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胜池是被司机叫醒的。
昨晚做了一晚上的梦,光怪陆离,一会儿是祝余叫他去打球,还和他一起组队,一会儿又是祝余和八中那个校霸勾肩搭背的走了,理都不理他。
许是睡前看了楚山传过来视频的缘故。
中邪了!
司机:“少爷,学校到了,您没事吧?”
期中考试完放假,少爷明明昨天一天都没出门,怎么看上去魂不守舍的,别是生病了。
“没事,你回吧。”晋胜池下了车。
没几分钟,周铭也到了。
两个人站一块等祝韶然过来,都知道祝韶然有赖床的毛病,也不着急。
“熬夜了?”周铭看晋胜池游魂一样,随口问。
知道好友的习惯,兴致上来了,大晚上不睡觉的玩儿是常事。
晋胜池一手插兜,黑色长款风衣兜里,手指点了点手机。
只道:“打了几把游戏。”
他不想告诉周铭关于祝余打篮球视频的事,有几分抹不开面,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得。
几分钟后,祝家的车到了。
晋胜池看着祝韶然下车,看着司机将车开走,没有祝余。
又不是一辆车?
前些天祝余就不和祝韶然一起上学,他假装无意的问过,祝韶然说祝余不想和他一起。
没想到气性这么大。
被晋胜池点评气性大的祝余,正东倒西歪的补眠。
玩游戏到十二点和看书到十二点还不一样,眼睛酸的厉害,若不是床头催起的是周大佬,他还能再赖一会儿。
于生尽量将车开的更平稳,偶尔从后视镜看祝余脑袋一点一点。
别说,还蛮有意思。
大概是这位小祖宗长的实在好,睡着了都相当的赏心悦目。
下一瞬,于生脑后一凉。
是同样坐在后座的周嘉荣,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于生:“......!”
昨晚打完游戏已经十二点,周嘉荣手头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加班到凌晨两点。
不过晚上休息的极好,他精神状态很好。
看祝余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眼底就铺了薄薄一层笑意。
现在的小孩儿上学也太苦了。
他往祝余的位置靠近了一些,浑然忘记了自己当初在周家不受待见,有时候连早饭都没吃就会被莫名暴怒的周老爷子赶去上学。
有热源靠近,比冷冰冰的玻璃不知好多少。
昏睡中的祝余歪过去,无意识的调了个舒服的姿态,呼吸渐渐更加平稳。
祝余赶在最后三分钟进教室。
手里还拎着巴掌大一块小蛋糕,他早晨吃饭来着,只是太困了,也不记得吃了多少。
临下车被周大佬叫住,塞了这东西。
数学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
这位老教师平常最是严肃正经,而且喜欢提前上课,极其讨厌学生迟到早退。
哪怕没到上课时间,只要他站在讲台上,后进来的就是迟到。
祝余站在教室门口:“报告。”
一教室的人齐刷刷看过去,瞻仰班级进步最大的神人,有些人想起这位数学还考了满分,更是仔细观摩。
也有幸灾乐祸的,老徐头的课也敢迟到,这位可谁都面子都不给。
原本低头看卷子的老徐头顿时不悦,哪个懒虫迟了?
看过去,见到祝余那张乖巧的脸,挑剔变成了舒坦,还有些技术并不纯熟的慈爱:“祝余啊......拎的什么?”
这可是个好苗子,如果期末考试成绩能稳住,他就推荐祝余参加明年的数学竞赛。
祝余:“......”
他虽然一向尊师重道的,但不得不说两句,数学老师和蔼起来,还挺让人......不习惯。
整个班级:“......”
今早上了个假的数学课吧?
祝余:“......早饭。”
老徐头温和道:“进来吧,下次......”
数学考了一百一,比上次退步十五分的赵飞鸿低声补充:“下次再迟到,就滚出去在楼道里听。”
下一瞬,
老徐头:“下次不要吃小零食,吃饭,对身体好。进去吧。”
什么蛋糕啊饼干的,那能吸收营养么。
祝余:“嗯,我记住了徐老师。”
他有点懵,一部分是因为困乏没解,还有就是徐老师的关心,太突然了。
下一瞬,老徐头变成了以前的老徐头:“赵飞鸿,嘀咕什么?今天讲考试卷,先从大题开始,你那么活跃,看来什么都会了,给同学们讲讲第一道大题。”
赵飞鸿:“......”
