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家那边,玻璃技术开发处的作坊已经建成。作坊内部空旷、面积较大,便于在其中修砌池窑。
这个时代只能手工取料、手工成型,所以池窑的面积很受限制。尤其现在是研制阶段,夏晏清给出的计划书中,建议的熔池面积比较小。
即使研制成功,如果玻璃成型技术没有大的提升,熔池面积也只能维持十几平米以下。再大的话,取料和成型速度跟不上,多出来的熔池面积不能及时消化,最终也是浪费。
清韵斋窑场的作坊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小打小闹,为了大量出货,作坊面积也很大,不妨碍在作坊里修砌池窑。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两家都做好了准备,只等将作监的池窑施工图到位。
连续投料的概念已经泄露出去,现在最需要保密的就是窑炉的形式,就是他们所说的池窑。
之前,关家修建作坊,因为没有保密需要,施工的泥瓦匠和木工等几乎都是从京城当地雇来的。
随着关家从北河府陆续派了一些人过来,有不少雇用的工匠和工人结算工钱离开。
但是,接下来不但要修砌池窑,还要进行投料试验,维持一个窑炉的连续生产,佣工着实不少。
除了北河府派来的人,还有将作监主持研究事务的工匠,外围等不重要的地方,依然留有之前雇用的杂工。
将作监给出的池窑图纸、和之后的修砌池窑、以及池窑外观,需要百分百的保密,这些杂工绝不能出现在池窑作坊里。
清韵斋就简单多了,从最开始雇用工匠泄漏玻璃制作配方以后,清韵斋窑场再补人手时,基本上都是通过牙行买来的家奴。
之后这两年,随着玻璃作坊的不断扩建,清韵斋窑场补充佣工,依然都是有身契的。
一些有手艺的工匠,比方说机巧、木工、磨工这些方面手艺高超的,只要打算进入窑场做事,也都签了活契。依照他们从事事务的保密程度不同,分别签了五年、十年、十五年不等的身契。
身契中严格界定了保密条款,一旦查实泄露窑场机密,不但倾家荡产,还会以背主论处,极其严苛。
好在清韵斋的工匠收入极好,托人想进来做事的大有人在。并且想签活契进入清韵斋,那也得手艺好、有人品担保才行。
所以,严格来说,清韵斋窑场需要的,只是将作监的强大技术后援。比方说,将作监今天拿出的玻璃池窑施工图,就是这种技术后援的实力体现。
有了池窑的施工图,将作监只需要象征性的派两个工匠做技术指导即可。待到运行过程中出现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把这难题报给将作监,求取技术援助。
其余的投料试验,清韵斋自己的工匠和工人就可以完成。
不过,在曲江还没提出人手紧张的时候,夏晏清并不打算把窑场的现状说给他听。
玻璃技术开发三方获利,朝廷就占去百分之五十。曲江若是能派出全套的研发工匠,自是最好,窑场省下来的人力可以给自家做事赚银子。
这次是三家的第一次技术性会面,这里的议事厅和清韵斋一样,都是长桌形式的。
曲江和他带来的两个人坐在议事厅当中主事人的桌后。曲江居中,另两人一边一个,坐在他身边。
接下来两侧的长桌,一侧是关家兄弟和曹武。另一边长桌后,是夏晏清、康掌柜和乔辰生。
曲江给两方人介绍,将作监派往玻璃技术开发处的负责人姓陶,叫陶明生,在将作监任监作之职,从九品。职位不高,但以工匠出身,能坐到有品级的职位,不是手艺超群,就是善于经营。
关家兄弟和曹武听到这位是派在他们这边管事的,连忙起身拱手,算是见礼。
陶明生微笑,示意他们坐下,不必多礼,看起来很好打交道的样子。
关家三人坐下,曲江又指向他左侧一方,对夏晏清说道:“这位方大人,名朝来,是将作监派往清韵斋,主持玻璃研制事宜的……”
曲江说出方朝来的名字时,夏晏清分明从关家兄弟和曹武面上看出了惊讶。
她不由得也多看了那位两眼,难道这位还真是个人物?
这位方朝来五十多岁的年纪,面色黝黑,胡须打理得很整齐。虽有曲江在座,方朝来面上神色平静中透着一股子倨傲。
夏晏清身为女子,在座诸人又都是白身,都不好打量这几位有将作监身份的人。这次着意看过,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方朝来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夏晏清又瞟了曲江一眼,再看关家那三位。看起来,关家这几个做的是皇宫的生意,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可是曲江呢,什么意思?怎么给她弄了个刺儿头来?
曲江像是没看见夏晏清的反应,依然在热情的介绍方朝来,什么手艺精良、涉猎极广,精通各项工匠技艺什么的,极具溢美之词。
之前有关家三人做榜样,待到曲江介绍完毕,夏晏清等三人有样学样,也连忙起身,各自行礼。
方朝来丝毫不见动容,面色依然严肃,只“嗯”了一声,算是和三人见过。
没示意他们坐下?夏晏清看向曲江,曲江无奈,只得抬手,还没做下压的手势,夏晏清已经麻溜儿坐下了。
曲江显然也知道方朝来的性情,见夏晏清听了他那么多介绍,这时却没多少敬意,反而看到方朝来的傲气之后更加随意,不由瞥了方朝来一眼。
果然方朝来的脸阴了几分。
曲江面上不显,心下却纠结了一把。
他和这两人都打过交道,方朝来自不必说,手艺好,对多个工匠行都有涉猎。所有涉及皇上的起居、出行、以及使用的物品,都由他管辖制作,是皇上很得意的一个工匠。
说来也是正常,有本事的人,总是有些傲气的。
但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夏家女。
这位女子看起来和善,但人家有本事,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果真遇到对她言行不敬的,只冷冷瞥一眼,便不再多话,却也再无可能在她那里寻到什么好言语。
这也是一种倨傲,只不过这个倨傲若是不触发,不会显现而已。
这两人打交道……曲江抚额,难道他以后还要给这两人断官司不成?关键是人家方朝来也没乐意来做这事儿啊。
皇上真是没事找事,净给他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