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重建泉州水师,清剿泉州近海海盗?”王潮惊疑地看着王延兴,没想到,王延兴会毫无征兆地提出这样一个请求。对于一个沿海的州来说,如果有一支水师,好处不言而喻。
事实上,泉州曾经便有过一支水师,始建于本朝初年,只是久无战事,便逐渐萎缩,到早些年,便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黄巢过境泉州时,泉州各路官兵被一勺烩,其中就包含最后仅剩的几百水兵。
这么些年过去了,那处旧址依旧还在城外江心岛上立着,因为荒废的年份还不算太久,水寨也还没完全衰败。
王潮入主泉州后,也曾有计划将这处水师恢复起来,只是,水师所需的费用可远大于马步军,却不是一个州的力量所能支撑的,王潮不喜地说道,“你可知,建水师所需多少钱粮?还有船只!船夫……如何操办?”
“孟家的二房,孟通有意投效。现在有五百石的大船十艘,一百石的海船也有十六艘,船夫人手五百二十人……稍加调教,便可成军!”王延兴俯身道,孟咸那日又回了一趟孟家,与孟通深谈了一次,孟通愿意以二房举家投靠王延兴。这才来找王潮说新建水师的事,“至于钱粮,却是还是要出在铁场之上……”说罢,将铁场月产量最大可以扩大到二十万斤,铸成铁器,交由孟有财沿海售卖的计划跟王潮说了。
孟家二房?王潮对孟家也是有所了解的,毕竟,论丁口数量,孟家在泉州也算是能排的上号的大家族,孟有财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可是,这孟家却是海客,虽然也在岸上有些产业房屋,却都在城外乡下,被泉州的各大家族视为异类,对泉州城内,影响也是极小……
王潮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你分他孟有财的家产,还想让他帮你赚钱?他如何会答应?”话说到一半,沉吟片刻,忽然眼睛望过来,“既然孟家长房、二房不和,而二房又有意投效王家,何必要将那长房留下?”
王延兴一愣,现在这事还只是三五人私底下商议,没有别人知晓,乘这个时机,让孟通做内应,找个由头一举将孟家吃了,还真的是个选择。而且,孟家不像其他以农业为根基的家族,那些家族大多通过联姻、合伙等方式和其他家族纠缠在一起,动一家,就要牵扯到九家、十家来。可孟家在地方却没什么底蕴,动了也不会太多后患……
只是,吃相似乎太难看了点:“还是不要吧……”王延兴摇摇头,“孟家此时深陷困境,帮王家卖铁器,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孟有财此人,精于算计,会答应的!”当然,就算他不为铁器之利所动,也有别的办法让他就范。
见王延兴没有被贪欲冲昏头,王潮点了点头:“脑子还没糊涂!那你去办吧!”说完,见王延兴似乎还有话要说,便道,“还需要什么东西,你直接一起说罢!”
“泉州城外江心岛上的水寨……”
“那处水寨本就是水师的旧址,你要重建水师,自然是归你支配!”
“孩儿的意思是,将整个江心岛,都划给水师用!”
那座小岛不过两千步长,四百步宽,四面都是芦苇篷子,不能走人,也无法耕种,除了中间的高地,周围一圈在夏讯时节还会被淹,也就是下游处临水建了水寨,否则根本无人会去搭理,也就是自己这个儿子能看得上:“那处岛也一并由你支配……回头你找章之源说一下!”
“喏!”王延兴兴奋地谢道。
正准备转身离开,王潮却又叫住了他:“既然要重建水师,军职、将领也得明确,将你在小溪场练的兵一并包括进来罢!以扬波军为新建军名,分马步营和水营,以你为指挥使,那孟通携五百众投效,以其为都尉,领水营……其余的,秦一秋、杨三、李继业、罗大牛,暂且升为校尉罢!孟咸可为录事参军,申定平可为都虞候……徐武、王延路二人却不宜入军职,你以为如何?”王延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向王潮详细汇报小溪场的事情,自然也会提到属下诸人的安排。却没想到王潮竟然都记在心里了。而且,主要几个人都安排了一遍。
倒是王延兴这个家伙,使唤了别人那么久,竟然没想过如何给属下的人安排官职,还好有王潮提醒,他连忙心悦诚服地拜道:“孩儿思虑不周,多谢大人指点!”
“罢了、罢了……遇事多想想周全!”王潮不耐地挥了挥手,把王延兴往外赶:王延兴做事还算可靠,在中人之上,可就是走的路子太不周正了,让人想想就生嫌,还是赶走耳目清净。
王延兴连忙躬身告退,比起以前每次见面都要挨骂来,现在只是给张黑脸看,已经很不错啦!知足常乐嘛!