低头,卷子上第一道大题硕大个叉,脑袋嗡的一声。
早知道就不多嘴了,都怪祝余!
第二节课下,祝余真饿了。
还是大佬有先见之明,他想,将小蛋糕和樊守端分而食之,满足的叹口气。
樊守端:“你家蛋糕真好吃——嗳,我妈给我做鞋垫呢,天越来越冷,垫着舒服,顺便给你也裁了两双,你喜欢什么花色?”
樊妈妈以前学过两天裁缝,手艺很好,家里的床单、被罩还有电视剧罩之类,全是她自己动手做的。
开过家庭会议,一致觉得土豆干做礼物太轻.薄,要做鞋垫给祝余。
祝余:“不用了吧?”
他知道樊家包子铺很火,平常又忙又辛苦,怎么好添负担。
樊守端:“要的要的,裁都裁了,梅花、桃花、菊花,还是直接绣富贵平安,或者一帆风顺?”
推不了,祝余见状也就不客气了:“一帆风顺吧。”
樊守端:“行。”
正说话,手机响了。
微信电话,祝余看一眼,拿着手机往外。
樊守端看他兔子一眼窜走,嘀咕:“神神秘秘的。”
走出教室,祝余就发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这会儿正是大课间,楼道里的人不少,好多人还都瞅他,麻烦。
找了相对僻静的地方:“喂?黄哥。”
那头,黄大海的声音有点激动:“小余啊,过了,你的照片和视频福导看过了,让你后天来试镜,以后成名了可别忘了哥哥啊。”
意料之中的事。
祝余笑:“哪儿能啊,要真成了,黄哥您就是我的贵人,我过去了请您吃饭,这事儿多亏您费心,不管成不成,少不了您那份,周六是吧,我记住了。”
黄大海有些心虚,又觉得挺美,不就是将祝余的资料递到剧组,他还真没怎么费心,但架不住这小孩嘴甜,还知道感恩。
他大气的许诺:“我这里还有个广告的活需要群演,费用也还可以......感兴趣的话来瞧瞧。”
祝余:“那可太好了......”
胡扯八扯了一通,将黄大海吹的舒舒服服,祝余找借口挂了电话。
都是缺钱闹的。
手里就三十几万,祝余没有安全感。
哪怕大佬最近将他照顾的妥妥帖帖,很有长时间养在身边做抱枕的倾向,但祝余还是不踏实。
他不习惯,也知道依附于人是最危险的。
靠山山倒,靠水水干,靠自己立起来才是正道。
前几天祝余一直琢磨挣钱的事。
学业肯定得继续,而且是重中之重,那来钱快又不耽误学习,还得是正道的活,思来想去只有重操旧业。
也算灵活就业了。
这个世界除了同性可婚之外,其他的规则制度和前世差不多。
祝余上辈子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将触角伸入娱乐圈的渠道门儿清,很快就联系上了黄大海这个群头。
这人有些贪财但还算仗义,人脉又广,值得用用。
至于工作单位,祝余挑了又挑,选择了筹拍期已经声势浩大的古装剧《为皇》,大IP改编,导演福三江出了名的挑剔和强硬。
换句话说,只要让福三江看得上,被资本换掉的几率就很小。
祝余没看走眼。
才几天的功夫,黄大海就给他打通了《为皇》剧组的通道。
当然,祝余自个也没小气就是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为皇》讲述一代明君熙武帝的一生,重头戏在青年和老年,但作为点睛之笔的少年期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演员,就面向全国海选。
导演福三江顶着各方压力,宁肯将少年熙武帝没几场戏份的片酬调的一高再高寻好苗子,都不肯将就不合适的流量或有观众基础的童星。
这才让祝余捡了漏。
周六正好放假,试镜在南边的海市。
这角色祝余志在必得,算算时间得坐飞机,机票钱......虽然肉疼但也没法子。
哎......还是穷闹的。
额头在玻璃上抵着,琢磨一圈儿觉得没什么遗漏,这才回了教室。
他却不知,自个离开后,楼上拐角慢腾腾下来一个人,正是晋胜池。
晋胜池去高年级找朋友,没想到正听到祝余胡扯八扯。
什么黄哥黑哥,还多费心,迷雾一样扑朔迷离,祝余到底想干什么,还有那老练而熟稔的态度,不会是被传.销之类的骗了吧?
