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硕下巴直要戳到鞋底。
天知道,剧情竟来得如此酸爽刺激。
他们万年单身的江总,终于开窍。
总算展露出了作为正常人类不可或缺的世俗。
喜大普奔,闻者落泪。
方硕死死抿住逐渐姨父笑的嘴角。
瞧小姑娘这老公喊得,咦惹,甜腻死人,啧啧啧。
江总就是江总。
未鸣则已,一鸣就是平地生雷。
不愧是他。
方硕寻思着,下班后要马不停蹄地将这好消息告知江董,她老人家抱孙有望!
一段精彩的心理活动后,方硕冷静走过去。
把笔记本在他面前摆放好。
故意低咳一声:“江总……您谈恋爱了,怎么也不跟江董说?”
方硕沉浸在自己的激动中。
完全没有注意江辰遇此刻的神情。
不过就算他关注了,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到底某人是见过世面的。
那张眉骨深邃的俊脸一贯难辨情绪。
江辰遇目光渐渐凝重。
似乎是缓了缓这段语音丰富的内容,一径沉默后,他才面无表情点开前面的图片。
一块新鲜出炉的巧克力蛋糕。
不知味香,但足以见得用心程度之深。
是她精心烘焙。
给另一个男人的。
江辰遇薄唇动了动,却不答。
最后手一翻,索性将手机远远反扣到一旁。
“会议,接进来。”
他嗓音淡淡微沉,无形中充斥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关于这段语音只字不提。
方硕刚刚还在心里狂欢庆祝。
下一秒,他忽觉空气凝固了一层霜。
透凉,凛冽。
剧情的发展为何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方硕生怕他的工作狂老板误入歧途。
深思熟虑少顷,他决定咬牙以上犯下,传授感情经验。
“江总,女孩子的消息还是及时回复的好,不然容易闹小别扭。”
他措辞体面,语气委婉。
并且深深被自己的尽职尽责感动。
话落,江辰遇抬了下眼。
漠然的眸光透过薄镜片不冷不热睨向他。
金丝框眼镜衬出的那点温雅和斯文,都被这一眼彻底毁灭。
惊得方硕牙床一抖。
他倏得噤声,忙低头操作笔记本。
对待工作,他们江总还是一如既往的严格。
但方硕隐隐感觉到,自己今晚的工作量被他存心翻了个倍。
方硕敢怒不敢言,只能偷偷抹泪。
他想不明白,一片好心怎么还被打击报复了呢?
……
这边,厨房。
沈暮讲完语音,就把手机搁到了琉璃台,而后一心专注砂锅里的汤。
过了半小时,估摸着喻涵快要下班回家。
沈暮盛出一碗排骨汤端到餐桌,将巧克力蛋糕也一起摆好。
完成后,沈暮刚想找手机问问她到哪时,门口突然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一开,一阵甜香便蓦地袭入喻涵鼻腔。
她吃惊地脱鞋进屋:“还没吃饭呢?”
沈暮把碗筷放到桌上,笑看她走近:“不是说了回来陪你吃吗。”
喻涵茫然:“啊?”
什么时候说的,她居然完全没印象。
以为喻涵是工作忙得没时间看微信,沈暮倒也没在这问题上纠结,拉她到餐桌旁坐下。
“累不累,给你做了蛋糕和排骨汤,快来吃点。”
望着面前鲜香的汤和甜软的蛋糕。
喻涵惊叹摇头:“宝贝儿,我劝你适可而止。”
沈暮递筷的手悬在半空,“……怎么了?”
“你再这么贤良淑德蕙质兰心,我真就想预约神秘手术了。”
喻涵看上去尤为正经。
然而这个开玩笑超出了沈暮的知识范围。
她清澈的眼睛愣愣眨了一下:“神秘手术?”
见她轻歪脑袋茫无头绪。
喻涵握拳抵唇一咳:“没。”
少女的纯洁不可玷污,不能给她科普不对劲的东西。
沈暮也没追问,舀了几勺排骨汤到她碗里,而后便坐在对面看她吃。
喻涵正好有些饥饿,顺势埋头吃起来。
女生发泄的常用手段——纵情美食。
喻涵连接不断塞了满嘴,不经意瞟见来自前方那一瞬不瞬的注视。
喻涵慢慢停下咀嚼。
摸摸自己的脸:“我是如花吗?”
沈暮安静托着腮:“乱说什么呢?”
“那你这么盯着我看,总不能因为我美吧?”
