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8月
绿皮火车上,薛红雪很自然的便从军挎包里摸出一面小小圆圆的镜子,瞧瞧自己的脸——刘海弯弯,眉儿弯弯,眼儿弯弯,鼻子翘翘,唇角翘翘,下巴翘翘,没有辫子也不是齐耳短发,扎了两根短短的俏丽的马尾,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
还有,肌肤白嫩嫩,嘴唇粉嘟嘟。
薛红雪将镜子放回去,视线放在自己的身上,上衣是三分袖的小碎花衬衫,下裙是过膝的军绿色裙子,脚上穿着解放鞋,中间露出一段白皙笔直修长的小腿肚……
还有,四肢纤细,手指如葱,真真是个娇宠长大的大姑娘。
这么一个可人儿,咋会落下那么一个下场——36岁,被丈夫家暴而亡。
唉,还是先接收身体记忆吧——
1957年腊月出生,上头两个哥哥,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还是集合了父母优点长的娇俏女孩……十八岁的生命,汇总成一个字:宠。
打小便是全家人的宠儿……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直到情窦初开时,恋上了同班的高岭之花——纪冬凛同学,开始了倒追的苦涩中交杂着几丝甜蜜的青春岁月……
瞧!这不,追上了下乡之路。
家里人都不同意她下乡,大嫂还说将自己的工作给她,让薛红雪留下来。
可是薛红雪呢,自己在学校紧跟着纪冬凛报了名,一定要与他一起插队同个地方。
还是穿来的时机不对,太迟了,如果还没有上火车,她还可以假装生病,可惜她已经上了火车。
大热天的,路上要几天几夜呢,吃的没带,家里只给准备了一网兜的水果和罐头和一网兜的生活用品,还有一大笔的钱和票,还找人给她和纪冬凛一起换到了一个比较富裕的大队,听说离县城公社距离最近。
此外,薛红雪只有一只藤箱子,带锁的那种,藤箱只放着夏季衣衫和稀罕吃食,别的都被薛父送去邮电局先寄过来,包括被褥和秋冬衣衫。
薛红雪从记忆中抽身出来,睁开弯弯的美眸,对面那个穿着军绿色短袖,长相硬朗的青年,便是纪冬凛了,真是‘祸水’啊,不想看,将头别去了窗外。
窗外正好路过一片广袤的田地,金灿灿的阳光下是翻滚的麦浪……她又开始计划着未来的道路——当然是好好的呆在乡下,两年后参加高考,然后考去京城,为什么不回上海的家呢?当然是……
感觉到身边坐下一个人,接着一股汗味袭来,使得薛红雪不由的皱起弯弯的眉儿,不过她还是个懂礼的好姑娘,没有回头,还是望着窗外,接着想——原主是全家人的宠儿,那脾气那性子就不能由着自己,说是下了乡,会有所改变是难免的,可是从一个只会撒娇卖乖的小姑娘成了一个……
“薛红雪……”纪冬凛一连喊了好几声,可是她没动,只得轻轻一拍。
“啊?”薛红雪被惊到了,不大高兴的回头,瞪了对方的硬朗青年一眼,没好气的问:“干嘛。”
“你介意我和他换座吗?”没有等纪冬凛说什么,身边带着汗味的瘦弱女生问道。
“你看着办,我没有意见。”薛红雪笑道,别打扰我就行,她又将视线转向了窗外,接着想——反正,她不想在原主亲人跟前演戏,累……
她不知道自己的反应很反常,对面的纪冬凛很是诧异的看了她几眼——这个娇娇女已经缠了自己两年,从高一同班开始,到高二毕业,现在又要跟着自己下乡,要不是想让这个娇娇女衬托自己的吃苦耐劳,才不会由着她乱来呢。
她可以不下乡,纪冬凛同时也可以不下乡的啊,可是他那几个兄姐和侄子侄女们个个下过乡,有的参军去了,有的推荐上大学去了,有的被召工回城了……下过乡,成了他们的谈资,他们的资本……
因此,当宠爱自己的父亲说:去吧,去乡下呆两年吧。
打小便会与异父史姐们争宠的纪冬凛立马便同意了。
……
纪家是很复杂的大家庭——他母亲是文工团的团花,为了娶到她,父亲是一连闹了四年离婚,而他母亲是个心里眼里只有舞蹈的女人,被父亲追了三年,才同意结婚,生了他之后,便又回了文工团当副团长。
其实,在他母亲之前,父亲有过两任妻子。
第一任是父亲的原配,大父亲三岁,为父亲生了三子一女,为父亲在祖父祖母跟前尽孝送终,在解放之前便病逝……第二任妻子是在领导撮合下结婚的,是个在城里长大的护理兵,全国解放后才知道岳父是个资本家,为了一对儿女,父亲一开始忍下了,哪知岳父家不是很配合,更大的问题是妻子是个爱享受的大小姐性子,还喜欢为岳家的侄子们安排这安排那的……不能忍了,等妻子又生下一个儿子后,便开始闹离婚……
因此,外面流传的,是为了他母亲而闹离婚,那只是父亲让别人这本认为的,谁当真谁是傻子……那是为了革命事业……
因此,打小便是人精子的纪冬凛一眼便看穿了薛红雪,对她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放纵她缠上自己,是打发学校无聊的时间罢了。
……
“卖盒饭了,卖盒饭了……有三毛钱一份的,有五毛钱一份的……”火车上的乘务员提着一个蓝子开始叫卖……
“给我一份。”
“三毛还是五毛的?”
