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边听何守礼小心的措辞,一边拿起折子大略扫过。一份又一份,最后留在皇帝手中,没汇入大流的,有两本。
何守礼奏报完毕,又和三位阁老对了对眼神,果然,皇帝留下两本折子。
提议朝廷卖乌金石的折子,正好就有两本。
人皇帝还是比较有内涵的,并没有一上来就急吼吼的商议怎样把乌金石卖钱,而是看着一侧书案上的几份折子,沉吟片刻,才收回视线,说道:“朕听说,朝中有几位重臣府上,有派得力管事去往乌金石矿区,做的就是管理采矿事宜。如今,那边出现如此乱局,邵毅一个毛头小子,并未经历过多少事情,他又不在当地,少不得会被心机深沉的下人蒙蔽。”
皇帝此话一出,殿上群臣顿时一片哗然。
邵毅有那么重要吗?皇帝您为了撇清邵毅,这么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替他拉了五个朝廷重臣给他垫背。
怪不得之前那么多年,这小子能那样嚣张……这,这还有地方说理吗?
那些本就心有叵测的大臣,吐槽之余,也有点摸不着头绪。昨天何守礼等人那种把事态扩大化的设想有点儿道理,却是有点过于阴谋论了。上折子的人还真没想过把展康文等人扯进这件事。
他们只是想把邵毅搞下去,在乌金石上获取更多的利益。
别看现在户部正在加紧构建,力图早日把乌金石矿业局的构建、和各项准备办下来。可是,若是能从邵毅手中把乌金石开采资格拿下,或者多几家同时开采,这矿业局的构建一定能缓下来。别说一年,两年、三年的时间也是有可能拖延的。
所以,他们只是想把邵毅从东溪挤出去,可皇帝看了折子,这思维怎么忽然就拐弯儿了呢?居然找展康文等人的麻烦?
他们不想这样啊,完全没必要,就算这些官员和家族不在自己阵营,再换别的人任职,也未见得就会和自己一个鼻孔出气。
更何况,这五家是那么容易搞掉的吗?
把矿区和周边村落发生的冲突引向这五家,朝廷一定责令去查。而这几家岂能坐以待毙?人家多年的大族经营,各有各的根基,矿区那点事儿哪里是站得住脚的?查到最后,最大的毛病也就是矿区在管理上欠缺点儿,手段不够硬而已。
同样不淡定的,还有那几家纨绔在朝堂上的家长。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好端端的,居然会受到这种指责。而且这种无凭无据的指责竟然来自皇帝……几人愤懑之余,差点儿就要以头抢地的喊冤了。
好在看到最前面站着的展康文依然镇定,这几个人好歹是忍住了。
展康文之所以镇定,是因为这种指责,昨天已经设想过一次,有心理准备。不过,真正面对的时候,就算面上不显,心情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陛下,臣有话说。”展康文跨出一步,躬身说道。
“哦哦,是展爱卿啊。嗯,东溪矿区那边,好像也有展爱卿府上的管事……”皇帝饶有兴味的说道。
展康文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是啊,您知道我们府上的管事在东溪矿区,却依然往我们头上扣了屎盆子。
这么想着,展康文忽然就有点明白皇帝的意思了。在不知道事情到底会发展到何种地步时,把事情栽赃为五家重臣,要比让邵毅自己应付更保险。
尤其看皇帝现在的神色,那就是在等着他开口辩驳的。
他们替自己辩驳的态度,可比替邵毅说话用心的多。
展康文很是腹诽了一番,可是为了把自己摘清,也为了自家在东溪的利益,一些原本可以轻描淡写说说的话,现在就得不遗余力了。
“启禀陛下,何相和微臣等三人已就此讨论过。这几份折子虽然写的情文并茂,但若论真凭实据,却着实没几分。微臣以为,若想知道实际情况,还需派几个做事中正缜密的官员去东溪核查,之后才好下定论。”
“哦……”皇帝略一思忖,接着说道,“既然展府在东溪矿区有管事做事,想来展爱卿多少知道些那里的情形。”
“是,据微臣所知……”展康文把昨日在阁部对何守礼等三人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是莫洪啊,”皇帝似乎在回忆,“朕还是记着这个莫洪的,如果他这些年没有太大变化,想来也做不出鱼肉乡里的事情。”
众朝臣齐齐侧目。
您当然记得,那可是当年郑亲王府出来的侍卫,又贴身护卫皇帝好些年。合着别家管事出去,就是心机深沉算计邵毅的。您家出来的侍卫,就做不出鱼肉乡里的事情。
皇帝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一点没觉得尴尬,更没觉得自己的话需要反思,还是顺着思路说下去:“如此,矿区有展相几家管事照料,又有莫洪坐镇,这鱼肉乡里的事,怕是与实际情况有些出入。御史台和户部各派两位官员,前去东溪调查此事。”
御史台和户部主事人对视一眼,大冬天的,派人去那种鸟不拉屎的荒凉之地啊……两人连忙出列答应。
“还有两本折子提议,多派几家去东溪,共同开采乌金石。对此,各位爱卿有何看法?”皇帝继续处理事务。
众大臣面面相觑,都察院副都御史出列,躬身奏道:“微臣以为,此建议尚可,可以让乌金石的稳定供应多一重保险。听闻东溪地下的乌金石圹产极其丰富,可谓深不见底。既然如此,不防多几家开采,让朝廷下辖的作坊能更早更多的改用乌金石作燃料。”
有人当先发表意见,其余的也就能跟风了,纷纷表示看法。赞成的居多,反对的很少,也有些官员选择了沉默,不发表意见。
皇帝沉吟着:“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
这是有道理没道理的事情吗?展康文吐槽,已经退回去的他再次出列:“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
皇帝还没说话呢,刚才附议的人还没归队,纷纷就表示不理解了。
“如此合理,怎的就不妥了?”
“展相有家奴在东溪做事,理应回避。”
“对啊,对啊,如此合理之事都要反对,似乎不太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