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茶碗的手一哆嗦,一碗茶,差点就翻到了地上。唉……算了大人不计女人过,跟这小丫头没话可讲。
王延兴白了采儿一眼,跳转了个话题:“郁香茗茶,过年就要重新开张了,你过去住几天?还是你家原来的院子……”
这个话题,却让采儿神色一黯:“不必了!在这里挺好……”
“也行吧!过去的事,不要总是想着!”王延兴犹豫了片刻,小心地说道,“这次,某想回去请刺史收你做义女,做某的妹妹!可好?”
“哼……谁稀罕!”采儿撇撇嘴,不屑地说道。
“你知道的,祖母最喜欢你了!如何?”
“哼……谁让你总欺负某!”采儿不满道。
“那便这样说定了!”王延兴大口喝完手里茶,大笑着起身离开。
从茶场出来,还有一处要去,那却是铁场……
半年之前,罗二和章大炉肯定无法想象,每个月能炼的铁,会是数以万斤。他们更加无法想象,两人的关系,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罗二和章大炉闹翻了!
其实,这才是让王延兴不得不考虑人事调整的直接原因。事事人心,日日变啊!王延兴也没想到,会这样……
两个人,犹如犯错的小学生一般,端坐着,低着头,似乎在地上找蚂蚁……
“说说吧!怎么回事!”王延兴拿着笔头,在纸面上细碎地敲打着,他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
两人都不说话。
王延兴只好点名了:“罗二!你先说!”
罗二抬眼看恨恨地了一眼章大炉,再朝王延兴拱手道:“奴不该跟章大炉置气,惹衙内生气了……请衙内责罚!”
“就这样?那你心里不怪章大炉了?”王延兴冷冷地说道。
“衙内!奴也无意跟章大炉置气!可是!他总是对某的安排说三道四!今天说这炉铁没弄好,明天说,那批铸件没保温到位……到底是他在管熔炼还是奴在管熔炼啊!”被王延兴冷眼看着,罗二忽然眼睛一红,委屈地说道。
“罗二,一直以来,你管熔炼这一块,效果卓著,某等都看在眼里!”王延兴连忙摆摆手,让他控制一下情绪,“章大炉,你也说说吧!”
章大炉也拱手道:“衙内!某本也无意置气,某只是觉得,若是能在安排上,再优化一些,产量和效率将再高一些!而且,他有的安排,就是不合理!高金宝技术那么好,他却偏偏让人家去搬型砂!这样做,不对!”
“高金宝,哼……此人好不好,都与你有和干系?他是某熔炼厂的人,不是你加工厂的!再说了,此人奸猾之极!心中必定怀有二心!偏偏能是你总信以为真!”罗二愤怒地说道。
其实,入秋以后,罗二和章大炉之间的关系就开始变得不睦来,王延兴也有所耳闻,只是,一直以来,他们都能将矛盾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没有失控过,王延兴也就没有去干涉。却不想,这次还是因为这个高金宝,让他们的矛盾公开化了。具体的细节,王延兴也通过刘伴兴和申定平,当然,也有自己亲耳听来的消息,了解到了。这人是最初的杂工之一,王延兴逐步将这些杂工从纯粹的重体力劳动中释放出来,并有意识地培养和选拔一些技术骨干的时候,这个高金宝便脱颖而出,是熔炼厂最早能掌握高炉火候的杂工,王延兴还赞过他几句。这是王延兴自己能掌握的信息。可是,为何罗二会将他从技术岗位上调离,而让他去转运铸件?有人说,这是因为罗二感觉到了危机,便寻了个由头,把他弄去干体力活,还有人说,是因为高金宝不听罗二的话,罗二才把他调走的……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就只能靠分析来判断真伪了。
不过,以王延兴对罗二的了解,罗二大概也是不太愿意熔炼厂有一个人的技术,比他还要高吧……
王延兴叹了一口气,把视线转向章大炉:“某知你心性,可以体谅你初衷,但是,高金宝,毕竟是熔炼厂的人。你却是要惜才,也得是把人调到加工厂再去惜。这是一条原则。明白了吗?”
章大炉点了点头。这道理这么简单,他有如何不清楚?只是……唉……他默默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王延兴也知道章大炉的心意,也叹了一口气:“你也看到了,某收留的流民有多苦,而你也看到了,就在泉州,又有多少民众,食不果腹?为何,某无视就在泉州缺衣少食的丁口,而要收留流民?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啊!”地方各家各族,视丁口如禁脔。哪怕这些民众饿死了,也不可能让王延兴将他们收到互助农场的!这中的难处,章大炉也是知道的。
章大炉不说话,王延兴也没必要去逼他表态,不过,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他应该是不会再干预罗二的事了。
随后,王延兴再给罗二递过去一杯茶,罗二连忙接过来端着,可王延兴又递过去一杯,罗二赶紧又接过来,两只手,一手端了一杯。可王延兴又端一杯茶,往罗二跟前送去……
“衙内……奴端不下了……”罗二两手端着茶,轻轻地上下舞动道。
王延兴这才收回手里的茶,对罗二说道:“每个人手里能抓的东西是有限的,你如果两只手都抓满了东西,某想再给你别的东西的时候,你也会没有手来接……还记得某之前就跟你说过的吗?某要你把一些事情该放下去,便放下去……你听明白了吗?”
