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母亲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打进来。
突然炸响的铃声，惊得白十然转动方向盘的胳膊有些发软，骨节分明的手指摁下屏幕上的绿色图标：“喂，妈。”
“小然呀，你在哪呢……能回来一趟吗？”
公寓的大堂不比百花酒店宽敞，可精致程度却毫不逊色，林柔若站在门前，扬着笑脸跟白十然道谢，模样很乖巧。
让白十然不禁想起了尚尔忧。
“怎么了？”
“肉丸一直在哭，哭个不停，我和你爸爸可急死了。”不知是不是信号不好，白母说的话有些有些断断续续。
事实上一安区有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是区外人，这些人即使再出人头地，也没有权力买下这里一分一毫的土地。
林柔若自己也是三分之一里的一份子。
这般胡思乱想着，目的地很快便到了。
圈外的人不了解，以为白十然是因为离婚案久久判不下来，和妻子分居才在酒店常住。
但其实是因为她的户口不在一安区。
居然这么近？
林柔若有些惊讶。
阿若全名林柔若，人如其名，柔弱得很，此时正把自己埋在竖起的衣领中。
她研二时就跟在白十然身边，从没见过白十然如此平易近人，今天是这么了，全球变暖越发严重了吗，大冰山都融化成这样了。
listyle="line-height:"车开上立交桥，夜幕完全降下来。
白十然长期住在某五星酒店的套房里，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林柔若混在投行，也算是身处这个圈子的边缘，总会听到些消息。
每一个城市都分九个区，S市是国家的经济中心，其中的一安区是高新技术产业的聚集之地，最是繁华。
可白十然偏偏不是这里的人，她出身不好，父母只是三安区的普通老百姓。
也是富人阶级的聚集地。
繁荣昌盛。浮华万千。
“白总，您，您也住在长安二街那边？”林柔若想寻点话头热热场子。
“住在你公寓对面的百花酒店。”
“肉丸不是在宜舒那吗？”
宜舒是白十然的前妻，因为是怀孕方，根据法律的规定，在夫妻双方因离婚案分居时，孩子应该由怀孕方抚养。
“你快回来吧，我们就在宜舒这呢，孩子在屋子里哭个不停，肯定是饿了，她还那么小，肯定害怕极了……我跟你爸爸就在宜舒这等你，快点啊……”白妈妈曾是小学的语文老师，性格偏静，退休之后喜欢画点山水画，很少有着急的时候，眼下说话带着哭腔，磕磕绊绊的讲不清楚。
“妈，你在说什么呢？”
“小然啊，”白父把电话接了过去，“是这样的，我跟你妈啊，今天想肉丸来着，就想来宜舒这看看她，结果半天没人开门，只听到肉丸在里头哭，这都快一个小时了……宜舒肯定没在家，我跟你妈急坏了，她怎么能把孩子一个人扔家里呀……”
“你们报警啊，或者打消防队，总不能让孩子一直哭啊。”
“打了，都打了！”白妈妈把电话抢回去，“咱们这地方你也知道，当官儿的可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全是光吃不干活的米虫，这么久了也不见人来……这么晚了，屋子里黑漆漆的，孩子会吓出病的呀。”
白十然一听，顿时心急如焚，在红绿灯处拐了个弯，向城外开去。
而这边的尚尔忧也在客厅里焦头烂额。
“你老实交代，今天相亲到底怎么回事。”母亲方夏的双手环在胸口，正气急败坏着。
尚尔忧靠在沙发上，一边看着某档真人秀，一边磕着瓜子，权当没听见。
“人家可打电话来说了，你和那白十然不清不楚，你知不知道她的离婚官司打了两年啊，”方夏竖起两根手指，伸到尚尔忧眼前，“完了还带一拖油瓶，你知道你和她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尚尔忧拖了个长音，“白捡一闺女。”
方夏差点闷出一口老血，恨铁不成钢地说：“意味着你给人当后妈！”接着又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清楚了吗？”
尚尔忧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份报纸，翻到财经版，贴到她妈眼前。
方夏白了尚尔忧一眼，找来眼镜戴上，接过报纸，一字一行的看。
版面中央印着白十然的照片，她穿着蓝色的立领衬衣，胸口有大面积的白色蕾丝，仿若一只张开翅膀的蝴蝶。
看起来像是抓拍的，上头的白十然正迈着步子往前走，风把她的长发扬向耳后。
“怎么样？漂亮吧？”尚尔忧挑挑眉。
方夏回过神来，把报纸一扔：“那也不行，这当妈还是当亲妈的好，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怎么教育都不过分。”
临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反正我就是不同意。”
尚尔忧也有些恼，她倒想给人当后妈来着，但白十然压根不正眼瞧她。她情场失意也就算了，回到家还要被自己亲妈挤兑，这都哪跟哪啊。
一甩袖，回了房间。
从一安区开车到三安区颇远，至少需要两个小时，白十然焦灼万分，一路上愣把油门踩到底，提前半小时到了宜舒楼下。
中途她给表哥打过电话，让他招呼几个人，带上工具，去把宜舒家的门拆了。
表哥是个实诚的汽修工人，接到电话时正在店里给客人修车，登时放下手里活儿，吆喝上一帮工友就赶过去了，他让白十然放心，扳手什么的他全都带上，到时候要拆不下来门，他们几个大汉就强砸。
怎么着也得把孩子领出来。
三安区的房子大都是二十多年前修的，也就四成新，白十然忙于工作有小半年没回来了，一进到城区，竟然有些恍惚，分不清方向。
大概是被气昏了头。
宜舒的家地段还算不错，位于区中心，可惜路窄，白十然只能把车停在路口，倏地下了车，甩上车门，蹬蹬蹬地拐进巷子。
地面湿漉漉的，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她走线工整的裤脚。
她轻车熟路的上了楼，最终在四楼停下，整层楼闹哄哄的，表哥和工友们正在拆门锁，楼上楼下的邻居，全都窜到这一层看热闹。
白父白母见她来了，悬着的心顿时放回肚子里，他们把白十然拉到身边，把白天的情况具体又说了一次，然后指着门说：“你听，是肉丸在哭。”
哭声被埋没在吵闹的楼道里，可听在白十然耳朵里，却是振聋发聩。
“孩子哭了多久了？”她问。
旁边一邻居率先抢着说：“中午就开始哭了，吵得我们家娃娃午睡都没睡好，到现在也有□□个小时了。”
这话说得市侩得很，白十然本就窝了一肚子火，眼角带着薄而利的光，觑着这个聒噪的中年女人，结果一回头看见了宜舒。
整个城市的霓虹灯，把黑漆漆的夜空照得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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