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村老少爷们雀跃着,前往榆树屯村口。
那些曾经在外务工的汉子们心中带着期盼,也是冒着严寒,早早就往村口聚集。还有临近村子的矿工,只要能走开,也都往榆树屯过来听信儿。
从家里去矿区做事的近两个月里,这些人就壮实了不少,精神头也大好。可回家才十几天,家里的菜糊糊就把他们又喝回了原形。
再看家里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每天精打细算的分着那搀了干菜的贴饼子。要说不后悔当时的决定,不心酸现如今的冷清,那都是假的。
他们不回来,家里的口粮就少一个人分。他们在矿区就能挣工钱回来,一个月上千文的工钱,足够让一家老少吃饱饭。
可现在呢,一家老小每天眼巴巴盼着两顿饭,眼睛冒着绿光的希望能多喝一口菜糊,小孩子盯着家长掰贴饼子的手,希望自己分得的那一块能多上一点点。
若是没出去做事,没有比较也就算了。可是体验过了有希望的日子,如今的情形是真的很让人颓丧。
这些被遣散回家的工人,绝大多数都没对现状做过抱怨,但也有小部分回来之后接受不了,埋怨家里长辈、埋怨村长和长老,把好端端能赚工钱的营生弄没了。
矿区的营生,打着灯笼怕是也找不到第二家,一个能让全村人富足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眼看着再有二十几天就是大年,矿区这边终于有了消息。众矿工虽未直接接触过莫洪和那几个大管事,但矿区的态度他们是知道些的。
所以,他们没有村里人那么乐观,他们只希望矿区能够复工,至于村里人讨要乌金石这事儿……只要矿区态度坚决,他们可以出面劝说自己的家人放弃这个无理要求。
在很多已经退缩了的人的想法中,这件事已经算解决,他们没准人还能在年前再做几天工,赚些家用。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虽然榆树屯的村长和族里曹三太爷一再叮嘱村民,要沉得住气,都在自家候着,不能急吼吼的被人看轻了。但事情已经不受控制,除了家里实在找不出御寒衣物、不好出门的,其余人都早早聚在村头,等着看他们的希望如何实现。
其它村子得到通知的骨干更不敢耽误,生怕来的晚了,不能第一时间替自己村瓜分好处。
于是,比矿区通知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各色人等已经全部聚集在榆树屯村口。
莫洪此来不是商议事情的,只是告诉村民们一些事情,很简单,所以他把时间定在巳正时分。
腊月初三的巳正时分,挺大一队车马准时出现在冬季的旷野中。七八辆马车,三十几个骑马的人由远及近,在人们的注目礼中到达村口。
随着马车停下来,坐车的人依次下车,骑在马上的人也都甩镫下马,各村推举出来的谈判精英们不由得愕然……
这组成……好像不对啊。
领头骑马的几个人,他们见过两次,是矿区的莫大管事还有矿区的护卫。
可马车上下来的这几位,则是向他们提出收购乌金石,直接导致他们和矿区撕毁协议,毁了运输道路,让矿区停工的一方。
讲道理,这两拨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凑一堆啊。
再仔细看村民们眼里的几位贵人,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但这时看着却有点儿蔫巴,很像深秋时节被霜打了的菜叶子。
还有更不对的,这一行人中居然还有衙门里的官差。
矿区这边的村落虽地处偏远,甚至绝大多数人没去过县城,但每年收税粮、征劳役时,衙门里的小吏、衙役和捕快却是会来的。
现在那五人,看衣着,是两个衙役和三个捕快。
周边村落推举出来的谈判代表,依然由榆树屯的曹三太爷主事。他能和莫洪横眉冷对,但面对给他们许以厚利购买乌金石的几位,却一向恭敬。对于衙门里的官爷,那就更是即敬且畏了。
谈判精英组在曹三太爷带领下疾步向前,又是官爷又是各位贵人的打躬作揖。再看向莫洪一行人时,就颇有些尴尬了,但也捎带着应付了一下。
“各位辛苦,冬季寒冷,咱们回村,进屋里说话吧。”曹三太爷再次冲官差和李家管事拱手,客气说道。
被村人们高高供着的几位没动,却看向莫洪。
莫洪扫一眼村口,说道:“咱们来人甚多,寻常屋子怕是坐不下,就这里吧。”
这个村子之所以名为榆树屯,大约就是因为村口这两株年代久远的大榆树。
多少年来,村民们习惯了在榆树下歇凉、唠嗑,所以树下有不少木墩和石块,被坐得枝干光滑的遒劲树干也有几节。若非天气寒冷,这还真是个众人商议事情的好地方。
曹三太爷犹豫片刻,看人家来的一行人,个个锦衣棉袍,在外呆上一两个时辰不成问题。
可他们这些人……唉,算了,他们这些人也把家里最厚实的衣服穿上了,就这里吧。
“几位请。”曹三太爷比划着树下位置最好的三个木墩。
被曹三太爷让着的李家管事和几个官差依然没动,而是看向莫洪和两个管事,赔笑道:“莫爷请,高管事请。”
各村精英代表心中那份不妥的感觉更甚。
然后,在他们那不妥的感觉中,莫洪和两个管事一点没客气,直接过去,坐在最上手的三个位置上。
反观村民们眼中的官爷和三个贵人,压根儿就没敢坐,和那些仆从跑腿的一起,规规矩矩在两边站着呢。
曹三太爷和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都从其他人眼睛里看到了担忧,他们好像抱错大腿了。
众人的忐忑中,莫洪开口说道:“天气寒冷,大家都长话短说。此事也简单,澄清了就好。”
莫洪话音落下,一个衙役冲莫洪点了点头,站出来对着在场村民,扬声说道:“咱们此来是为澄清一些事情。我这里先把话撂在这儿,把事情说清楚就好,若有人无视国法,因此发生冲突械斗,那就别怪咱们不客气,县衙牢房可还有不少是空着的!”
配合着他的话,三名捕快把腰间佩刀噌的拔出一截,然后又大力推回去,发出当啷的金属交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