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慕礼的办事效率奇高,隔日便将并蒂牡丹送回定远侯夫的手里。
周念南临昏回府,被直接领至湖亭,还不及跟母亲闹几句话,便一眼看见石桌上的并蒂牡丹。
周念南神『色』顿变,不是叫左青派拦了吗?花是怎么进得侯府?
定远侯夫正摆弄着剪子,替并蒂牡丹修剪枝叶,“,坐下说话。”
周念南掀袍坐下,眉眼沉郁,“母亲,这并蒂牡丹……”
定远侯夫斜眼睨他,“什么并蒂牡丹?我只看到一万两银子。”
周念南笑不出,伸手欲抢花,还碰到枝叶,便被定远侯夫挥手一拍——
“你三番两次地送,家三番两次地退,有意思吗?”
周念南气急而笑,“有意思,当然有意思。让我猜猜,这花是崔二送的?”
“是。”
周念南咬牙,“崔二真是……”阴险狡诈的很!
定远侯夫将剪子放到一旁,用细绢擦拭枝叶上的灰尘,嗯,这可是一万两银子,马虎不得。
道:“那日的形你都看到了,还要坚持娶?”
当着所有的面,崔慕礼毫不避讳地牵着谢渺离开,若说他们之间点什么,恐怕无会信。
周念南的拳头紧了又松,故作轻松地道:“他们是表兄妹,谢渺在花朝宴上替崔夕珺出头,崔二急之下带离开无可非议。”
定远侯夫哪能看不出他的勉强,有戳破,颔首道:“谢渺的确令刮目相看。”
关于谢和安的那番话,不仅令动容,更让意识到,谢渺亦继承了父亲的高风峻节。小小年纪便宠辱不惊,遇权贵而不跪,这份,能有几名少女能做到?
相比之下,庆阳郡主则叫望而生畏。诚然,出身尊贵,娶能让定远侯府锦上添花,就如念南所言,水满则溢,若惹圣上猜忌便得不偿失。再者,颜『色』虽好,却仗着出身蛮横跋扈,要是嫁进侯府,还不将内宅搅得一团『乱』?
倒不如顺念南的意,娶个他意的回。
母亲这是答应了?
周念南一喜,与有荣焉道:“我选的,自然是最好的。”
定远侯夫瞪他一眼,“你是意,呢?”
谢渺…………
周念南有懊悔一闪而过,暗暗下决,见了面,定要好好向道歉。
他道:“再给我些时日,我会让甘愿地收下这盆牡丹。”
正好空闲,定远侯夫便与他多聊了几句。
问:“你说说,平日里与都怎么个相处法?”
周念南吞吞吐吐,“这个嘛……”
定远侯夫瞧出点门道,“给我照实说,不许有丁点隐瞒。”
到底是自己亲娘,周念南撒谎,摘去崔慕礼,将求亲的事一五一说了。
定远侯夫完,只觉得晴天霹雳,差点把劈得外焦里嫩。
定远侯夫用指甲狠掐他的手臂内侧,“我竟生出你这样的蠢货!”
周念南吃痛叫了一声,立刻跳开三寸远,“娘!您下手轻点!”
“轻?我怕掐不醒你个蠢货!”定远侯夫冷笑,“什么叫做你到了年纪,恰好需要一门婚事?什么叫做嫁给你只赚不亏?你是想娶,还是找搭伙做生意?”
这话戳了周念南的事,他苦笑一声,道:“我当时以……原以出身普通,能有机会嫁进侯府定会喜出望外,岂知根不稀罕。”
定远侯夫默然,其实何止是南儿,便连在见谢渺阻止庆阳之前,亦觉得是对方高攀了侯府。
“唉。”定远侯夫叹了口气,神『色』稍缓,“谢父品出众,称得上是爱如子的父母官,谢渺身其女,同样风骨不凡。你想获得的好感,需先竭诚相待,切不可拿身份压。”
道理他都懂了,是……
周念南闷声道:“我连都见不到,谈何竭诚相待?”
