之辈,在湖北士林颇有影响。错非现今长房的二叔也是满腹经纶,在教谕、学政之位上留恋多年,两湖士林中极有影响力,现在长房在士林中的影响力怕依旧会逊色给二房一筹。
而三房则是两者兼顾。反正宗家三房都是积累深厚,各有各的立身处世之本。而其余的如他们家这样的外房旁支,除了少数两支有官员在身的外,其余则根本不入宗家之眼。
自己在族学时就能分明感受到宗家子弟那种骨子里透出的优越感,和对旁支子弟的俯视、排斥。受些挤兑还算是小事,这还是因为自己的血脉和长房够亲近,受了些照顾。不然的话……读书人不动手欺人,可嘴皮子上的羞辱则能让人更难看,更无地自容,除非你的才学真能做到“一览众山小”。
李永成现在还记得自己知道小妹婚事的那一幕,那是二房的一个已有秀才功名在身平日就看不起他的堂弟,带着鄙夷的口吻对自己说起。
“卖妹求荣,卖女求贵”,这就是他对自己对自己家的评价,那充满了鄙视、嘲讽、蔑视的神情,就像是一把利剑一样瞬间刺透了自己的心。
李永成在那之后才了解,为什么从入族学之后长房的人对自己是如此的照顾,原来有这样的一层原因在。原先则还以为仅仅是因为血脉来的亲近,自己祖父与二叔爷感情好,此刻才是恍然大悟。怪不得另外几个血脉不次于自己的堂兄弟,日常处境却远比自己要来的艰难。
袁家浪荡子的名声也是二房的那个堂弟对自己说的!
李永成默默地承受着父亲的责骂,心中的这些事他是不会对自己父亲说的。不可否认自己的举动有一部分是因为那个堂弟对自己的“触动”,但他并不恨这名说话刻薄的堂弟,因为这是事出有因,也是因为堂弟是文人风骨,书生意气。
李永成敢发誓自己永远不会后悔那日所做的决定,便是没有那番鄙夷的话,只要知道自己的前程和小妹一生的幸福放在一个天平上,也肯定会选择后者。
“爹,没了李氏族学,孩儿一样能考中功名。”李永成绷着嘴,带着满脸的坚毅对父亲李元清说道,神色中坚定无疑。
他今年就算是十八岁了,院试时刚过的十七岁生日,这个年龄考中秀才者不说是在全天下就算是湖北省也是比比皆是,不足为奇。以他族学二房的那个堂弟而论,今年还不满十六,得秀才功名时才十五岁零七个月。
李永成家境富裕,同时人也聪明,脑子并不笨。但是院试落榜,原因则是在于他平日中的不务正业。有了陈诗这样一个所学涉及N多方面的叔父在,李永成打小时起就没有全神贯注的读过一天书籍,反倒是看着陈诗送给他的一些杂书学了些在正经读书人眼中“杂七杂八”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之前李元清也没有太过注意,但等到注意时已经完了,李永成院试已经落榜了。“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我不反对,学你叔做榜样也应该,可你也同样该学学你叔的那满肚经华吧?学学你叔大小试一应而过的才学吧?”
李元清就是这样说李永成的,他是个商人,知道那些杂书不只是奇淫技巧或上不得台面,在某些时候这些东西要远比之乎者也强上百倍,所以他并不反对自己儿子看那些。
然这些与功名相比,李元清就更看重后者了,虽然之乎者也很无用,但它可以把功名送到你手中。
看着李永成坚毅的神色,李元清似乎能感受到了自己儿子的决心,略有些欣慰,面色缓了少许。随即叹了口气,又无奈的摆了摆手。既然木已成舟,那就要认真思考后事了。李永成这一跑婚事肯定告吹,袁家得罪了,长房的叔母也是得罪了。德安、襄阳两府紧贴一块,士林间影响颇深,李永成在随州站不住脚在襄阳城怕也同样无法立足,那就只能去郧阳找德言了…………
蓦然,李元清的眉宇一凝,两眼中若有所思,半响后面上露出了一丝感动,一丝若有所悟的神情。“德言啊,此情你让为兄如何为报?”却是这才清楚为什么陈诗会突然辞去江汉书院主讲的位置,而前去偏远的郧阳书院为山长。原来他是为了给永成谋一条后路啊!
“你且在家等上两天,见一见朋友,我先于你叔父去上一封信。等到婚约的事情处理完毕,你再随我前去郧阳…………”
“是。父亲。”李永成低头答道,然后和着李永昌一起退出了大堂。
“二弟,别怪爹,爹心里也不好受。”李永昌陪着弟弟走着,离开大堂十多步了,这才开口说道:“要知道,咱兄妹三人中,爹最疼的可是小妹。眼看着小妹跳进火坑,还是自己亲手…………他心中才是最难受的!”李永昌和李盈盈谈过心,二人对自己的父亲从没有一丝的怨言,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一点。
李永成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之前并没有想过,可这并不代表他不能理解。想起父亲年老了十岁似的样子,李永昌这么一说,他就已经明白了。“我对爹没一点怨言,他这都是为了我,我还有什么可怪他的?”
“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不争气,连个童子试都没过!”咬牙切齿的说出最后两个字,李永成对自己往日的行为真就是痛恨到了极点。
李永昌暗自走了一下眉头,自己弟弟似乎偏激了。和李元清的观点一样,李永昌也认为那些‘杂书’实际用处上要远比满口‘之乎者也’来得强。但心中转而一想就想到了李永成今后的去处——郧阳,那里可是有叔父(陈诗)在的,有他‘老人家’在,弟弟就算是想偏激怕也会不成的。
“二哥,你怎么回来啦?”清脆的叫喊声从长廊拐角处传出,李盈盈小步飞似的向着这边跑来,声音中遮掩不住的是惊诧之情。
看着旬月不见就已经消瘦了一圈的妹妹,再想到猝然老了许多的父亲,李永成这一刻这剩有满心的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