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木枝的手指倏然收紧，指尖褪了血色泛着苍白。
“我知道了。”明木枝听上去冷静自持地挂了电话，但如果有人稍微瞟一眼，就会发现这副优越得让人侧目的皮囊浮现的是多么冰冷的寒意。
这边单林峰正沾沾自喜，连旁边的人喊他名字都没听见，过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
完蛋，那个护着许星重的人，该不会是明木枝吧？
明木枝回去时，许星重他们正在说些什么，章小恬眼睛余光看到他，兴奋地挥起手：“班长回来了1
许星重一左一右各背了一个书包，他取下左边的递给明木枝，明木枝接过后也没检查，许星重忍不住问：“你不打开看看？我随便给你收拾的，万一少带了什么你晚上还得回学校来拿。”
明木枝看着他：“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需要什么。”
许星重被他这句话脸一热，因为他们过节太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观察明木枝的一举一动，想做到知己知彼，好等到有什么突发情况方便应对。
结果突发情况没有，倒是在这种事上用到了。
他梗着脖子说：“什么叫‘我应该知道’？我怎么就应该知道了？看不出来啊你脸这么大。”
明木枝不作反驳，只是浅浅笑了下。
这一笑，就把许星重心里为数不多的羞愤给笑没了。
明木枝皮肤很白，又戴着副眼镜，很容易给人留下温润的印象。
以往许星重总是觉得他装模作样，给他各种令人称赞的行为打下笼络人心的标记，常常表现得十分不屑。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的不屑，大概是因为那份装模作样没对着自己。
“走吧走吧，去晚了就没位置了1章小恬催促道。
四人跟着章小恬左拐右拐，终于进了一家私房菜馆。
菜馆是仿古装修，打扫得十分干净，位置差不多已经坐了一半。
他们选择了靠窗的一桌，章小恬把菜单放在他们面前：“你们点菜。”
许星重扫了一眼，上面的菜都不便宜，于是他说：“你点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章小恬叫他别客气，倒是汪小灿伸过头来：“让我看看，芋头烧鸡水煮鱼糖醋排骨……”
他念的全是大菜，章小恬笑骂一声：“走开！等会儿买不起单把你抵在这儿1
她拿过菜单和铅笔：“点个排骨吧，糖醋排骨可以吗？”
明木枝喝了口服务员倒的苦荞茶：“我不太喜欢甜口的菜。”
许星重跟着说：“我也是。”
“好吧，”章小恬，“那就水煮肉片红烧排骨青椒肉丝，加一个小菜豆腐汤和土豆丝，可以吗？”
大家没有意见，章小恬勾了那几道菜后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等菜的间隙，章小恬说：“再过两个星期就是话剧比赛了吧？薇薇怎么还不开始排练？”
汪小灿给大家分碗筷：“人都不齐排什么排？而且这种活动咱们不是一直都不积极吗？”
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半天，菜陆陆续续上来，许星重觉得水煮肉片味道不错，多夹了几筷子。
明木枝看他嘴唇红彤彤的，问道：“这个很好吃吗？”
许星重回道：“辣味很足，你尝尝？”
明木枝犹豫了一下，夹了一小撮豆芽，放进嘴里没多久，脸就火烧似的红起来，嘴唇也被辣得鲜红欲滴。
许星重见了他这副样子，哈哈大笑，明木枝好像没听见似的，垂着眼睛不停喝水。
但杯子就这么大，没过一会儿水就见了底，刚好服务员把他们这桌的茶壶拿走了，章小恬四处看了看：“杯子给我我去帮你倒一杯。”
“谢谢。”明木枝声音很低哑，看样子是被辣狠了。
许星重看他实在难受，把自己只喝了一口的茶送到他嘴边：“先喝我的。”
明木枝犹豫了一下，就着许星重端着杯子的动作，含着杯沿开始喝。
许星重“诶”了声，可明木枝丝毫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他只好慢慢加大杯子倾斜的角度，在外人看来就好像他在喂明木枝喝水。
“我回来了，诶——”章小恬的步伐慢了下来，疑惑地看向汪小灿，汪小灿耸了耸肩膀，对眼前的情况同样很不理解。
过了一会儿两人分开，章小恬把明木枝的茶杯放到他手旁，明木枝扯了张纸擦擦湿润的唇角：“谢谢，我好多了。”
章小恬捻了下刘海：“哦……”
许星重看了眼干干净净的杯底，又奇怪地瞥了眼明木枝的侧脸，满腹疑问地吃完了这顿饭，期间不小心吃到了好几颗花椒，麻得他几乎不能思考。