听罢,沈暮方觉自己的眼神太过赤裸。
支吾顷刻,她起身,有意避到厨房,“……我给你切块蛋糕。”
等她取来塑料小刀再出现,喻涵眸色慢慢静下来。
她家宝贝儿实在没城府。
怕她难受选择闭口不言,但担忧的情绪藏不住地都在脸蛋明明白白。
喻涵主动挑开,若无其事咧笑说:“好啦,我真啥事儿没有,谁要为丧家犬痛不欲生啦!”
沈暮轻凝的眉眼带着狐疑。
曾经她有一位法国室友被分手,哭得惊天动地,绝食三天后开始暴饮暴食,她是用尽毕生所学都没能安慰到。
而喻涵的状况,跟她以为中的全然不同。
喻涵叉住蛋糕咬,口齿不清说着话。
“我悟了,以后的目标必须是江总那样的。”
“颜值身材就不说了,关键得有钱。”
“出轨了咱也能有笔丰厚的分手费不是?”
“这特么找个穷三代,你看看,还得倒贴。”
“完美诠释了人财两空的真谛,我吐了!”
她还能生龙活虎地吐槽。
沈暮总算是稍稍舒下心来。
“还说老子不够女人味,豁!”
“想玩嫩模就玩儿,跟我什么味有屁关系!”
“劈腿劈这么开,不怕蛋蛋受凉吗他!”
喻涵彻底化身机枪豌豆射手,嘴里的词儿突突突突个不停。
沈暮被她感染,忽觉不跟着痛斥渣男两句太不仗义。
“乖,不气不气,下次再见他,我们就……”
思忖会,沈暮神情倏地正肃:“一脚踹得他肝胆相照!”
喻涵半块排骨叼在嘴里,闻言怔怔抬头。
她的乖宝居然也能一本正经学她带梗骂人。
但偏是这种“你以为你很凶其实在别人眼里萌得要死”最为致命。
喻涵呆了片刻,下一秒突然闸门失水,被她的可爱笑到不行。
后来聊到工作的事。
喻涵问她考虑得如何。
沈暮回答说,已经答应他们组长,下周一就过去。
得知此事,喻涵高兴得连喝三碗排骨汤。
兴许是加班太疲倦。
吃饱喝足后喻涵就捶肩回屋睡觉了。
沈暮想着她是该好好睡上一觉,便也回了房间。
洗完澡吹干头发,沈暮一如往常趴到床上。
摁亮手机,刚好显示23点整。
其实沈暮还是不太能放心喻涵,但她毫无相关经验,便觉得力不从心。
这个点某人应该已经下班了吧。
沈暮如此想着,点开微信,在两个空白头像之间略一犹豫,看准昵称戳了进去。
如hygge这年龄的男士,感情方面多少耳闻目濡。
沈暮准备找他取取经。
白嫩的指尖在屏幕灵活敲字。
余光突然留意到什么。
沈暮一愣,手指的动作徐徐慢下来。
盯住聊天框。
她:[语音15″]
轻轻柔柔泛在唇边的弧度顿然生硬,成了失去灵魂的半永久微笑。
沈暮心脏猛得收紧。
她什么时候给他发语音了?
接连几日一头栽进画稿里,为赶进度甚至熬了个大夜,头脑实在有些混沌不清。
一种不妙的强烈预感直冲脑门。
不会吧……
别这样吧……
沈暮心咯噔个不停,指腹颤颤巍巍地点下去。
“老公不要生气啦……”
自己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输而来。
温甜娇软。
但此刻却堪比惊悚片的恐怖音效。
沈暮根本没敢听完,刚闻半句,完全出于本能地惊呼一声把手机丢开好远。
她双手捂住耳朵,惊恐地飞躲到床角。
容色懵懵的,脑子一片空白。
但内心的她和表面的她,是两个世界。
有一只恶龙,啊呜啊呜地在她心头疯狂咆哮。
阿巴阿巴阿巴呜呜呜呜呜叭叭叭叭盘古爸爸天帝释天父王宙斯主神奥丁战神阿瑞斯救救孩子太丢人了啊啊啊啊啊啊!
