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晰知道徐清惠在想什么,可他无能为力。
他不止一次对徐清惠解释,无论兄长还是他,绝没有怪她的意思。这个家里有母亲,还有兄长和大嫂,事情发展成这样,无论怪谁,也不能怪到她这个新嫁进王家的年轻女子。
然而徐清惠不信。
事实是,自从夏晏清从王家离开,王家的确在走下坡路。兄长虽然还坐在侍郎的位置上,但处境尴尬,已经没多少人看好他会是阁部最年轻的辅臣。
王晰自己也出了问题,不知是因为夏晏清在京城搞风搞雨,让他静不下心来。还是因为徐清惠越来越不体贴,总给他压力,这两年他一直在发奋读书,但进展甚微。
不但没进展,甚至有下降的趋势。
就像先生和兄长说的,无论他的学识还是文章的见地,都缺少了以前的那种锐气和灵性。这种情况下,别说是考取状元,怕是上榜都有问题。
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啊,当日就算顶住夏大学士的压力,不娶他家孙女。学士府最多也就是指使门生故吏给兄长和他下点绊子,不见得会比现在更糟糕。
众多因素堆积在一起,他每每对上徐清惠尖刻的目光,总觉得心中发虚,不由得也在步步退让。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徐清惠的目光更加怀疑和尖刻,而他也就更加心虚和无奈。
可王嘉玉的性子,哪里是能让人的?
刚才她和夏晏清的比较,就算她不想承认,也是彻底落了下风。
那女人着实可恶,才从乡下来京城几天?身边就跟了三个皇宫出来的侍女,还有前前后后的那么些护卫!
装什么!真以为她是什么大人物、要时时被人前呼后拥吗?
真气死她了!
再看徐清惠的脸色,那是分外的不痛快。她还不知道想找谁撒气呢,难道还要看她徐清惠的脸色不成?
于是,王嘉玉也沉着脸过去,坐在王晰的另一侧,冷声问道:“二婶娘这一脸的不屑是给谁的?刚才夏晏清在的时候,也没见二婶娘有多威风。依侄女看,你应该把你现在的神色丢给那个女人,让她明白她是什么身份!”
王嘉玉不是王晰,对于她,徐清惠还是不敢太嚣张的,万一把她惹恼了,被她在婆母和大嫂面前抱怨几句,她在府里的日子可艰难了。
不过,她满腔的悲愤也得有个宣泄的地方,容不得她再去巴结这个侄女,也就不咸不淡的反问了一句:“嘉玉这话说的我就不明白了,夏晏清是什么身份呢?”
王嘉玉不屑道:“她是我王家不要的弃妇。”
王家仆从个个低头,装没听见。
王晰飞快扫了周围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他这侄女也太骄纵了,这种话也敢往出说。那姓苏的大宫女是白跟着夏晏清的吗?此话若是传扬出去,被人耻笑王家不知天高地厚倒也罢了。若是被皇帝怪罪,他们王家才是真的没希望兴盛了。
这次连徐清惠也没忍住,嘴角的讥讽更甚。哪里是王家不要夏晏清,分明是夏晏清忙不迭的甩脱王家才是。王嘉玉的想法也太一厢情愿了些。
王嘉玉看到徐清惠脸上的神色,心生恼怒,张口就要责问,却被王晰制止了:“好了,不是走累了吗?那就好好歇着!”
说着,转而吩咐青黛道:“去跟摊主讨几碗水来。”
虽然只是喝几碗水,但他们占着人家桌子呢,青黛明白这些,她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铜钱,塞给中年妇人,说道:“我家主子在您这里歇会儿,烦您给些水喝。”
中年妇人看看塞在手里着几十枚铜钱,略迟疑一下,大约留了一半,剩下那些又还给青黛,说道:“不过几碗水,用不了这些。”
说完,就招呼自家小子拿几只小些的碗来。这几位和刚离开的一行人应该认识,虽然看起来很不对付,但从这家人的衣着穿戴上看,也是讲究人家。自家小子把碗拿来,中年妇人便直接交给青黛,擦抹或洗涮,由得她们自己去做。
哪知他家小子刚做了夏晏清一行人的生意,这时也怀着希望,便多了一嘴,对青黛说道:“我家馄饨味道特别好,贵人要不要尝尝?”
青黛回头笑了笑:“多谢,不用了。”
半大小子不死心,继续推荐:“真的很好吃呢,刚才离开的那几位贵人您看见了吧?他们主子各吃了一碗,都赞不绝口。”
这时,小摊前又停下一家四口,正张罗着往一张空桌上坐下。他们是熟客,听到半大小子的话,便想帮几句腔,“是啊,老哥家的馄饨美味的很,不尝尝的话……”
话刚说到这里,冷不防就被打断了:“多什么话!”
是另一张桌衣着华贵的三人中、那十三四岁的姑娘在厉声呵斥:“不用了就是不用了,恁的多话。我家世代书香,是他们比得的吗?!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而已,所以才会稀罕你这路边的吃食!”
“嘉玉!”王晰低声喝道。再看摆摊的一家三口,脸色都不好看。中年夫妇还略克制一些,极力掩饰着情绪,显然不想得罪富贵人家。
可那半大小子的面上,已经有了气愤之色。
这样子还歇什么脚?亏得坐在这里的人没什么身份,不知道他们是哪家的,趁此机会,还是赶紧走吧。
再待下去,说不定真会生出事端。
王晰站起身来,对那中年摊主拱了拱手,抱歉道:“真对不住,家里孩子不懂事,还望这位大哥见谅。”
说着,从袖袋捏出一粒碎银放在桌上,“耽搁了几位的生意,抱歉了。”
摊主拿起碎银,就要退回去:“贵人客气,不过歇会儿脚的功夫,哪里就耽误了生意?何况,刚才您家的侍女已经付了钱。”
王晰摆摆手,当然没往回收,只沉着脸招呼徐清惠和王嘉玉:“走吧,不要耽搁人家做生意。”
王嘉玉一点儿没觉得自己错了,冷哼一声,当先站起,带着丫鬟和唐嬷嬷就往外走。
王晰招呼徐清惠一声,连忙跟上去。
他们后方,半大小子压下心中的气恼,上前招呼刚坐下的客人。客人看着王家人消失在人流中的背影,很是诧异的问摊主:“这家人怎么回事?咱们都是和颜悦色的说话,行不行的,也用不着发那么大脾气吧?”
摊主看起来和食客相熟,看了看周围,见没旁的人,才说道:“刚才来了一行人,也是来歇脚的,顺便要了几碗馄饨吃个新鲜。离开时,和这家人遇到,好像两家人的关系不太好。”
食客点头,理解了:“怪不得那位小姐口气那么差,想来两家相遇,她们吃亏了吧?”
摊主比较谨慎,犹豫着要不要答话,他家小子已经说话了:“没吃亏吧,他们没怎么说话。不过刚才那家的两位爷和几位小姐公子才叫富贵,人家光是下人和护卫,就好多好多,可不是这家人这么寒酸……”
话没说完,就被他老爹照着后脑勺给了一巴掌:“胡说什么呢,你倒敢说,人家那是寒酸吗?”
半大小子犹自不服:“这不是拿他们两家比嘛?我没瞎说,他们真没法儿和刚才几位爷相比。”说到这里,停了停,补充道,“人家贵人还和气的很呢,哪像刚那家小姐,一点儿都不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