罗二听话后,疑惑地看着王延兴,思索了好一会,才终于明白了,惭愧地说道:“嗯……奴……明白了……”
“至于你说,那高金宝心怀二念,某也相信你的判断。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你不能要求他有多忠心……”王延兴深深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像你们两人这样秉性忠诚的人,是很难遇到的。而某要用的人,很多!需要做的事,很多!某不可以因为你们忠诚,便让你们受无限多的累。所以!即便明知那人可能心怀二念,你们也要将他们用起来!”
看着罗二一脸受教地听着,王延兴也拿不准,这家伙到底认可了自己的说法没有,只好换个说法再次强调道:“每个人,心中所求都有不同,求义者,让他得义,求利者,让他得利,做到了这一点,他们就不会背叛。就比如着高金宝,他所求的,可能是更高的收入,那只要他的技术水平能不断提高,某便可以给他更高的收入……”在铁场,王延兴给他们定了一十四个级别的收入等级,最低级的一级,还是杂工,分三等,除了食宿之外,每月只发给一百钱至三百钱的工钱。而之上的技工,也分三等,却可以拿到五百到八百每月的工钱。当然,技工不是随便能升的,必须是要掌握熔炼、铸造等工序中某一个工序的技术,才能行。高金宝便是因为能掌握高炉火候,被提到了技工一级;依照王延兴的规定,如果他不犯错,明年可以升技工二级,后年可以升技工三级,干五年,然后通过再往上,便可以称为大匠。大匠也是分为三个级别,每月可得一千至五千钱的工钱。当然,这种考核,就要涉及理论知识了和计算能力了。罗二和章大炉的大匠身份是王延兴直接给的,可高金宝,以他的状况,要通过大匠这一关,需要补的课还多很,其中一些理论知识,譬如金相……在这个世界上,还只存在于王延兴的大脑中。至于更上面的等级,收入自然更高,可也更难达到。也就是说,在王延兴编制的这个体系之中,有足够宽广的空间给高金宝们去钻营。“所以,某再说一次,罗二,把一些事务分解下去!等到明年的时候,铁场的规模还要扩大!你们要腾出手来,为新的事务做好准备。”
“衙内!奴只是不放心这高金宝的人品、秉性……既然,衙内这么说,奴这就让他再作技工……”罗二道。
“嗯!”王延兴点了点头,“你要对你的下属放宽心一些!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你信任他们,给他们好的待遇,他们才有可能信任你……你不相信他,苛待他,他也就不会信任你,甚至还会背叛你……”
话还没说完,突然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便看到胡老二带着秦一秋进来,秦一秋看了一眼罗二和章大炉,再朝王延兴躬身道:“启禀阿郎!!熔炼厂有一杂工,名唤高金宝,私拿了高炉炉温对照图谱,打伤了一名军户,从前门逃走了,奴已派不良人跟踪追捕……”
“啊……”罗二惊慌地一叹,这炉温对照图谱正是铁场用来判断炉温的依据,可谓是铁场最重要的技术资料了。高金宝偷了这东西跑了,心里想的什么还不清楚吗!“此贼尔敢!”他还想说,早就知道高金宝心怀不轨的话,可王延兴刚刚所说的话,余音未散,竟然就落字成真,他无力辩驳,只能颓然地趴伏在坐榻上,“奴有罪!请衙内治奴之罪!”
王延兴也是有些错愕,还真没想到,那个高金宝当真偷了东西跑路!然而,熔炼厂所用的技术资料可不止炉温对照表一份,还有配方表、熔炼过程处置规范等等好几份资料,只是那炉温对照表就贴在高炉外面,若是丢了,一目了然。高金宝既然起了偷窃之心,那别的资料很可能也被一起盗走了,只是不招眼,怕是还没发现吧,他朝罗二摇了摇手:“事已至此,先不谈你的责任……一秋,追捕工作现在是如何开展的?人手可够?”
“回禀阿郎!奴派了两组人去往追捕,只是,天色渐黑,只怕是追不上;阿郎,奴可否问问罗厂长,这高金宝可有家室?他若是逃,可有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听到这话,罗二才回了神:“高金宝家有父母和一个小妹,住在离这里大概十余里的地……我知道地方,我带你去!”
听到罗二要亲自去,秦一秋连忙也说道:“阿郎!奴就跟罗厂长去高金宝家附近蹲守,看他是否回家!”
“也好!某怀疑,高金宝所盗的资料,或许不止一份,罗二,你叫人清点一下,丢了哪几份资料。另外,伴兴,速往南安县,找南安尉,就说铁场有重要物件为杂工高金宝所盗,绘图样,发海捕文书!去过南安后,再去泉州,要刺史以同样的理由,将海捕文书发往各县!”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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