想要狂砸枕头纾缓震撼到核弹都要爆炸的情绪。
她真的要被自己蠢哭了。
撤回已晚,而且都过去三小时了,也不见他回复,他该不是误会她感情生活混乱吧……
想了想,沈暮瑟瑟发抖地把手机摸回来。
深吸数口气,主动戳他。
江盛大厦恍若银玉镀层,冷银色流动灯奢而肃,伴着这座城市度过漫长黑暗,是南城最值当骄傲的夜景。
23点的总裁办灯火通明。
笔记本屏幕跳着各色曲线走向的动态股市大盘走势,桌面上堆满一叠叠的文件档案。
江辰遇手握白金钢笔行书流利,聚精会神地审批最新提交上来的各种数据。
他眸似深潭,轮廓线条硬朗。
水晶灯下的白皮蕴衬更郁冷感,俊而透寒。
尽管已是深夜,他身上的西装仍旧平整得未起一丝褶皱,人也仿佛不知疲惫。
而方硕早已困到眼皮不断小鸡啄米。
但他没胆出声,老板不下班,他只能随时待命在旁边。
方硕自然察觉到了,他今晚情绪不很稳定。
否则也不会突然让他搬这么多并不紧急的文件出来。
某人恐怖如斯,像是要将整年的工作压到一夜处理完。
平常秉持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今日计的原则。
谁知现在变本加厉,直接变成了明日事也今日毕。
方硕猜想,原因逃不过爱情。
他在心里犯嘀咕,人家小姑娘都这么哄你了,还生气,你不单着谁单着……
这时,被扔在桌角一整晚都无动静的手机,突然间响起两声微信消息提示音。
江辰遇指尖笔触一顿。
古井无波的眸色几不可闻波动了下。
随后他充耳不闻,继续落笔。
似乎是心思不在了,写了两分钟后他又顿住。
江辰遇侧目望了眼静躺远处的手机,最后还是搁下笔,取过来。
小哭包:……
小哭包:你在吗?
江辰遇沉默良久:嗯。
对面也停了一会,大概难以启齿。
小哭包:那段语音,你听了吗?
江辰遇面不改色:嗯。
也许是他的反应有点冷淡。
小哭包:那你可以假装没听吗……
她毫无底气:我发错了……
脑中已然浮现出那张莹白如玉的脸蛋。
她乖乖静静的,容易怂怯,尤其在他面前。
想到这,江辰遇无声暗叹口气。
他将已经敲下的“嗯”字删除。
而后重新说:好。
他意想不到地好说话。
小哭包:……就没了?
江辰遇:没了。
小哭包难以置信:就这样?
江辰遇无奈:不然,你还想有点什么?
这话看着怪怪的。
对方不假思索: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她顿了一顿,僵硬回:我是以为你会问点什么。
江辰遇轻抿了下唇。
以假乱真反问:都没听过,怎么问?
小哭包:……
沈暮这会坐在床上,窘迫到想原地消失。
他越是配合,她反而越发羞耻。
若不是和喻涵十多年的闺蜜关系,亲如双胞,“老公”这个称呼,她是真的喊不出口。
沈暮投降:好吧,不逼你了。
她咬唇继续叩字:其实是想发给朋友的,她……
敲到一半,沈暮又顿住。
都说男人的脑回路和女人大相径庭。
万一他不理解女生之间喊老公的梗,还误会她是蕾丝边怎么办?
上回在九思,那个化妆师阿珂看她们的眼神就怪怪的……
原谅她,她就是个容易胡思乱想很多的人。
经过深思熟虑,沈暮咬牙将这句话删除。
她还没放弃挣扎:你别误会,是在开玩笑。
不打自招后停了一会。
她灵机一动,想到那个全世界最百试不爽的借口。
沈暮假淡定:其实,是我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这句发送出去后,沈暮心跳得飞快。
她真的是一说谎就紧张的性格,还好隔着屏幕瞧不见彼此的神情。
看到对话框里新弹出的几条消息,江辰遇极不经意地顿了一顿,按捺不住失声笑了一下。
这个说辞实在是不高明。
眼底郁色犹在,但淡拧的眉不自觉微松。
江辰遇收敛些许淡漠:知道了。
小哭包试探:你是不是不信?
江辰遇拿她并没有办法:信。
小哭包:[小熊猫扯了扯耳朵jpg]
这姑娘很有灵性地把这尴尬的话题转移开。
小哭包:有个问题想问你。
江辰遇看破不说破:你说。
小哭包:我有一个朋友。
江辰遇微愣,猝不及防有点想笑。
又是她常见的“无中生友”开场白。
江辰遇继续不点明,等她讲。
小哭包:她今天分手了,被渣男劈腿。
小哭包:她呢,是个不喜欢把真实情绪表露出来的人,怕身边的人担心。
小哭包:但想想都知道,真心付出四年的感情是这样的结果,心里怎么可能舒服呢。
江辰遇眸光敏锐一凝,神情若有所思。
那边的姑娘还在继续。
小哭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哭包:她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但肯定很难受,说不定现在正躲在房间里哭。
小哭包:你说,要怎样做,才能尽可能快地从痛苦里走出来呀?