“三毛的。”
……
这声音提醒了薛红雪该吃饭了,立马喊道:“给我一份三毛的。”原主这个傻姑娘,在每回饭点都要给对面的纪冬凛买最好最贵的盒饭。
纪冬凛不答应,只肯自己买最便宜的,傻姑娘说不营养,非要和纪冬凛换着吃,总是推来让去几回。
最后,为了让她不闹了,纪冬凛只好答应交换……她,才不那么傻呢。
对面的纪冬凛那冷漠的眉眼快速的闪过一抹诧异,最后只是冷淡的开口:“给我一份三毛的……”
薛红雪什么也没说,打开盒饭,就二两碎米饭,几片腊肠,剩下的全部是蔬菜,有黄瓜有茄子有白菜,头也没抬就开吃……完了,又从网兜摸出一根香蕉一个苹果,接着吃……
对面的纪冬凛越发怪异,这人不是薛红雪。
……
纪冬凛打小跟在父亲身边长大,知道要打群众路线,就说吃的吧,他又不是没钱,只是为了合群而已,大部分知青吃那早就发酸的三合面馒头,只有小部分知青会吃三毛的盒饭……
之前,见自己要了普通的,薛红雪总是会与自己交换,他只能假意的推了几回,最后他吃到了好的,又得了知青们的好评,省出来的钱,又可以帮助有需要的知青们。
……
火车终于到达了终点站——H市。
个个蜂拥着下火车,薛红雪就抱着自己的藤箱平静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纪冬凛因一直暗暗关注着对面的她,也被落了下来,他也就两个大包裹和一个藤箱,自己能搞定……
薛红雪见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大包小包的女知青,便一手藤箱一手两个网兜率先下了火车。
H市知青办正在大声喊着:“安静,同学们,安静一下,要点名……”
这里开始,就要分去不同县了。
……与薛红雪同一个县的只有十来人,一起上了一个小巴,在车上,她分到了一个黑馍馍,冷的,硬了,只得小口小口的掰着吃着,司机说中途不停,只要三个多小时……
司机没骗人,过了午饭才到了一个小县城。
县城知青办的院子里早便等着各个大队的驴车。
“江源大队在这里……”一个黑黢黢的中年汉子手握鞭子,大喊道。
“大叔,我们能先去饭店吃点什么吗?我有胃病,一整天就吃个黑馍馍……我怕……”薛红雪还想上个厕所呢,小巴车中途被男知青叫停过,几个男知青下去,背对着小巴车,站着便尿,没有一个女知青敢跟着下去……
“去吧,就在这条街上,有国营饭店有供销社……等你半小时啊。”中年汉子没有犹豫便同意了,这般娇滴滴的城里姑娘要是第一天就在大队部犯了病,那自己也得不了好。
如今可不比当初,上头很重视知青们健康问题,特别是女知青,便是结婚也要问个一二三出来,特别是想嫁给本地汉子的,生怕是被迫的……
“谢谢,大叔。”薛红雪将自己的藤箱和两个网兜放上驴车,便轻轻松松的走了。
……
江源大队的知青点,是两个宽宽敞敞的土坯院子。
对,是两个,女知青和男知青各占一个,用高高的土墙隔开,比邻而居。
薛红雪觉得这般特别的好,男女知青各自独立,又可以相互照顾。
推开门,入目的是一个大院子,里头散养着几只母鸡,还晒着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
三间屋,中间是堂屋,也是冬天做饭的灶间。
夏天做饭在外头,有独立灶眼,左右一边一个。
什么都是两份的啊?
