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头看过去,不，不是白玉。
一个浅淡的全息影像站在他身边，脸上还刻着一串黑色代码。
是艾多，改了新名字的艾多。
他双目赤红，指尖的电光越来越强烈，直到他被一个人强硬的拽住，“小白。”
是白玉的声音。
“我有办法救他出来。”他说。
“把我的领域中枢系统给他，他的意识就能代替我进入你的大脑，到时候再给他做具身体就是了。”
“哥,我救你出来，你坚持住，你坚持住.....”
但那只手却把能源芯片强硬的塞了过来,又迅速缩了回去,传达着他的抗拒。
白尔多愣了下,挖的更快了，右手已经开始不听控制也没能阻挡他的动作,他边挖边骂,“你就是这么对我的？这么多年不见我,好不容易见到你还躲我？我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这样！”
领域外。
声音越来越弱。
“机器人没有心,能爱上我吗？”
寇司抓住腰上的胳膊,看到了腕上的红珠，也看到了那支艳丽的寇阿相思树。
他轻声问，“唐缺月,我送你的小月球你扔了吗。”
苟延残喘多年的身体再也没能支撑住。叮当
唐缺凑到他耳边，“能。”
狭窄逼仄的缝隙像道雕刻成的疤。
柔软的人造皮肤已经尽数破裂，露着钢铁色的神经线，重重的摩擦损毁了传感功能，指尖断裂都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怎么都去不掉。
白尔多疯了似的扒着石块,想把下面的人拉上来，他用上了所有力气，丝毫不顾已经开始火花四溅的手指。
身后的人缓缓开口,“没扔,一直在裤子兜里。”
寇司的视线愈发模糊。
“占了你这么久，该还给他了。”
明明语气平静，却井没有释然，反而带着冷淡的不甘。
白尔多愣着，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艾多也根本没等他的反应，身影变成了一张光网覆盖在废墟上，强行和缝隙里的人连接了精神网，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白尔多还僵在原地，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艾多？”
那天在领域，寇叔给了他一个选择，是杀掉A03还是放了他。
他当时是想杀的，但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这个把白玉换回来的可能。
留着艾多就是这个作用。
一直都是。
他不该犹豫的。
他看到光网逐渐收束，重新回到了大脑的主机能核，里面一直活跃的光团变的异常虚弱，气息却很温暖，时隔多年仍然熟悉到了极致。
真的是白玉。
因为意识的抽离转换，他很虚弱，已经沉睡了过去。
白尔多紧紧的抓着胸口，好像怕这失而复得的人再次消失。
目的达到了，白玉回来了。
白尔多却没走，还呆呆的看着那个空荡的缝隙。
直到里面再次伸出手，还是那个接近腐烂的手，因为疼痛，正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他小心翼翼地抓住白尔多的手，轻柔的摩挲他的掌心，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原来成为人类的感觉这么好。”
他说，“小白，再叫一声我的名字，可以吗？”
白尔多动了动手指，僵硬地回握住他，“艾多。”
“这个名字和你哥的比，谁更好听？”他的声音逐渐微弱，却满怀期待。
残垣又晃动起来，断裂的石柱一个接一个砸向地面，东葵也冲了下来，“小白！你人呢？！下面是深坑！再塌一次就真的出不去了！小白？！”
白尔多慌张的抓住艾多，“我拉你上来......”