江辰遇思量须臾,深邃的眸光渐渐染上几分了然。
他两指捏住镜腿,慢慢摘下金丝框眼镜置到一旁。
而后侧首掠了旁边那人一眼。
他的目光突然横扫过来,方硕呼吸一窒,还以为他又要安排双倍工作量折磨他了。
就在方硕脊椎发凉时。
只见他那一整晚凛不可犯的江总,神情竟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
完全是大火后的废墟,修缮后重回金碧堂皇。
从郁结于心,到春风得意。
江辰遇略一揣度,不急不徐开口:“女孩子失恋了,要怎么安慰?”
方硕被他意外的反差弄懵:“哈?”
话题转变太突兀,他需要缓缓。
而且人家失恋了,您这么开心干什么……
其实方硕很想问是谁,但不敢。
他琢磨了会,认真说:“别忍着,使劲哭,再放纵吃一顿,就会好很多。”
江辰遇想了想,垂眸接着打字聊天。
语气不咸不淡:“你下班吧。”
方硕:“……?”
江boss越来越让那他看不懂了。
方硕只能一脸迷惘地回答:“好的。”
然后犹犹豫豫准备走。
“等等。”
刚转身,就被办公桌前的男人叫住。
方硕回过头:“江总还有什么交代。”
江辰遇指尖慢条斯理叩在桌面。
略酌措辞:“安排秦教授学生到九思美工部实习的事,她怎么说。”
方硕想起来他先前的吩咐。
立刻如实回答:“噢,已经跟美工部组长打过招呼了,莫安前辈回复说,沈小姐答应下周一过去上班。”
江辰遇不动声色“嗯”了声。
方硕离开办公室后,手机连响好几声。
江辰遇合上面前的文件,随意放到边上,后靠椅背看起手机。
小哭包:[和谁聊天不回我jpg]
小哭包:[麻烦理我一下不然我很尴尬jpg]
小哭包:[在约妹妹打王者吗jpg]
小哭包:[没事你玩吧jpg]
小哭包:[我和别的小哥哥先睡了jpg]
他回消息慢了会,她就气势汹汹来讨伐。
江辰遇极淡抬了下嘴角。
当看到最后一张表情包时,薄唇又下意识抿起来。
坐在他的位置,手底下有无数子公司,每日不是在预测股市走向和审批项目报告,就是在接各种国际会议,网络潮流对他而言,完完全全是在涉及知识盲区。
江辰遇微微低着头,额际碎发自然垂落,虚掩着那双漆黑邃远的瞳眸。
他眉宇间似惑非惑:你还有别的小哥哥?
小哭包:嗯?
江辰遇学她截图,圈起关键部分,然后发给她。
小哭包:……
小哭包:没有别的小哥哥啦!
江辰遇俊眉皱起:?
小哭包被迫解释:他们管这叫玩梗。
她有点点无语,忍不住吐槽:叔叔,你是2g冲浪吗?
江辰遇哑然:2g冲浪?
小哭包彻底无语了:……
从商人精明的逻辑思维来看。
没有别的小哥哥,换言之,就是有一个小哥哥。
江辰遇缓缓说道:所以你的小哥哥是谁。
小姑娘似乎被他问得发窘。
小哭包:别问了……
江辰遇凝眸:哦,是我不能知道的男人。
沈暮正窝在枕头边。
看到这句暧昧不清的话时,她心跳猛地一怦,白皙的双颊骤然飞红。
沈暮摸了摸自己滚烫起来的脸蛋。
又在床上连捶带滚了几下。
在成为优秀网民这件事情上,她以为自己已经够落伍了,没想到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暮半嗔半羞地豁出去驳他:哎呀都说了没有没有,我目前单身,也不养鱼啦!
hygge:养鱼又是什么意思。
hygge:你们小孩还有这么多暗语。
沈暮:……
她晕了。
讨厌死了,突然不是很想跟他聊天。
沈暮平复呼吸:不是在说分手怎么走出阴影嘛……
她反咬一口:你是不是也不懂,才试图扯开话题?
聊天框静默须臾,他的回答颇为郑重。
hygge:建议开始一段新恋情。
沈暮怔愣一瞬,坐起来。
随意抓两下蓬松凌乱长发:可是谈了好多年,哪有说爱别人就爱别人的。
hygge没有直接接这句。
而是淡然反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朋友。
沈暮耳朵也跟着热起来:说我朋友呢,干嘛问我……
hygge很配合:好。
又隐约像在敷衍:那请问,你朋友喜欢什么样的男朋友。
沈暮沉思片刻。
想到喻涵吃蛋糕的时候说——
“我悟了,以后的目标必须是江总那样的。”
她得出结论:江盛集团的江总那样的吧。
但对于喻涵爱钱不爱人的观念。
沈暮还是认为不可取。
沈暮问他想法:你是不是觉得过分夸张?
她带着社死后遗症强调:我是想都不敢想。
hygge:挺好的。
他很平静说:可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