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泉州城中,有泉州第一酒楼之称的望江楼中,人声鼎沸,此刻,正是生意红火之时。
即便是上了二楼,进到雅间之中,借着门窗的隔离,也没办法将那喧嚣完全挡住。
不时地有大声呼喝的声音传了进来。只是,屋内诸人却没有一个人在意这恼人的噪音,反倒是觉得,就此时房中的略显冷清的氛围来说,倒是正需要一点热闹……
不用多说,这包间中摆下的酒宴,便是所谓的庆功宴。
按说,都是年轻人,正是爱热闹的时候,更别说,还都是州学的才子,这样规格的酒宴,哪有不诗性大发的?
酒宴开始不多久,便有人要吟诗了。这个水平的诗句自然佳句不多,可只要能应景,大家都会捧一捧,赞上一个好字!
可偏偏王延兴对诗词歌赋,那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当要轮到他的时候,他摊了摊说,理所当然地说道:不会!
他是真不会,可你不会也不要这么直白啊!众人脸上一阵错乱,这算什么?这酒宴早就约好的,你就算是真不会,也不知道提前做做功课,请人代做几首?
众人的目光在王延兴的脸上扫来扫去,可王延兴偏偏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将这些惊讶、不解甚至是错愕的目光统统过滤掉,权当他们不存在……
被王延兴脸皮的厚度打败的众人,只得把视线聚焦在了林逸身上,作为此次酒宴的组织者,林逸不自觉地脸上直抽,他也没想到王延兴脸皮会有这么厚,无奈地挥了挥手:“继之一时没想好,你们继续吧……”
听林逸解了围,王延兴朝他作了个揖:“多谢留美替某解围!某对这诗词之事,本就是拙劣,再加上整日忙于军务,更又生疏了几分啊!实在是不得不藏拙!”
“继之过谦了!”林逸回了个揖,然后说道,“同学诸人,能为朝廷效力的,也就是继之一人尔!”说罢,他再端起酒盏起身,“来,为继之凯旋归来,同学尽饮此杯!”
众人一听,也纷纷起身,举杯齐道:“为继之凯旋贺!”
这已经是酒宴开始之后的第三轮齐饮了,也就是所谓的酒过三巡,就该说到正事上来了,果不其然,林逸将酒盏放下之后,便往战事上说:“继之能立下如此功劳,某等真是艳羡不已啊!得继之之功,福建再无张武定之害,只是,接下来,继之将如何安排呀!”
如何安排?某种的这桃子刚成熟,你们就想着来摘桃啦?王延兴心中冷笑着,不急不慢地说道:“那张武定虽然仓皇逃离福州,可残余势力依旧强大,要肃清余毒,却是需要些时日啊!”
话音刚落,又一人接口说道:“大概要多久?某等身上穿这布帛,手中端的酒盏,许多可都是从明州海运而来,若是拖延时日过久,却是不利啊!”
王延兴循声看去,说话的是黄成,话语不冷不热的,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哈哈……黄家公子多虑了,某已命城外孟家派遣船只,前往明州贩运丝绸、瓷器等物前来泉州,黄家需要多少布帛、瓷器,尽管列个数字来,某令其一定保证!”王延兴打了个哈哈说道。
黄成碰了个软钉子,哼了一声,不再接话。
果然,接下来陈施可却接口说道:“某等几家所需物件倒是不多,只是这泉州城内数万丁口,所靡费之物却是不少,这孟家的船队,怕是有些不够吧!”
王延兴听了心里直笑,泉州某非就不产布帛瓷器了?只是不如越州、明州所产的布帛和瓷器精美罢了。
平常百姓谁会去买这贵了许多的越瓷?即便是富如林、陈、黄、徐几家,也不会买太多越瓷。
他们整船整船的拖来,无非是倒手卖给广州的番商,赚取差价。
他笑眯眯地瞅着陈施可:“陈公子!大可放心!某将张武定的船队夺了一半过来,加上孟家原有的船只,满足泉州之需,是无论如何都够了!还是,你是欺某不知道海客?”
被王延兴这么一瞅,陈施可只觉得好像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般,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有指挥使相助,自然是够了,只是,孟家的胃口未免太好了些吧!”黄成接话道。
“这却不是孟家胃口大小如何,而是,某在组建泉州水师之初,孟家便是倾家族之力助某,要不然,某何以驱逐张武定?黄家公子,你以为呢?”
黄成一听,登时就驳道:“那孟氏小族尔!他们能出多少,某等加倍……”话还没说完,却看到林逸的眼色不善,连忙闭上嘴巴。
林逸见黄成还知道闭嘴,才将狠厉的目光收回,对王延兴说:“继之!误会了!孟家相助指挥使之事,某等自然也是知晓的。某等均以为孟氏有功!只是,某等为泉州考虑,为刺史着想,也是要尽些许绵薄之力的!”