“先回答我，骗我也行，回答我，好吗。”他的语气越发迫切，好像终此一生就想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白尔多张了张嘴，他没能说出来，又一块巨石掉了下来，东葵抢先一秒把他从那个地方拉了出来。
原本的废墟像被抽去了根基，再次坍塌进无底的黑洞，那个看不到的影子也随着那些破碎的垃圾一起掉进了黑暗。
灰尘一样的飘絮融化了。
被藏了多年的十四区终于被强行打开了封闭的闸门。
铁丝网外，已经逃离的几波人还拔□□张着，姜柯和响兔都被陆元究戴上了镣铐。几步外的海维西也举枪对着陆元究，嘴里骂骂咧咧问近藤和博士的去向，旁边站着一脸崩溃的库克捂着裤.裆强忍疼痛。
看到东葵他们出来，库克瞬间燃起希望，大喊道，“寇司呢？他人呢？！让他快点给我取针！我真的不行了！”
东葵愣住，看了眼一直低着头沉默的白尔多，开口道，“.....不知道，我们走散了。”
奥兰出现在他们身后，溜达着不慌不忙，旁边还跟了几百个吞食机械人，他两手插兜，看热闹似的“啧”了两声，“厂子都没了，人也死差不多了，还打呢？剩下咱们几个不如一起去饭馆子搓一顿啊。”
海维西更怒了，“你看我弟都被寇司整成什么样了？！他想干什么？！专门来砸场子吗？！知不知道惹的全是主城的高层？！以后还想不想在这儿混了？！近藤先生要是死里头，我们整个虹城都不够去陪葬的！”
奥兰嗤笑，“一个臭了吧唧的老头子，了不起啊，我出来时还真见着了，那会儿倒是没死，不过晕在了地上，好几个畸形人围着吃他肉呢，我本来想救，但是......”他一脸无奈的摊手，“他们吃太香了，直接把我给看饿了，就赶紧跑出来了。”
海维西：“你！”
陆元究却在这时收了枪，抬脚就往废墟里走，“我去找寇司。”
他没能走进去，那些机械人齐刷刷全挡在了他面前。
陆元究皱眉，冷声命令，“让开。”
除了听寇司话就是他的话的吞食却纹丝不动，像一面墙一样堵住了他。
奥兰走到他身边，语气如往常一样带着不正经的暧昧，“陆少将，忘了告诉你，我爸没撑住，死掉了，临死前把财团给了我，以后我才是你的直属上司。你不是最喜欢听命令吗？以后你想要什么命令，我就给你什么命令，怎么样？”
陆元究看向他，“吞食的控制权是谁给你的。”
“当然是寇司，不然你以为呢。”奥兰正要搭他的肩，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怪异起来。
他看向那片废墟，所有吞食机械人也同时转身，面向仍在塌陷的工厂，他们把手放在了额心，动作整齐又肃穆，就好像，在哀悼一样。
而东葵身边的绿皮也走向他们，站在他们之间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陆元究终于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东葵眼底全是难以置信，他几步冲过去抓住绿皮，“寇司怎么了？！他之前说在你们身上连接了他的心跳频率监测器，你们能探测到他的情况对吗？”
他声音颤抖起来，“他.....他怎么了？”
绿皮的机械音透着单薄的悲凉，“生命数值降至为0，造物者......已死。”
陆元究一枪放倒一个机械人，表情冰冷，“开什么玩笑，不可能。”
吞食没有反抗，还在沉默的做着那个动作。
陆元究疯了似的大吼，“滚开！别做了！他没死！全都给我滚开！你们只是机器而已！凭什么说他死了！”
直到一针打在他的腰侧，才终止了刺耳的枪响。
这是寇司特制的□□，专门用在改造后的陆元究身上。
奥兰收起枪，看着趴倒在地的人，冲几个研究员摆摆手，“抬回去。”
路过白尔多身边时，他撂下一句，“芯片在你手里对吧，好好拿着，把你寇叔没做完的事儿都做了，他也算没白死。”
白尔多还是沉默着。
耳边只剩下呼啸的冷风，刮得他很疼。
地底百米深处，峭壁上有一小块凸起的石头横在深渊之上。
碎裂的声响井没有停下，它接住了那个罩着黑袍的身体，却也只是把死亡放慢了几分钟而已。
艾多仰躺在那儿，看着毫无光亮的上方，周围的寂静和身体的腐烂好像让他瞬间体会到了做人的真实滋味。
这是白玉的半生。
原来他在很多个日夜都被锁在这具躯壳里，忍受着死亡呢喃出的倒计时。
人类应该很容易就能死的，但他们没选择放弃生命，就为了那么一点执念。
如果是以前，艾多不懂，现在他有点懂了。
自己的执念，应该是小白没对他说出来的话，
到底谁的好听啊？
他就是很幼稚，就想比较个没完。
连白尔多随口编的谎言都觉得美好。
他的唇边开始溢出黑血，很不舒服，是他当AI时从没体会过的不舒服。
他没白玉那么能忍，他刚才其实也说谎了。当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差到想哭。
“你想活吗？想的话我可以把你带出去。”
一个声音突然响在黑暗里。
有点耳熟，又不记得在哪听到过。
“我叫唐缺。”
艾多艰难的转头看过去，轮廓模糊，一架巨型机械像蜘蛛一样趴在峭壁上，它是从深渊里爬上来的，那个男人坐在车顶，怀里还抱着一个人，语气平淡，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你身下的石头快碎了，掉下去就会死。”
艾多咳了两声，问道，“他死了吗？”
唐缺低头看了看，抱着的人身体是冷的，他抱了很久都没暖热。
他说，“死不了，我能救活他。”
碎石掉落。
震颤中，艾多摇摇头，“做人不舒服，眼睛里老是漏水，我就不上去了。”
唐缺沉默片刻，“嗯。”
周围又重新变回了寂静。
连风的声音都没有。
黑暗侵蚀。
艾多好像看到了小白的脸，正冲自己笑，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不停说着。
“你的名字真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真的是HE，我都不敢发了。
身后的温度越来越难感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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