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半月,坊间便踢爆了四皇子的一桩丑闻。
四皇子不久前新纳了一位侧妃,名叫郭蕊,乃京卫指挥同知。郭蕊有弟,名为郭阳,两个月前在宣『淫』取乐时因吸食过量的五石散而意『乱』神癫,杀后自残身亡。他生前仗着姐姐郭蕊与四皇子关系匪浅,借着名号狐假虎威,在城横霸,残害民。若有家属上京兆府击鼓鸣冤,途便会被郭阳的走狗拦下,拖至荒烟处『乱』棍打死……
郭阳草菅命正闹得沸沸扬扬,他的父亲,京卫指挥同知郭大弘的旧又被揭发。原来他早年参军时曾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却在袍泽们与敌同归于尽后见机返还,谎称自己拼死御敌,黑了心肝冒领他功勋!
流言窜天势四处燃袭,尽管张贤宗紧急处理了好,此仍传进承宣帝耳里。
承宣帝为贤明正德,最不能容纳污脏,立即派大理寺加查证。就在大理寺握足实证,呈到御前时,四皇子妃父咸阳郡王亦上折弹劾婿,声称四皇子为了区区侧妃,竟然对正妃大打手!
举朝——懵了懵了。
谁都不曾想到,风评甚佳的四皇子会作此等失智为。但咸阳郡王言辞凿凿,四皇子妃更是入宫拜见皇后,据说泪洒凤仪宫,哭嚷着求皇后为她做主。
撇开当四皇子不说,最尴尬的当属张贵妃。
四皇子是她亲儿,四皇子妃是她精挑细选的儿媳,夫妻二为了一个侧妃——也就是一个妾,闹到了承宣帝面前!她与张贤宗花费那么多心,才让四皇子在诸多皇子脱颖而,真真正正进了圣上眼里,如今就为了一个妾,一个妾而已啊!
张贵妃正盘算如何平息圣怒,有通报四皇子求见,见面第一句,竟然是请她保住郭蕊!
张贵妃怒急攻心,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另一边,皇后与众朝臣上谏,请圣上必要严惩郭家,正朝纲。
待张贵妃与四皇子回神,此已成定局:郭父被斩,郭府被抄,郭蕊虽是嫁,但她心不正,包庇郭阳生前恶,污损四皇子名号,当与其弟同罪!
承宣帝明面上摘开四皇子,私底下仍难掩失望,罚四皇子禁足两月,并撤去他协理朝政务。任凭张贵妃冒雨在承乾殿跪了一宿,第二日便一病不起,承宣帝都未心软半。
已至此,既不能转圜,便要长虑后顾。
左丞相府,书房里,未开一窗,沉昏满室。
张贤宗坐在书案后,面前堆着数卷宗,垒垒叠高,里面记载不知凡几的民生,他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轻易改变百,甚至千万的生。
金银财宝,侯服玉食,贝阙珠宫,泼天权势。
他都想要。
攀登天梯的过程,或抛心改志,或丧尽天良,但当摘取胜利果实时,这一路的黑佞都会随着失败者被埋于深渊陈潭,留下的只有万丈荣光,与举世双的权力。
幸免,能抵抗的权力。
谢渺闻此,脑不免现大大两个字。
果然。
周念南这边刚遇完狼袭,四皇子就爆泼天丑闻,不仅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大受折损,甚至还丢了协理政务的差。想必左丞相和张贵妃,此刻正铆足劲要置定远侯府于死地吧。
前世他们得尝所愿,害得定远侯府灭门,却仍被周念南与崔慕礼绝地反击,将张家一网打尽。
而今生,有她谢渺通晓未来,定会竭尽全力,避免让悲剧重演。
橄榄枝已抛,接下来便要看崔慕礼接得如何。
谢渺想,崔慕礼当真是个绝佳的合作伙伴。最初,她打算独自时,终日惶惶不安,恐力量微薄,法扭转乾坤。如今有他在,自己吃斋念佛的空余,还能下山去纸坊闲逛。
纸坊已渐渐步入正轨,运作井然有序。
方芝若捡起父亲的心血,管理纸坊的同时也在钻研新纸。谢渺这个挂名二当家,偶尔到纸坊晃晃,混个脸熟即可。
天晴云朗,院子里纸匠们正在忙碌,空气弥漫着淡淡的纸浆香味。
谢渺在旁新奇地看了许久,不时问上几句。
方芝若解下腕间系着的薄绢,轻拭脖颈上的汗水,耐心地一一回答。
谢渺倒了杯凉茶递给方芝若,方芝若接过,笑着谢。
谢渺左顾右盼,见到巧姑影,“巧姑怎么来,告假了吗?”
方芝若望了眼大门,“不曾。”
谢渺问:“她前迟到过吗?”
方芝若摇头,“她平时来得比我们都要早。”每日天未亮,小姑娘便笑『吟』『吟』地守在门口,任她怎么劝都坚持,只说来得早便能多学会本,勤快好学的不得了。
难了?
谢渺心里隐隐不安,说:“我去巧姑家看看。”
方芝若:“我与你一。”
几个月下来,二已熟稔不,方芝茹与她聊天,“你打算在清心庵住到什么时候?”
