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均力敌,二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有些拘谨,有些局促,亦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完善初恋这件小事。
大脑里仿似被灌入大量无用的肥皂水,钟意躲开他直接的视线接触,低下头,红了脸。桌子下面,两根白得快要透明的指腹捏紧百褶裙摆,相互厮磨不停。
男女朋友之间都聊些什么呢?她不晓得,需要人引导。可惜对方没有教她的意思,也没那个本事。
星星害羞的眨着眼睛,空气一时间由喧嚣变安静。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段则霄起身,淡漠的说,“雨停了。”
“回去吧。”
他并没有拘泥于男女朋友的头衔,照旧还是原来那朵不近人情的高岭玫瑰,丢下这句话,便自顾自绕开她朝后门走去,没有再看她的脸。
钟意在原地反应了好几秒,才悄悄跟在他身后。
天色渐晚,教学楼里的灯已悉数尽灭,向着走廊尽头微弱的光,以及前面那道似有似无的人影,钟意摸索着墙壁,一点一点往前挪步。
她没告诉他,她有点夜盲。
黝黑的夜,吊诡的静,直到跟着段则霄走进安全楼道内,钟意才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来活跃活跃气氛,“大四的宿舍不在这个校区吧?”
他们学校有两个校区,大一大二在东城区,大三大四在西城区。
“嗯,”他推开楼梯门,两手插在口袋里,用后背抵着,“我先送你回去。”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漆黑眸光融入夜色,看不真切,却能叫人清晰感受得到,段则霄突然看向她时,钟意慌乱一瞬,迈着拘谨的步伐走进楼梯间,“啊......是、是啊。”
话题再一次被终结。
钟意边暗自懊恼自己不会缓解气氛,边走进楼梯间去,期盼着对方没有看清她脸上的酡红。
踩空就在下一秒。
措不及防的始料不及。
她没看清第一级台阶到底在哪里,便鲁莽的想要将脚伸到第二级,虽然意识到不对劲之后她也有挣扎两下,想要反悔,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重力失衡,钟意无力改变,只得认命似的紧闭双眼,祈祷不要脸部砸地。
倏忽,腰腹间被人捞起。她低头,段则霄的手臂正圈在她的细腰,结实的,有力的,灼热的,滚烫的。她下意识抱住他的手臂,什么也没想,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搭在他身上。
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小心。”
那天晚上,钟意的耳朵根子烧成了玫瑰色。
回忆到这里结束。
段则霄敛了敛精致的眉骨,“我记得你当初穿着平底鞋也总爱摔跤。”
“那天是天太黑了......”她一顿,眨眨眼睛,小小声反驳,显得那样没有底气,“今天是因为我穿了高跟鞋。”
话音落下,男人眼底一闪而过落寞。
“你没有为我穿过高跟鞋。”
“什么?”她没听清。
“算了,”他忽然有点烦,继而看向她脚踝,“还能走吗?”
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一下她可扭得不轻。
但钟意这样回答,“当然能!”
他狐疑,“你确定?”
“嗯!”
他不信,缓慢单膝跪在她面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去触她的脚踝,女孩子的脚踝细的不敢想,仿似叫他一只手都握不住。明明在一起时就该注意到的,他却迟到了好几年。
似有似无叹了口气,段则霄简单检查了几下,按住她的踝骨。
还没等他开口问疼不疼,娇弱的女孩先开了口,“疼疼疼疼疼......”
皱皱巴巴一张小脸,钟意似乎天生痛觉敏感,永远无法对疼与痛进行伪装。
别说逞强自己回家了,连明天能不能照常上班都是件难事。
他松开手,面无表情的抬眼望她,“疼你还不长记性。”
接着又皱眉转身,背对着她,“上来吧。”
“你干嘛。”她警惕。
“送你回家。”
“不用了......”
