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菊咬着皮肤已裂的嘴唇,微抬双眼有些歉然瞄了瞄洛瑶,“奴婢当初为了讨好二少爷,在他冒夺大小姐防治蝗灾之策后,还曾留在大小姐身边做了许多对不起她的事。”
她顿了顿,眉目里愧色更浓了些,“其中奴婢曾偷偷拿走大小姐写好的防治蝗灾细则,大小姐所写这些策略大致方向是与当初说与二少爷的一样,但有些更具体的方法,只有大小姐自己知道。”
她咬了咬唇,又道,“奴婢无意瞧见这些,就偷偷藏了起来,并且……从中抽出几张没有交到二少爷手里。”
洛成玮颓然跌坐凳子,双目赤红盯着如菊,胡乱低喃,“贱人,这个贱人。”
竟然暗中留了一手防着他。
太子不动声色打量洛成玮一眼,将他失态一幕收进眼底,又疑惑望向洛瑶,问的却是如菊,“你说这些,只能证明你品行不端有负大小姐信任。你如何证实大小姐写这些防治蝗灾细则是在二少爷提出之前还是之后?”
“殿下,要证明此事并不难。”如菊似乎早有准备,是以太子这一问并没有将她问倒,“只要殿下就其中一条考一考二少爷,若是他给出的答案能比大小姐写下的更好更详尽,那证明他确实有这样的见识与能力。”
太子似笑非笑截断她,“反之,则证明你所言为实,他为贪功冒认妹妹献策!”
如菊脸色白了白,半晌,垂着头谁也不看,却重重点头,“是,殿下英明。”
太子笑了笑,幽晦目光盯着她,“你当初偷拿的防治蝗灾细则如今何在?”
如菊惨然开口,声虽嘶但音极清晰,“就在奴婢身上。”
也不待太子催促,她自发将保护严实的两张纸掏出来交给他。
太子眸子微眯,低头盯着纸张看了片刻,面色没有波动。但他抬头看了看洛瑶,又瞟向洛成玮,那眼神给人的感觉明显跟之前平静温和有较大不同。
他看向洛瑶时,是惊奇且愕然的。转向洛成玮,却又隐含怒火与质疑。
在座中,只要稍稍有些脑子的,都看得出来如菊这个婢女说的十有**是实情。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费脑子的事,若非实情,就算给这个婢女向天借胆,她也不敢得罪主家冒死闯到太子跟前揭穿洛成玮?
只能说,洛成玮人品实在太差。
倘若他私下肯稍微给这个婢女一点甜头,也不至于将这个婢女逼上绝路,也将自己逼入死胡同。
可见,古人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与女人,是万分有道理的。
今日之后,洛成玮这位炙手可热的二少爷,从此像明星陨落泥淖,只怕再难爬起来。就是盛极一时的安国公府,从此之后也要一落千丈元气大伤。
众人心思纷转,都睁大眼睛冒着贼亮的光,就等太子当众考较洛成玮一番。
“二少爷。”太子拧着眉头,晦暗眸光缓缓落在洛成玮脸上,“大家都想听一听你的见解,你不会吝于分享?”
视线移开,神色不明扫过众人,“大家说,是吗?”
众人干笑附和,“殿下说得对,请二少爷指导指导。”
太子唇角牵动,一丝笑纹方现便隐,显然比较满意众人的配合。
“请二少爷赐教,假如在干燥温暖的地带发现大量蝗虫,该如何治理?”
真考较他?
洛成玮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这时候,他答不是,不答更不是。
太子这么问,摆明不相信他……,闭了闭眼睛,他努力在脑子里调出恶补过的相关治蝗灾知识。
寒意瑟瑟的天气,一滴两滴……豆大泪珠居然自他额头越滚越快。
“殿下,”他舔了舔干涸生疼的嘴唇,干巴巴生硬背书一样,断断续续说道,“让大夫配些能够杀灭蝗虫的药物;翻开泥土将虫卵坑埋;另外多移植耐干燥的草皮与树木引来蝗虫的天敌等等。”
他绞尽脑汁想将自己翻阅了解过的知识都背出来,务必力求更详尽更仔细。只要他说出来的比洛瑶列在纸上的更好更详细,那么如菊这个贱婢指证他的事实就不再是事实。
虽然洛成玮说得坑坑溚溚,不过细听起来确实有几条挺好的策略。
然而,待他喘口大气停下来希冀地看着太子时,却发觉太子的眼神变得特别奇怪。似怜似嘲似讽,又似佩服。
他脑里忽冒出一个极荒谬的念头,该不会太子手里拿着的两张纸上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掠一眼冷汗直冒的洛成玮,洛瑶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他一定想不到,他越急于表现,死得越快。
太子坑起人来,真是丝毫不手软。
其实那两张纸上面,并非真的什么都没有。不过上面加起来,总共也就不过两句话而已。其中一句是:因地制宜因时而异。另外一句则是:别小看老百姓的智慧。
如菊那番话么?