看这几人唱着双簧,王延兴装作看不懂,只是微微地点点头:“这倒是!为助某驱逐张武定,孟氏提供了五百石以上的大船八艘,三百石海船四艘,精壮之士超过五百……接下来,要彻底肃清张武定,则需要更多船只与兵士:留美以为,微薄之力,该是如何?”
听到王延兴差不多是明码标价地说出来,林逸只觉得无比地怪异。中国人都讲究含蓄,哪怕是索要利益的时候,也大多是转弯抹角,不会直明开口地要多少多少。
林逸等人确实是受了家族的安排前来接触王延兴,也知道肯定是要付出一些代价,也没有很明确地表明这个代价的额度是多大。
现在这种情况,他们只能将王延兴的要求带回家去,由家中的长辈决定。
他点了点头:“孟氏一族,大船不到二十,精壮丁口也不超千数,能为指挥使如此付出,却是不遗余力了……林氏、黄氏、陈氏以及泉州城中的诸家定然全力支持指挥使,肃清张贼余孽!”说罢,他又再次起身举杯,“预祝指挥使肃清余孽,旗开得胜!”
众人都不是傻子,也都听懂了林逸的题外之音,对他们来说,付出多少代价可以商量,但一定要能获得直航明州、越州的权力!
有了王延兴这句话,这个目标算是实现了,至于具体付出多少代价,却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
任务完成了,包间内的气氛,又重新轻松了起来。
吟诗作赋,再次成为了主要节奏,一个个,举杯而起,饮酒为歌,好不快活!只是,这乐趣,王延兴却是享受不到了,他时不时拿起酒盏在嘴边砸吧砸吧,证明自己好歹也在筵席之中。
只是,他意欲低调,有人却不肯放过他,章仔钧端了碗酒走到他面前,满嘴酒气地说道:“王指挥使!此次宴饮,只为你贺;同学诸人,人人都有诗作,偏偏是你没有,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几句。”
只为某贺?王延兴听着这词就不爽,不多章仔钧在今天的筵席中的戏份也不多,王延兴也懒得跟他多扯:“章大郎!你喝醉了!”
章仔钧却不依不饶:“某没醉!某知道你能写的字不多,你不需写出来,只管吟便是……”
这话,说得可就太重了,林逸听了都直皱眉头,只要王延兴答应了共享航线的事,别的,便不愿多生事端。
他知道章、王二人素来不合,可不希望章仔钧在这个场合胡来,他不悦地起身来,拉住章仔钧,准备劝说一二。
谁知王延兴却哈哈一笑:“哈哈!知某者,真乃章大郎也!既然如此,某便吟上三五句,还请章大郎帮某誊写!”
知道这次宴请之中,诗词是少不了的一环,王延兴自然也作了些准备,当然,凭他自己的本事,别说三天,哪怕是三十天,他也作不出一首好诗来;
他也没让孟咸代做。凭着后世宋元明清后上千年的历史长河中,难道还想不出几首诗词来?
他略一沉吟,一首长短句,朗声而出:
何处望神州?
满眼风光望江楼!
千古兴亡多少事?
悠悠。
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
坐断东南战未休。
天下英雄谁敌手?
曹刘。
生子当如孙仲谋!
随着王延兴话音一落,包间中随即陷入了一阵死寂。众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评说了
……这……这……这……这是王延兴做的?
好吧!以王草包的素养,是决计做不出此等诗句,人人都知道王草包有一个智囊,叫孟咸。莫非是他代做的?
抛开谁是真正的作者不提,你看着诗句中前半部那深重的底蕴、后半部磅礴而来的气势,这是要压死人的节奏啊!
还有,生子当如孙仲谋一句,是什么意思?王延兴这是要自比孙权?
看着众人眼珠子都快要瞪得掉出来一半的模样,王延兴冷冷地一笑:“某识字不多,就劳烦章大郎替某书写一二了!”
言罢,再向林逸作了个揖,然后丢下满地的眼珠子,扬长而去!
正主走人了,这筵席也就没有了持续的必要,再者,林、陈、黄三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思也不在此处了,偏偏章仔钧还在纠结道:“这长短句,不合格调,还自比吴主,分明就是狂妄至极!”
他话才一出口,便招来众人一致的冷眼,适才还对王延兴多有诘责的黄成竟然冷哼了一声:“那你倒是也作出这么三五句来!”
说罢,也不管被噎得半死的章仔钧,朝余下诸人作了个揖,竟然也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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