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里齐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谢渊渟则沉声道:“什么叫无法带朕和皇后无法安然返航了?”
一般的大臣即使明知道自己完不成上面交代的任务,也绝不会将话说死,
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人都习惯给自己留一些回旋的余地。
可方行简一看到自己就直接给了这样一个明显会惹他不快的答案,谢渊渟不知道该说他是正直,还是太过大胆。
方行简跪地道:“禀陛下,当初皇后娘娘要筹建辽东水师的目的是彻底平了南越海盗之患,
为此,微臣与楚南归、陈云飞几位将军彻查了最近五十年内所有的航海记录以及相关文史资料,
而其中七成以上的航海事故中都记录了一处叫不夜海的地方,
史料记载其地如浩瀚烟波,雾气茫茫,令人不分白天与黑夜。”
众人都还在等方行简继续往下说,谢渊渟却忽然起身掀开了屋里的窗户,不出意料,窗外雾茫茫一片,离了船身百余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方行简为何要说那样一番话,元英惊诧出声,“这……方将军,您的意思是我们已经被洪水带到了传闻中的不夜海吗?”
她说着,迅速在脑海里寻找跟不夜海有关的情报,不想不要紧,这一想整个人都不好了,
“传闻进入不夜海的人无一幸存,方将军,那是真的吗?”
元英的语气虽然是在询问,但她每一瞬间的表情都告诉众人,她现在急需要一个否定的答案,
然而现在不是说好话安慰人的时候,方行简虽然无意让人惊慌,还是坦言道:“据我所知,在可考的航海史料中,从未有人能活着从不夜海走出来。”
谢渊渟不解道:“既然无人从不夜海出来,那这些史料是从何来的?”
“不夜海的神奇之处就在这里。”
方行简沉声道:“明明是一望无际的海面,看上去什么都没有,
但是不夜海周围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一般,可能只是几步的距离,但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曾经不止一次,有人眼睁睁看着同行的船只消失在海面上,
是以,虽然从未有人见过不夜海里面真正是什么样子,但关于不夜海的记录并不在少数。”
这样的事情,如果是在平日里听说的,估计大家都只会当是坊间怪谈,
可此时他们已然身处其中,就由不得他们不相信了。
听完方行简的话,众人都沉默了下来,无人能够完全不畏惧死亡的到来,
若是一刀毙命,死个痛快也就罢了,这样飘在雾海中,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如何死,一颗心高高悬着,比面对锋利的刀枪更令人紧张不安。
就在此时,悄无声息站在方行简身后的那个船员忽然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洛铮飞奔过去检查,其他几人也围了过来,少时,洛铮冲谢渊渟摇头,面色沉重道:“死了。”
众人齐齐脸色大变,这种时候出现这种事,无异于再一次给他们下了死亡通知。
谢渊渟的心情同样沉重,不过他现在是这群人的主心骨,无论如何也不能自乱阵脚,
是以他用极其冷静的语气道:“能查出来是为何而死的吗?”
洛铮表情凝重道:“初步判断是中毒,这里没有专用器具,属下无法彻查,但如果属下猜测不错的话,应是这里的雾气会让人中毒,
因为此毒无色无味,又飘散在空中,体弱之人若是不留意,还没等意识到中毒,就已经不行了。”
洛铮说着,起身道:“陛下,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属下需要给每个人都检查一下。”
这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谢渊渟自不会反对,不过,还是道:“可以,但是先把遗体处理了,这艘船上不能再生出别的隐患,
元英去检查一下食物,哪怕晒干也不能任其发霉损坏,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每天的饮食保持在生存线上即可,就按战时缺粮的方案来安排,
争取延长能坚持的时间。”
他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未来的计划,说完,对方行简道:“现在我们所有人的安危都系在你身上,从现在起,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与洛铮绑在身上,
务必要保证自身安全,确保船能正常运行,明白吗?”
行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谢渊渟他们领兵打仗固然厉害,对于航海却是一窍不通,
若想离开这片海域,还是得靠方行简。
后者显然没想到谢渊渟竟然就这样将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交给了自己,顿觉任重道远,
恭敬道:“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说完这话,当真就化作了洛铮的影子,随时随地跟着,再不离开洛铮一步。
所谓不夜海,顾名思义这片海域里是没有黑夜的,众人醒来至此过了十几个时辰,依旧还是白昼,
洛铮带着方行简和槐序处理完那个船员的遗体后又给几人检查身体,
而后面色凝重的道:“果然,大家都有或轻或重的中毒迹象,不过目前还不致命,属下可以配点药给大家解毒。”
说完,他眼神迟疑的看着谢渊渟,欲言又止的,
后者直接道:“还有问题?”
