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1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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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众人兴致高涨。

时盏胃口济济,没吃两口便搁筷,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倒也没什么看头,时不时往闻家人那桌望上两眼,那边始终围满人,她只能从人与人的缝隙里去窥他的脸孔。

周围越来越吵。

那些人的五官开始融化成白色絮团,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全部是没有形状的白色,在眼前飘来飘去,在空气中飘来飘去。

短短几秒,她的眼睛就胀痛无比。

时盏手肘杵在桌上,两根手指捏着眉心,她狠狠闭了闭眼,重新抬起头来视物。那些脸依旧几团白色,毫无变化。

偏偏闻靳深的脸还是清晰得很。

手肘被人碰了碰,引得她浑身一哆嗦。

时盏瞬间皱眉,有些不耐:“别碰我。”

柳家墨觉得自己可冤:“盏姐,我叫你很多遍,你都不理我。”

时盏转过脸去,看着柳家墨模糊不清的脸,她的目光随着那些白色移动而移动,一时间没有说话。

柳家墨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走动。”

时盏点点头:“好。”

柳家墨离座后不久,旁边一直沉默吃东西的制片人陶伯向她搭话:“时作家,听说你还没谈过男朋友阿?那不白瞎这么一副好皮囊。”

有些轻佻的话没得到时盏任何回应,她微微转颈,将脸偏到一旁。

她的美对于男人有种难以言诉的吸引力。

明知危险丛生,却又欲罢不能。

陶伯挪动着椅子凑近几分,手也伸过来,借着别人看不见,在桌下开始做一些下流的勾当。

时盏光滑的旗袍料子被摩挲得微微作响,

他笑着说:“你要是跟我,以后每本书都给你拍成电影儿。”口吻里得意尽显。

时盏一眼淡淡扫过对方脸上的白色,低头,静静凝视着旗袍料面梭动不平。那感觉,如无垠雪面突然被什么东西凿得坑坑洼洼。

她瞧着那手,鼻间溢出一丝笑:“你这是在揩我的油吗?”

他脸上挂着此刻时盏看不清的涎笑,话却听得清楚,“跟我好处多得不想不到,再说,得罪我的话你在圈子里不会好混。”

他拍拍她的腿,“时小姐是个聪明人,自个儿掂量清楚。”

时盏收拢双腿,避免下一步的得寸进尺,她用手将长发拢到一边,手指插进去,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低着头自言自语似的。

她说:“看来你没听过关于我的某些流言。”

陶伯哎呀一声,带着满满心知肚明的味道:“我知道阿,那些说你危险,说你反社会人格诸如此类的,这些不都是你团队为了营销给你立的人设嘛?现在这个社会想博出位的话,肯定得拿出一点和别人不同的东西来嘛。你不用解释,我都懂。”

时盏:“......”你懂你妈。

时盏转头正对着陶伯,眸色里蕴出冰凉。

她盯着陶伯脸上眼睛部位的两团白色,那是眼睛的位置,现在她在和对方对视。

陶伯问:“怎么样?”

时盏唇角微勾,带一抹妩媚笑容:“好,我们先来玩个游戏,你把手放在桌上。”

陶伯乐不可支,将手从旗袍里缩出来,顺从地手掌朝下放在桌上。

“怎么玩阿?”他有些兴奋。

三秒后,偌大的邮轮餐厅响起男人的惨叫。

接连数声,一声惨过一声。

所有目光迅速汇集。

包括闻靳深。

有人尖叫出声,被那画面吓得弹起,这部分里,女性者居多,偶尔夹杂两声男性的咂嘴声。

场内瞬间混乱起来,宾客纷纷表情大变。

太吵了。

时盏松掉手里银色餐叉的柄,看着餐叉稳稳当当地插在那只摸过她大腿的手背里,目光里甚至带点欣赏,像在看某种旁人难懂的艺术。

“还来么?”她笑问。

陶伯被剧痛折磨得冷汗淋漓,他破口大骂:“臭婊/子——你完了!”