吃完饭四人就分开了，明木枝走的方向和他们三个都不一样，他穿过一条巷子的时候路过一个垃圾桶，他本来都走过了，却又折返回来。
他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小的，坚硬的黑色物体。
垃圾桶上面刚好有一块小石头，明木枝把黑色的针孔摄像头放在垃圾桶顶盖上，高高扬起石头，不带一丝犹豫地捶下去。
常年阴暗潮湿的巷子里，少年的身影和动作都带着一股难以被人窥探到的偏执。
明木枝丢掉石头，看了眼沾上污迹的指尖和手心，毫无波澜地说：“脏了。”
他拿出一张纸擦了擦，顺便把摄像头的残骸一起丢进了垃圾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晚上，沈思佳回到家，看了眼客厅里玩玩具的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像往常一样问了句：“阿木在干嘛呢？”
张妈回答说：“和以前一样，一回家就进房间学习了，不过刚刚去了明总书房。”
“是吗？”沈思佳朝书房的方向看了眼，转身去陪小女儿玩游戏了。
书房里，明诚正为明木枝的要求感到震惊。
他一页又一页地翻过明木枝带来的资料，内心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这些……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明木枝给他的都是有关赵俊他爸和他爸公司的资料，好些连明诚都没查到，他看几页资料就看一眼明木枝，完全不相信这是才二十岁的人能做到的事。
“从哪里来的不重要，爸爸现在还打算和他们合作吗？”
“当然不。”明诚缓缓把资料盖上，虽然已经知道赵俊他爸不行，但看到这么多内幕消息，还是把他吓了一跳，这上面的信息，随便拿一条出去都能引发巨大的舆论，轻轻松松就能让赵家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明木枝站在乌黑沉重的办公桌面前，头顶的灯光为他打下一片光晕，神色平淡：“爸爸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什么事？”明诚反射性地问，很快又想起来，“你是说全校第一的奖励？那是当然，我对你们想来说话算话，你想要什么？”
他说的“你们”，自然是指明家一家人。
明木枝微微笑了下，只是那笑并未蔓延到眼里。
“我要赵家负债破产。”
“什么？”这个要求给明诚的惊讶不比那摞资料低多少，他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木枝并不打算为他的行为作出解释，只是问：“我的要求太过分了吗？我记得赵家才来江城没几年，也没有做出多大的成就，原来爸爸连这都办不到吗？”
“办是能办到，可是……”可是他们和赵家并没有多大的仇恨，就算有竞争也微不足道，做人留一线，谁也不知道你现在看不起的人以后会不会超越你。
明木枝此举，实在很没必要。
“那在江城破产，只是破产怎么样？把他们赶出江城，以后你们几乎不会再见面，这样行吗？”
明木枝听了没作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可以。”
明诚长舒一口气，他正想跟明木枝多说两句体己之心话，明木枝就说：“那就麻烦爸爸了，我还有作业没做，先回去了。”
明诚还没来得及挽留，明木枝就已经打开书房房门走了出去。
面对再次合上的木门，明诚站起来的身体又缓缓坐回椅子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时候，和亲儿子打交道反而比那些商场老油条更累，明诚十分费解，直到现在，当年的创伤也没有被治愈吗？
第二天早上，许星重一进门就看到汪小灿贼兮兮的笑脸，他鄙夷地翻了个白眼，要放下书包时看到了满桌零食，以及一张新的便利贴。
“不错啊老大，左拥右抱，艳福不浅啊1
“滚，这词儿不是这么用的1许星重嫌弃一番，揭下便利贴，发现是个新的微信号。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明木枝，生怕他嫉妒心爆棚又作什么妖。
没办法，他现在欠了人家人情，没那个底气怼回去。
他见明木枝一点眼神都没分给他，放下心来，把桌子上的零食一点点一点点地移动，想趁明木枝不注意收拾好。
就当他马上要把所有零食扫进桌肚的时候，明木枝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上次那个送你零食的女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