谢渺掐指算算,“再半月,住满一个月回去。”
方芝若随口打趣,“住庵里倒是方便,来纸坊近的很,不像崔府,来回便要小半日。”
谢渺心:且再等等,待她当了姑子常住在庵里,那才叫彻底的方便。
几走到门边,拂绿的手刚搭上木栓,门页子被从面猛地往里一推,差点砸到她的鼻子。
拂绿眼疾手快地退开,正想斥责来鲁莽,冷不丁对上巧姑泫然欲泣的脸。
众均是一愣。
谢渺忙问:“巧姑,你什么了?”
“渺姐姐!”巧姑顾不上有旁在场,膝盖一曲便跪倒在地,哭着:“渺姐姐,求你救救我祖母,求你救救我祖母!”
这……这是怎么回!
大家上前围住巧姑,一伸一手扶她起来。方芝若掏薄绢,擦去她满脸的泪水鼻涕,关切:“你先别急,有慢慢说,我们都会帮你。”
巧姑双眼红肿,泪珠子不断滚落,“我祖母、我祖母今早做饭时昏了过去,大夫说她、她病入膏肓,得救了,除非有,除非有——嗝,嗝——”边哭边说,竟然打起嗝来。
谢渺轻拍她的背顺气,拂绿则小跑到桌边,倒了杯热茶回来,“巧姑,你先喝口热茶。”
巧姑就着她的手,喝下半盏茶,勉强止住了嗝。
“大夫说,除非七、八年上的老红参补元,否则凶多吉……”她说着又泣不成声,“我和哥哥只有祖母了,祖母要是走了,我和哥哥便再疼了——”
在场的都知晓巧姑身世,闻言均是酸楚难当。
方芝若:“必须要七、八年上的老红参吗?我家里倒是有株四年的白参,不知能否帮上忙?”
参被封为百草王,亦是『药』王。其红参最为珍贵,能大补元气、返阳救逆、生津活血,有起死回生效。都说五载白参易得,八载红参难寻,巧姑的祖母既是病入膏肓,四年的白参恐怕甚效果。
巧姑黯然摇头。
谢渺问:“城里的『药』铺呢,都去问了吗?”
“我上午已经在城里『药』铺跑了一圈,七、八年上的老红参,要么是有,要么已经被订下了……我要买,起码要等半个月后才有货。”巧姑望着谢渺,眼里盛满哀求,“渺姐姐,我想着,你是崔府的亲戚,崔府又是大户家,家里说不定有老红参,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去问问?”
说着又从布兜里掏数碎银,“我,我会给银子的,绝对不白要!或者你不要银子,等『药』铺有货了,我还你一株更好的老红参!”
“巧姑。”谢渺按住她拿银子的手,想了想:“这样,你先跟我回崔府一趟,我去找问问,家里可有现成的老红参,如若有,我们再想其它办法,可好?”
巧姑的眼泪簌簌而下,感激不已地:“渺姐姐,我……谢谢你……我……”
“别我我我了,办正要紧。”谢渺牵着她往走,“走吧。”
待她们坐上马车,方芝若流连在窗,问:“巧姑,你家里可有照顾?需不需要我赶过去?”
巧姑吸吸鼻子,“谢谢方姐姐,我已叫去通知哥哥,这会他应该到家里了。”
“好,你们赶紧去崔府,有便来纸坊寻我。”
在王大的急追快赶下,几匆忙返回崔府。
谢渺被颠得有不适,捂着胸口缓了缓,这才扶着门框下车。巧姑不好一同进去,便留在马车里等候。
守门的见来是谢渺,干脆利落地放。谢渺两手提着裙摆,不顾形象,『色』匆匆地往谢氏所在的蒹葭院跑。
裙摆如飞旋的花瓣,穿过春『色』芬漫的花园,游过曲折蜿蜒的长廊。
她头回觉得,府邸大了也不尽好。
再拐个弯便是蒹葭苑,谢渺的脚步越来越急,走得太快,至于注意到来向的脚步声。
“砰”的一声闷响,谢渺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堵墙,鼻尖狠狠吃痛,整个更是被撞得往后直退。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揽霞和拂绿根本反应不及,眼看谢渺要仰摔着地,一抹修挺身影倏然上前,准确误地拉住了她。
谢渺一把捉紧对方袖子,借力站稳的同时,视线寸寸上移。
晴山『色』暗纹圆领锦织袍,修长脖颈,轻耸喉结,及那张俊雅又隐匿几矜傲的脸……
崔、崔慕礼?!
谢渺仿佛沾染到了脏东西,火速甩开他的衣袖,甚至还在衣角蹭了蹭掌心。
崔慕礼动了动落空的手指,负到身后,“谢表妹。”
“呵呵,崔表哥。”
谢渺慢吞吞地往旁边挪,佯装发生,鼻间乍然一热。
崔慕礼的眼神变了又变,到最后竟是啼笑皆非,“表妹你……”
嗯?
谢渺也察觉到了怪异,有温热从鼻间不断涌,她抬手想抹,额头却贴上一只手掌,轻柔而果断地往后一推,紧接着,那另一只手箍在她后颈处,她尽量平视着自己。
短暂的茫然过后,谢渺下意识地抬脚踹,忽崔慕礼奈:“表妹,你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