时盏伸手再次握住餐叉,发力往下,恨不得就此戳穿对方掌骨,她依旧笑着的:“来,继续。”

“阿——!”

“我!操!你!妈!”

没人上前阻拦,大多在急着拍视频发朋友圈。

直到一只温凉的手握住时盏手腕,她在白晃晃的灯光里抬头,至死都忘不掉当时的画面。在重重白团的叠影里和血色里,只有闻靳深一张脸清晰得令她浑身发麻。

十分应景的是,全场在此刻安静下来。

一种刻意人为的安静。

时盏的目光略过男人手指,对上他深潭似的眸,问:“你现在抓着我的这只手,是想要帮我,还是想要制止我。”

答案再明显不过,明显到没有第二种可能。

他紧握着她的腕,锢住她所有动作后,沉缓地说了一句。

“这是我爷爷的寿宴。”

果然。

他和那些人一样。

觉得她是个疯子,是个天子脚下突然发疯的暴徒,挥舞着尖刀穿梭在人流,张牙舞爪,也不惧怕伤及无辜。

她被人间厌弃,被大肆辱骂。

却无人问她一句,你为何要这样?

男人过紧的力度令她手腕迅速泛红。

时盏想到一个十分应景的词,孤立无援,他也是。不对,是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和她一边的。

早已习惯这种感觉了。

时盏用尽力气将手抽出,腕上一圈辣辣痛意。她漫不经心地看一眼,重新懒懒抬起脸来,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拉开她和他的距离。

不该和他这么近。至少,眼下不该。

手背鲜血横流的陶伯已经离桌数米远,他抓着流血的那只手腕,站在一圈人的正前方,那血还在不停地流,顺着手指,落进无声的红色地毯里。

滴答滴答。

时盏能听见,滴答滴答。

陶伯在酝酿后,颤着声打破死一样的寂静:“这里处处都是监控,时盏是吧?我看你能傲到什么时候,连区区一个破写手我都斗不过吗?我他妈还不信这个邪了!”

众人附议。

“是阿......这还是故意伤人哦。”

“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

有人上前,问:“陶制片,您这......?怎么搞的阿。”

陶伯稳坐受害者的宝座,扬声说给整个场子的人听:“我不是坐她边儿上吗,寻思着跟她谈谈版权问题。大伙儿说说看,她不乐意就算了,还恶语相向,我也没带搭理她的,谁知道她突然就跟疯了一样拿叉子戳我!”

真相在这一瞬敲定。

很多时候,事情本质并不重要,大众只想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仅此而已。

很快,不堪入耳的词汇接踵而至,带着浓浓羞辱像手榴一样砸进时盏耳里。

令她眼睫一颤的,还是那一句——“杀人犯生出来的小畜生。”

如浪涌的声潮里,她站在那里如一尊没有灵魂的石雕,赤直目光毫无遮掩地落在闻靳深脸上。那张她唯一能看得清的脸上。

沉默良久后,她轻轻问:“你相信他,还是相信我?”

这女人有点意思。

统共才见过几面,被她揩过几次油而已,拿什么谈信任。

闻靳深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只冷着脸淡淡说:“不管事出何因,你不该这样。”

听到这个回答的时盏该红眼的,就算出于委屈也是该红眼的,但她没有,只微微一笑,说了一个好字,然后再没有说话。

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呢?

她不记得了,她讨厌脸上滑腻腻的感觉,眼泪最是累赘,除开消耗精力外,别无用处。

柳家墨从洗手间出来,走过不算宽的过道,壁上挂着黄色菱格罩着的灯,光色昏黄。出口还有一段距离,他遥遥透过出口看向场内情况,纷纷起座的人群密集,脑袋全部对着同一个方向。

心里瞬间涌起不详。

那些脑袋对着的,正是时盏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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