定远侯夫将他的沮丧看在眼里,认真地问:“南儿,你当真喜欢?”
周念南有些赩然,语气却坚定:“母亲,我真喜欢。”
很好。
定远侯夫趁机道:“既然如此,你便先好好改掉一身臭『毛』病!不许再去走狗斗鸡,喝酒赌博,要在圣上面前好好表现。”
“问题,我都改。”周念南满口答应,搂着的肩膀,有样学样地道:“那母亲得帮我想个法子……”
他凑到定远侯夫耳边嘀嘀咕咕,母子俩说了许久的话。
彼时,谢渺正忙得不可开交。
上午要去纸坊看望巧姑和方芝若,巡视巡视经营状况,再跟孙慎元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午带丫鬟们去吃碗凉粉配馍,下午再去宝樗阁,帮崔慕礼挑选礼物……
啊,真是充实的一天。
巧姑和方芝若许久未见谢渺,拉着说了半天话。几个月过去,巧姑圆润了些,个子微微抽条,最主要的是,脸上不再愁苦,充满了干劲。
在纸坊做学徒,既能学到真事,每月还能拿工钱,比起到处打散工还要受气,已经有了飞跃般的提升。
方芝若过得不错,成日忙于造纸,早将失婚之痛抛在脑后。什么男不男的?都不如银子得实在!一边经营纸坊,一边研造新纸,闲时还要开拓客源,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大家都在慢慢步入正轨。
小姐妹们叙过旧,谢渺跟孙慎元进了小厅。
孙慎元已离开清才学院,罗尚书推荐,跟随名师学习。逢喜事精神爽,他笑容满面,朝深深作揖,“谢小姐,多亏有你指点,慎元才能得此机遇,慎元感激不尽!”
谢渺受了他的谢,却谦虚,“我不过给你指了条路,真正走通的是你自己,若你有满身才学,罗尚书不会对你多加赏识。”
孙慎元道:“谢小姐此言差矣,你是我慎元的恩——”
谢渺摆摆手,“好了,别客气了,我都是了夕宁。”
孙慎元郑重道:“慎元定当加倍努力,早日功成名就,上门求娶夕宁。”
说起简单,大家都知道,做起着实困难重重。
谢渺问:“你可知道稷下学会?”
孙慎元是秀才,自然知晓名闻天下的稷下学子辩论会,他刚想点头,脑忽地灵光一现,“谢小姐想让我去参加下月的稷下学会?”
谢渺笑道:“正是。”
孙慎元略显踌躇,“有老师举荐,我倒是有入会资格,是……”
谢渺:是?
“稷下学会汇集全朝精英学子,我与他们相比,才疏学浅,说是井底之蛙不过。”
谢渺扶额,“你的意思是,罗尚书是个傻子,你对他父亲有救命之恩,便肯将你收入门下?”
孙慎元忙道:“老师自是高瞻远瞩——”
“那不就是了,你不相信自己,要相信罗尚书。”谢渺从袖掏出纸条,放到桌案上,“这是今年稷下学会的辩论策题,你回去好好研究。崔老太傅届时会去旁辩论,你能争取得到他的赏识,与夕宁的婚事便妥了一半。”
孙慎元被的话砸得晕头转向,随即大惊失『色』:“谢小姐,你,你怎么会有今年的策题?”
稷下学会传世已久,是诸多学子向往的盛会。每年策题几位大儒共同议定,只在当日揭晓,才能出众者,借此战便可名声大噪。
若谢渺所言不虚,那稷下学会就有泄题的嫌疑,谈何公平公正!
谢渺以他是害怕,淡定道:“放,此事只有你我知晓。”
孙慎元『乱』如麻,不住地回踱步,“不,此事不妥。”
谢渺被他晃得眼晕,低喝一声,“停住,站好了说话。”
孙慎元紧皱眉头,似下定决,“谢小姐,谢谢你的好意,孙某不能收。”
谢渺:啊?