“夏知青,来了一个新的……”黑黢黢的中年汉子没有进来,只是大喊一声。
“大队长来啦,呦,多水灵的妹子啊。”一个二十出头的瘦脸女知青出来,笑着打趣。
“你安排一下。”大队长是不进女知青屋的,早年出过事……当初没经验,没有将少男少女分开,没了父母管束,加上大队上大姑娘小伙子,那个乱啊……后来,被他强压着结婚,将一对对小夫妻都分了出去。
“我姓夏,叫我夏知青,或是夏姐姐,都行。”瘦脸女知青笑容未收,正是她的笑容,才让大队长记得她,有事就会喊她办,成了女知青的头头。
“夏知青。我姓薛……”薛红雪笑着招呼。
“大队长,您忙去吧,这里有我呢……来,薛知青啊,跟你说啊,两间屋,都是五米大炕,前些年人多的时候,一张炕睡过八个人,如今回城的回城,结婚的结婚,请假的请假,一共只剩下四个人,一边屋住三个,你瞧,一边空出炕头,一边空出炕尾,你要哪一边啊。”当然都不好,可是谁让人来得迟呢,没得选了。
“让我看看先……”薛红雪笑眯眯的,让本就弯弯眉眼成了月牙状,可爱的很。
“成。”夏知青敲门,里头有人便喊了声进来,没人的那屋是夏知青住的,自己推了进去。
两边屋都看过了,薛红雪没看炕头还是炕尾,只是炕屋收拾的干净与否?
“我要这个。”这个屋内的两个女知青,很看中隐私,用草帘子挂出一个小小的空间,两个知青都有自己炕桌和炕柜,不,是五斗柜,就放在大炕对面,上了锁的。
“嗯。好的。”夏知青高兴,她可不想屋里多个人呢,与她同屋的女知青,十天有八天在县城,那里有她的亲戚,她从来不下地挣工分。
薛红雪将自己的藤箱和网兜放在空出来的炕尾……
“你啊,是有三天的准备时间,还要去大队部借粮……”夏知青细细的说了很多注意事项。
“谢谢……”薛红雪很是感谢,在她的指点下,最先去了木工家,先订做了一个可以拆装的柜子,她要了一个九斗柜,从原主记忆里得知,她有很多衣服……而东北的屋子又高又宽,很是亮堂,不怕摆不下。
“每个斗是20厘米,五斗柜高度基本在110厘米,九斗柜便近两米了……”木工大叔不是头一次接这种活,城里的娃,就是见多识广……
“对,就是这样子,这个多少钱啊?”薛红雪身高一□□,体重九十二,还得踩个凳子呢……
“要多宽啊?”木工大叔脑子里只有这个九斗柜。
“要一米宽。”薛红雪想着能拆卸下来,还可以带去大学呢,不过一米宽,也不会占用宿舍多大空间。
“你再挑个炕柜和木盆,一起给我三十块……”木头是木工用工分换来的,不大花钱,他也着实不好收太贵了。
“大叔,再给我一个水桶吧。“薛红雪转个身,见到一个新的刚上漆的,便道。
“行吧,九斗柜,我得琢磨一下,得半个月左右……”大叔点头了。
……
离开木工大叔家后回了知青点,大队长已经让人将五十斤红薯送来了。
“你们都吃这个吗?”薛红雪问屋内的女知青,很是沉默的女知青,见夏知青叭叭叭的,她头也没抬,只埋看书。
“天天吃这个,可不行,大队长是让你自己找社员换点细粮……”李知青头也没抬,说话很快,感觉有点冲,不好相处啊。
正想着是不是去问夏知青,便有人在喊:“红雪,出来一下。”是纪冬凛,他想知道这人是什么回事?故意这般喊,之前,从来是连名带姓的喊的。
“冬凛,干嘛?”薛红雪出了大门,问等在门口的硬朗青年。
“我们到底是同学,要相互照顾照顾啊……”纪冬凛不动声色的道。
“是啊。”薛红雪见外面没人,将纪冬凛推向大门,开始壁咚……
“你……”冷漠眉眼一缩,纪冬凛忍下了。
“……”薛红雪又看了看四周,见没人,立马踮脚去亲他,一下子牙齿嗑到了下巴,没事长那么高干嘛啊,松开他,捂着嘴,退了两步。
纪冬凛趁机走了。
薛红雪捂嘴回了屋,李知青抬头认真的看了一眼她,复又低下头,看书,刚刚她看到了,头一回见到女知青主动呢,也许自己也可以啊……悄悄的红了脸……
当晚,纪冬凛梦见了女流氓,头一次遗|精……一大早冷着脸起床,换了大裤衩去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