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官员驾临,东家和窑场管事自然要出面相迎,夏晏清从心容手中接过披风,一边往外走,一边系上领口系带。
另一边,乔辰生也正在往身上套外袍,一边走一边整理。
“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官员?”乔辰生边走边问,看起来很是担心。
夏晏清也不明所以,“不知道啊,出去看看再说吧。不是说曲大人也来了吗?应该没什么问题。”
看门人只认识曲江,然后说和曲江一起的还有一位大官儿,其余的也都身着官服,却不知到底是什么品级。
总之,都是朝廷官员就是了,无论品级高低,对上他们这些工匠行和做生意的,都是上位者,得敬着。
“这么多人,若是来看咱们池窑研制的,该当如何?”乔辰生忧心。
“没事。”夏晏清很不以为然。现在这个时候,最怕池窑技术泄露出去的应该是皇帝。
皇帝还等着把这项技术归功于将作监,用来收取高额赋税。
至于别的玻璃制作就更不用说了,那是朝廷严格管制的产业。无论什么人把技术看去,想要投入生产,那都得过朝廷那一关。
而据曲江的内部消息,现在朝廷已经严格限制新的玻璃产业。除了已经掌握玻璃技术的四家,加上和清韵斋合作的关家,朝廷近些年不再允许任何人生产玻璃,免得管制过程中出现疏漏。
即使现在已有的玻璃生产商想扩展生意,地点也得由朝廷指定。
可以说,现在除了同行业之间互相偷取技术,至于别的人,无论看去多少都没用。
夏晏清和乔辰生急步赶回窑场待客厅时,曲江等人已经被掌管后勤的管事迎进去了。
两人进到屋里,很是眼花了一下。真这么多官员啊,他俩还真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身穿官府的人呢。
“民妇夏氏(草民乔辰生)见过各位大人。”两人对着就坐的官员团团见礼。
“免礼,免礼,起来吧。”说话的人自然是曲江。这么多官员在座,曲江的品级最高,很有话语权的样子。
两人再次行礼谢过。
这帮人搞出来这么大的阵仗,看起来还真没什么事,曲江说话很是随意,见两人直起身来,乐呵呵的指着一旁的座位:“坐吧,坐下说话。”
夏晏清趁此机会,把在座众人飞快扫了一遍。
其他人却也罢了,和曲江并排就座的那位,应该就是看门人说的大官儿,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官服大约七八成新的样子,头戴官帽,面容严肃,颌下胡须有些花白。
曲江显然不怎么在意那位的严肃面孔,见夏晏清看过来,主动介绍道:“这位是工部侍郎乔忠旭乔大人。”
“哦,见过乔大人。”夏晏清再次屈膝。
站在稍后位置的乔辰生跟着行礼,也偷瞄一眼这位五百年前一家的官员。
听曲江说这位是工部侍郎,夏晏清大概猜出他们这一行人来窑场干什么了。
邵毅派出去寻找煤炭的人,在八月初已经把第一批煤炭运回来。
当时的池窑还没有完成修建,煤炭是在普通坩埚窑试用的。
试用这个词其实很不贴切,一次性成功,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妥妥的就是正经使用。
当然,这种出乎意料,只限于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夏晏清来说,用煤炭作原料那是最正常的事情,绝对在意料之中。
大概是夏晏清的运气足够好,找到的煤炭品质着实不错,虽然够不上无烟煤,但比半烟煤都要好。
煤炭虽不如木材容易点燃,可一旦烧起来,无论热量还是加入频率,比木柴那是强的太多,着实让作坊里的工匠震惊了,差点儿造成轰动。
同样震惊的,自然也包括曲江。曲江知道使用煤炭让坩埚窑烧制玻璃的效率增加,便急急赶来查验。
看过煤炭燃烧、以及燃烧之后的灰烬和渣滓,曲江极其兴奋,立即断言,这乌金石一定可以在更重要的领域应用。
当天走的时候,曲江这位三品大员也不嫌煤块乌漆嘛黑的,寻了个麻袋,在夏晏清的指点下,亲自挑选了半袋子,让随从扛回去了。
这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邵毅的第二批乌金石都运到,曲江这才领着人过来。
夏晏清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这效率可真够慢的,让她刚才猜了好一阵他们的来意。
曲江挨个给夏晏清和乔辰生介绍了随行官员,除了那位工部侍郎,别的官员对夏晏清二人还算客气。
如此就很明显了,这帮人来窑场,那就是取经来的。
看着二人就座,曲江先给夏晏清戴高帽子:“夏姑娘大才,居然看一本游记就能从中寻出乌金石这等高效燃料,着实令我等从事工匠业的人汗颜。”
想来乔忠旭因为担着朝廷差事,见曲江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只好也跟着“嗯哼”两声,算是表明了态度。
夏晏清也很客气,谦逊道:“大人过奖了,各位大人都担着朝廷的繁忙事务,自是没闲工夫琢磨这等闲事。民妇也是运气,才偶然看到乌金石可以燃烧,便和清韵斋另一东家提了提,没想到真的寻来了。运气,着实是运气。”
曲江一个做实务的,自然不会在这些没营养的客套中打转,紧接着就说明来意:“本官和诸位大人此来,是想看看乌金石的燃烧情况。顺便再取些乌金石和乌金石燃烧后的灰烬渣滓,回去试试,看能否另做它用。”
要从她这里拿煤炭?还是顺便,您这顺便太随意了吧?这么远的路,如此沉重的东西,又是挖矿、又是拉运的,不费功夫的吗?
夏晏清满眼警惕之色,把曲江和乔忠旭等一众官员挨个打量了两个来回。
她对他们客气,那是给他们面子,并不表示她就缺了胆气,可以让他们在窑场想怎样就怎样。
试验?另作他用?煤炭最直接的用处就是冶炼,往冶炼炉里投放煤炭,那是一麻袋、半麻袋能解决的吗?
一众大小官员看着这位从进门就谦逊守礼、恭敬有加的女子,一句话之间就变了气势,很是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