乐呵呵地回了院子,便跟孟咸说了跟王潮见面的结果。
孟咸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得了官身,连忙俯身相谢。虽然不是追逐名利之人,可能得官府正式的任命,依旧是打心底的激动啊!激动过后,干起活来,也是格外地有奔头啊!
第二日,便又回了孟家,先跟孟通说他的任命。作为一营的主官,都尉可是个不小的官。孟通也是满心欢喜,遂下定了投效的决心。只是,孟咸却让他暂时还不能宣之于众。
“这是为何?”孟通不解道。
“某要请一人入瓮,你现在说了,就不灵了!”孟咸浅笑着,跟孟通解释了一番。
孟通听完一脸肯定道:“是该让这老狗吃点苦头!那某便先不吱声!”
得了孟通的首肯,孟咸才从孟通房里出来,去找孟家家主,也就是他的堂伯孟有财。说小溪场铁做有大量的铁器可以对外售卖,不知伯父是否有意参与。
孟有财听了孟咸的话,竟然第一时间将过往的旧事翻了出来,眼皮一眨,眼中竟然就泛起一层水花,长叹一声道,“小七啊!你父母过世之后,某这个做伯父的,确实也是没有尽到应有的职责,伯父在这里向你赔罪了!”然后,话题又是一转,“某那兄弟,地下有知,当是能欣慰了……”
这家伙还真是不要脸……进行家产分割之时,孟咸作为二房的次子的唯一继承人,是有权力得到一份的。就是在此人和孟有义的操作下,让孟咸,仅仅能得每月三百文的月钱。若是当时孟咸完全不懂事便算了,可那时孟咸已经有十二岁了,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清楚的。他心里的怨,累积发酵了这么多年,岂是几句话,几滴眼泪能化解的?
孟咸脸上微微一笑:“侄儿终究是孟家出来的,心里,自然想着孟家……小溪场铁场的铁料,在泉州卖得可是极好,想来伯父也有耳闻。某想,既然在泉州卖得好,到了其他州县,应该也是有销路的,便回来问问伯父,当然,伯父不愿意做,也无妨,泉州海贸四家并称,其他家应该有愿意尝试的……”
孟有财两手搓了搓,朗声道:“当然!既然是能帮上贤侄的忙,做伯父的,一定要去做!只是,伯父耳闻,小溪场铁料的产量,已经被泉州城内的那几家铁匠铺子分完了?孟家只怕拿不了多少货啊……”
“城内的那几家铁匠铺子能拿几斤铁?每月不过销了万把斤,这点铁料,算什么?孟家若是想做,却没必要担心货源,要一万斤,便有一万斤,要两万斤,便有两万斤……就看伯父,您有多大的胃口……”
“哦?”孟有财怀疑地看了看孟咸,泉州小溪场产铁量猛增的消息,他自然也听说过,产量什么的也有耳闻,据说,是月产铁器两万斤。这个量可不小了。若是以往来看,这么多铁,泉州应该用不了,可偏偏那小溪场产的铁器质量好,价格还低,不单是泉州各县的愿意去买,便是汀州、漳州和福州的人,也愿意跑着远路来进货。
只是,孟家却不是泉州有影响的家族,想尽了办法,也只能拿到三五百斤货,对于海贸来说,这点量,只够塞牙缝的……
泉州城里有泉州城里的规矩,他自知能力有限,便也没有进一步地去努力。猛地听到孟咸的这个消息,如何肯轻信?可孟咸一脸淡定,也不像是作伪……这便迟疑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终究还是要看了才知道。伯父可以往小溪场一观,便可知侄儿有没有说谎了!”孟咸笑道。
“某可以去看看?”
“若是伯父要大量地售卖小溪场的铁器,那自然是可以去看……当然,伯父若是不愿意,侄儿再去他家问问也不迟嘛!”孟咸笑道。
听言,孟有财哈哈大笑道:“哈哈……某岂会不愿?只是,某从未拜见过王衙内,不知何时去比较合适?”
“这才刚过完年,铁场还没开始熔炼,待过了上元,伯父随时可以去!”孟咸回道。
孟有财眼珠子转了转,点头道:“那某便要叨扰了!”
不用说,这老狐狸打的自然是要去一探虚实的主意,对马上就能拿多少铁货并不抱很大的希望。
然而,他却不知道,王延兴和孟咸,却在小溪场,给他准备了一份大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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