洛铮摇摇头,狐疑道:“船上一共八个人,抛开皇后娘娘,我们几个都或轻或重有一些中毒的迹象,
可是陛下您,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谢渊渟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心里一阵柔软,低头将腰间的香球拿出来,犹豫一下,还是递给洛铮,“应该是这个的缘故,看看里面的药能不能配出来,
不能的话就把里面的东西分开,你们各自随身携带一份,应该能顶用。”
金色的九转玲珑香球被他修长的手指捏在指尖,谢渊渟眼里带着肉眼可见的不舍,
洛铮还未来得及开口,元英便急急道:“不行!
这是皇后娘娘专门陪您调制的香球,怎可给我们用,香球给了我们,陛下您怎么办?”
一时情急,元英直接以我自称,连尊称都忘了。
槐序也跟着附和,“就是啊陛下,皇后娘娘给您的护身香球,怎可让属下们用了,这可万万不行!”
蒙都城外王帐中的事情记忆犹新,槐序和元英都太清楚这香球的作用了,深知这东西能保护谢渊渟,就更不敢贸然接受了。
方行简本不知香球的作用,闻言也道:“既是皇后娘娘为陛下准备之物,陛下还是妥善戴着吧,
不是还有洛铮在吗?他也能给我们配药的……”
方行简还欲劝说,谢渊渟却直接道:“你问他自己,他配的药效,能比得过阿婉吗?”
方行简愣住,他其实并未亲眼见过温婉给人治病,知道温婉的神医之名,还是因为当年温婉凭几根银针让宣和帝起死回生的事情,
可这过去都那么多年了,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到谢渊渟如此直白炫妻的话语,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还是洛铮摇头苦笑道:“陛下就别拿属下开玩笑了,属下的医术能有主子十之一二的水平属下已经心满意足了,那属下跟主子比,您可太折煞属下了。”
槐序和元英苦中作乐的看着洛铮无语的样子偷笑,
见方行简面带疑惑,槐序好心解释道:“华姝中人取名皆由如、陆、洛三字开头,
洛铮便是皇后娘娘亲自培养出来留在陛下身边以防万一的,
他的医术的确赶超宫中最好的御医,可这也仅仅是断断续续跟着皇后娘娘学了大半年的结果而已。”
方行简顿时露出一个不明觉厉的眼神,但依旧坚持不要谢渊渟的香球,
除了谢渊渟意外的几个人前所未有的上演了一出大型集体抗旨现场。
都是为了自己好,谢渊渟也不好发火,无奈掏出了挂在脖子上的檀木壳儿,嘴角微勾道:“真以为朕大方到舍己为人的地步了?
想什么呢?你们皇后娘娘挺喜欢送人东西,朕还有这个呢!”
他说着,取出里面的舍利子举到洛铮面前,不无得意道:“朕听说你家主子为了炼制这可药舍利,把平湖秋月的库存都给掏空了,效果能比香球差?”
医术水平已经被打击过一遍,现在还要来炫耀自家主子对他的无上宠爱,洛铮直接被打击到自闭,
眼睛一闭,胆大妄为道:“好了陛下,属下知道皇后娘娘不仅医术甩出属下十条街,还与您鹣鲽情深,恩爱非常,
既然陛下愿意慷慨解囊,属下就代弟兄们收下了,您把香球给我吧,属下这就去分配一下。”
槐序几人无一追究洛铮如此大不敬的行为,因为他们也被谢渊渟给秀到了,
甚至元英觉得如果自己是洛铮的话,可能会比他更大胆!
谢渊渟想了想,转身进了内室,熟门熟路找到温婉身上与他自己一模一样的香球,俯身怜爱的吻了一下温婉的眉心,柔声道:“拿去用一下,很快就还给你。”
说完转身出门,将香球递给洛铮,“看一下这里面的成分与朕那个是否一样,只检查一下,这里面的香料别动。”
身为皇帝,又是这几个人的主子,他的香球他愿意分享给众人,
可温婉的不一样,温婉现在本就毫无抵抗能力,能保证她安危的东西,谢渊渟一丝一厘都不愿意动,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别人,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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