孙慎元义正言辞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孙某不求富贵荣华,只求修学好古,实事求是。稷下学会,我愿拼力一搏,这策题,请恕我不能收。”
得,家不愿意作弊。
谢渺难免感到讪讪,仔细想想,孙慎元此举光明磊落又坚守原则,实在令赞赏。
于是默默收回纸条,高深一笑,“嗯,我有看错你,你通过考验了。”
路要靠自己走,谢渺不会干涉孙慎元的决定,准备静观其变。
用过午膳后,谢渺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宝樗阁。
宝樗阁门口候着的仍是那两位少年,他们阅无数,记极佳,一见到谢渺便记起去年的短暂会面。
这位谢小姐看着气质出众,实则一『毛』不拔,有些令失望。
二笑容依旧,却改将往一楼引,谁知对方亮出一块玉牌,惊得他们眼珠子差点掉咯。
这可是三楼的贵宾玉牌!
二再不敢疏忽懈怠,点头哈腰的将往三楼请,连带对两名小丫鬟倍加客气。
揽霞与拂绿受宠若惊,不明白二态度何急转。
们不知,宝樗阁建立至今,此类玉牌发出去不超过百枚,足可见其稀罕程度。
谢渺前世用惯崔慕礼的玉牌,再一遭,嗯,就还好。
三楼布置得富丽堂皇,陈设精美。圆拱形的门两旁立红木高案,上置八角金盘,意欲八方财。进门左侧是落地风水阴阳池,上有山水环绕,下有金银锦鲤,池水不息,财运不止。
右侧是琴室,帷布作帘,琴娘抚琴助兴。
谢渺跟随少年进入正厅,坐在铺着席垫的黄花梨木玫瑰椅上,饮洞庭碧螺春,《高山流水》,好不惬意。
半眯着眼,舒了口气,道:有钱真好。
不多时便有管事前,谢渺认识他,此姓于,乃宝樗阁的二把手。
于管事见多识广,揣摩分到位,问清谢渺的意后,麻利地送珍宝,件件都合谢渺意。
谢渺看得眼花缭『乱』,最终选了艘麒麟卷云纹小银船,能在平底上跑,能在水里游,技艺巧夺天工。
玉牌在手,谢渺不需问价,定好东西,他改日送到崔府即可。
今日出的任务都已办妥,谢渺扶着酸痛的后腰起身,于管事送下楼。
于管事笑容可掬道:“谢小姐下回如有需求,直接差说一声,我叫将东西送到府上挑选,省得您还要跑一趟。”
谢渺浅笑不语,里直摇头:可有下一回了。
宝樗阁门口,两名少年仍旧守在老位置。他们二年岁相仿,平日感不错。此时,其一名少年脸『色』苍白,仔细瞧,身子竟在轻微打颤。
另一名少年见状,关切询问:“小七,你怎么了?”
小七强忍不适,摆摆手,“事,估计是最近休息好,有些头疼。”
小六还想说话,余光瞥到谢渺与于管事下楼,便用胳膊肘抵了抵小七。
二回过身,刚想说吉祥话,小七猝然双眼上翻,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着往地上摔。
小六慌张去扶,“小七!”
拂绿离得最近,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拉着谢渺往后退。
事发突然,于管事愣了半息,赶紧吩咐小六:“你,你快去找大夫!”
小六急得挠头抓耳,跺了跺脚,咬牙跑了。
于管事蹲在地上,拍拍小七的脸,试图喊醒他,“小七,小七,你能得到我说话吗?”
小七仰面躺着,肢僵硬扭曲,正一抽抽地打挺,显然意识不清。
揽霞扯着谢渺的袖子,害怕地道:“小姐,要不我们先走吧。”
已有路聚集围观,于管事额头冒汗,先朝谢渺赔罪,“碍了贵的眼,真是抱歉,于某改日定当登门赔礼。”又朝护卫道:“快,快将搬到屋里头!”
谢渺隐约觉得不妥,不懂医术,犹豫间,群里传一道女声。
“他这是犯了癫痫,不能随便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