就是为了故意误导洛成玮设下陷阱而已。
太子神色不明地盯着他半晌,慢慢道,“二少爷大材,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洛成玮一张脸“唰”地褪尽所有血色,嘴唇颤了半天,他方找到自己飘荡的声音,“殿下?”
太子似笑非笑掠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纸张,“我会据实禀报父皇。”
安国公横了一眼没事人一样安静淡然的洛瑶,期求的看着太子,讪讪开口,“殿下,这个……能不能给臣看看?”
这话拐个弯的意思是,咱们可以私下商量商量,这事不用那么老实上报?
太子笑了笑,模棱两可道,“安国公,大家都等着二少爷敬酒呢。”
众人有一霎迷糊,太子究竟是信了婢女还是信洛成玮?
然而,安国公却在他有意无意掠过洛瑶的目光中,百味杂陈地住了嘴。
太子在告诉他,即使洛成玮冒认献策之功,这真正献策有功之人还是在安国公府,所以,欺君之罪听起来严重,实际也算不得太严重。
今天的事,在座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不可能不据实上报。
但上报之后的结果么,重惩不会有,轻罚少不了。
安国公尽管放心就是了。
放心?安国公有苦难言,即使皇帝不会重惩,这件事之后,成玮的前途只怕也全毁了。
念及此,他憋着一肚火狠狠剜了眼洛瑶,都是她坏事,若不是她管教不好自己的婢女,又怎会在今天闹出如此大的丑闻来。
儿子前途尽毁,他从此也颜面扫地!
这一刻,安国公恨不得亲手掐死洛瑶。
洛成玮浑身一震,似乎终于渐渐明白过来,从如菊出现大厅开始,一切就是个圈套。偏偏他还不自觉,一步步踩进陷阱,莫名将自己前途葬送。
“不知殿下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这婢女作答?”洛瑶淡然瞥过神情变幻越发狰狞的洛成玮,轻轻出声打破这一室尴尬的沉寂。
太子摇了摇头,意味不明瞥过她平静坦然的脸,道,“暂时没有。”
“墨玉,”洛瑶朝太子微微颔首,扭头吩咐,“你先带如菊下去安顿好。”
墨玉应声上前,轻轻搀着一脸死灰木然的如菊,“我们先出去。”
然而谁也没料到,就在墨玉扶着如菊走出没几步,一脸难堪的洛成玮忽然梗着脖子赤着双眼恶狠狠盯住如菊。
“走?都是你这个疯女人胡说八道。”一声暴吼,洛成玮突然大步流星朝如菊奔去,一追过去就愤怒拽住她,“你想去哪里?”
“你快告诉太子殿下,你之前那么做,都是因为心里埋怨我冷落你,故意报复才捏造谣言来抵毁我。”
众人一时哗然,洛成玮此举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事情都到这一步,他才迟钝想要时光倒流从头再来,会不会太荒谬了?
一众宾客只觉洛成玮举止荒谬,并没有人察觉出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继夫人几乎在他突然跑过去拽住如菊的瞬间,就立刻惊得腾地站了起来,“成玮!”
如菊回过头,空洞的眼神渐渐在他脸上凝成点,她皱眉看了看被他紧拽不放的手臂,狠狠使劲一甩。
“我说的是实话,跟怨恨报复无关。”
“不,你怎么那么狠心毁了我?难道你忘了还怀着我的骨肉吗?”
洛成玮对继夫人的呼喊仿若未闻,纠缠着如菊根本不肯松手。
“我狠心?”如菊白着脸死死盯着他,“你早就想将我们母子送上黄泉路了,若非我命不该绝,现在的你不正是高朋满座踌躇得意的时候。”
“你知道?”洛成玮骇然松手,然而,他松手的时候下意识用了大力气将她往外推开。
本就用力想挣脱他的如菊,猝不及防之下被狠狠摔了出去,只听得接连“哗啦”几声,她笨重的身子斜跌出去。头部狠狠撞到桌腿,腹部又被撞倒的椅子重重砸个正着。
她睁大眼睛,满脸痛苦望向洛成玮站的地方,几乎连完整的惊叫声都没发出来,身体猛然抽搐几下,竟就这么惨烈的浑身淌血死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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