“上来。”
“真不用。”她坚持推辞。
啧了声,段则霄站起来,转身居高临下,眼中没有一丝情感,“钟意,如果你是觉得我对你余情未了,那大可不必。”
说罢,男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界面,点开他与钟晓燕的聊天记录呈现在她面前。
“是钟阿姨拜托我在上海见到你,要好好照顾你。”
亮着的手机荧幕竖在她面前,钟意眯起眼。
他没撒谎,确确实实是钟晓燕主动找他聊天,并提出这个请求的。
停留十几秒,确保钟意看完他与她母亲的聊天记录,段则霄黑了屏幕,面无表情上下打量她,“你现在又碰巧这个样子,我总不好见死不救吧?”
“我车就在那。”他指了下不远处的位置,提了下裤脚,重新蹲下,“上来。”
钟意抿了抿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趴上他的背。
同从前一样,男人的背,宽大,温暖,给人一种莫名的舒适和安全感。只是她没敢像从前一样放肆,双手拘谨,似触非触,松松垮垮圈在他脖前。
他似乎没注意到这点,又或者注意到了没说,手勾住她的小腿,用陈述的语气同她讨论另一个问题。
“你还没告诉阿姨我们分手的事。”
平铺直叙,一点儿铺垫也不留,的确是他的风格。
钟意在他背上愣了下,憋了半天,道,“......我忘了。”
天地为鉴,其实钟意早就想和钟晓燕解释清楚了。
但无奈钟晓燕太喜欢段则霄这个男朋友了,甚至已经打心底里把他当作自己的女婿。她不想让钟晓燕伤心,只得先扯了个谎,准备在找到下一个比段则霄更优秀的男人做男朋友之后,再同钟晓燕坦白。
可事实证明,至少在过去的一年里,她找不到比他更完美的存在。
想着想着,男人忽然停下脚步。
对着灰色的车子按了下钥匙,段则霄打开门,还算小心的把她放入后排。
钟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俩的姿势已经由他背着她,变成他倾身横抱住她。
呼吸近在咫尺,她顿了下,赶忙松开勾住他后脖的手腕,双手后撑在后座上,向后挪了挪。
他倒也不与之计较,缓慢起身出车,从外面睨她,“后排空间大,你把腿放在座位上吧。”
说完,不等钟意回复,他便自顾自关上后门,坐上驾驶座。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林辰发来一条微信。
[我到车站了,你安全到家了吗?]
钟意垂眼,慢吞吞回复:[已经在车上了。]
就是这个时候,男人不耐烦的问,“地址。”
她抬头,在衡量矫情与下车的权重比后,缓缓说,“衡阳路霞东小区十一号楼。”
没说几单元几层几室是她能尽的所有全力。
一路上,安静的诡异。一男一女,似乎谁都没这个打算主动和对方搭话,最终,还是骄傲的段则霄败下阵来,“这一年你过得好吗?”
她从后视镜里偷偷瞥他的眼睛,“挺好的。你呢?”
“嗯,我也过得挺好......你现在在餐厅工作?”
她大学修的是基础医学,怎么会跑来当西点师?
后面这个问题他没问,毕竟大概率与他有关。
戳到关键,钟意打起马虎眼,“你怎么会来上海?”
“我被调来市第一医院做牙医。”
“哦......”她点点头。
怪不得。
市第一医院和Joyln地处同一条街,中间只隔了几个商铺而已。
怪不得他会在Joyln出现。
不知不觉,车开到她家楼下。
一蹦一跳下车的时候,她注意到车上的标志,一个盾牌,上面画着一匹马。
老实说,她不太懂车。但单凭段则霄的家境来说,这辆车明显价格斐然。
“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她飞快说完这句话,转头从缓坡走,准备去乘电梯。
段则霄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记忆里早就给他打下坏人的烙印。她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也不会单单只因为皮囊就相信对方是个好人。
他头也不回重新坐上车,启动车子就像是想起什么,对着钟意背影道,“等下。”
她回头,“啊?”
“那件事别忘了跟阿姨讲清楚。”
“......哦。”
还真是,
钟意撇了撇嘴。
急着和人撇清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