周六么......
中午,祝余照例和樊守端一起吃饭。
路过教学楼和食堂中间隔着的小花园,樊守端打了个饱嗝:“祝余,我先走了。”
早回去能多看一会儿书。
祝余摆摆手:“去吧。”
说着话,顺手将校服外头套着的羽绒服帽兜扣起来,北方的天干冷,能钻骨头缝,保暖措施绝对要跟上。
他习惯吃完饭多转悠转悠,有利于消化。
这话也对樊守端说过,不过樊守端坚信时间就是生命,生命该用来学习,祝余也就不再劝。
转悠没两下,视线里出现另外一个人的腿。
羽绒服帽子宽大,还带白色的毛毛,祝余整个脸都埋进去,能见范围并不大,不过这不耽误他判断出,面前的人是故意挡路。
谁啊?
后退一步,仰下颌让帽子掉下去,才看清来人是赵飞鸿。
问:“有事?”
赵飞鸿下死劲儿盯着祝余,自觉分外凶狠:“祝余,你挺牛.逼啊!”
他刚才约安黎吃饭,安黎又没答应。
还是那句话:“我有喜欢的人了。”
赵飞鸿气到胸口都疼,吼出来:“祝余到底有什么好?不是告诉你他喜欢男人了吗?”
安黎是三班的班花,性格很长相一样,都很温柔。
被吼的退了一步,有点害怕,但还是小声道:“那我也喜欢他,不仅仅是长的好看,他人还好,又知道努力,反正......反正脾气也比你好。”
她还记得那天下了雪,上楼梯的时候差点滑下来。
是祝余攥着她胳膊稳了一把,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没有献殷勤,没有打招呼,就仅仅是帮个忙,无关美丑。
太特别了。
后来楼道里再遇到,祝余好像完全不记得她。
这种忽视让安黎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好奇和成倍的好感,喜欢......好像没达到那种喜欢,但就是觉得祝余好。
不像赵飞鸿,不高兴要吼,欺负人要吼,就在比赵家家世强的人面前不敢吼,很讨厌。
且说现在,
你挺牛.逼啊?
祝余被赵飞鸿的中二且略脏的话惊到了。
多少年了,越往上走,人们表达不快的方式都拐着弯,这么直白的话他听着居然也生出一种新鲜感。
被新鲜感染的祝余有了那么些许的耐心,很官方的回复:“是吗,愿闻其详。”
露天的花园,前两天刚下了雪,到处盖着一层白。
祝余正好穿着白色羽绒服,好像和雪景是一体的,只唇红齿白瞳仁乌黑,有一种近乎于既妖又纯净的美貌。
对,就是美貌。
这种程度的颜值,说帅气都显的糙了。
赵飞鸿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为不得不承认的祝余的好看,也为对方淡定的态度。
哪怕惧怕、气愤或者对骂,只要祝余有情绪波动,他都不至于气到要死。
这种愤怒难以抑制,抬起拳头:“去你.妈的!”
祝余迅速后退了一步。
按照正常流程,他一会儿偏头一躲这一拳,然后抬脚一踹,赵飞鸿就得狗带。
哪怕爬起来接着刚呢,祝余也不怕。
前世就顶着这么张脸,嫉妒的觊觎的还有别的什么,总之身边一直不消停,论打架他是祖宗,否则早被欺负死了。
正常流程没来得及实施。
就近有一道冷而不悦的声音:“干什么呢?”
这声音有耳熟的高高在上,还有锐利的压迫。
赵飞鸿就是一僵:“池......池少。”
半探着枝干的松树后,晋胜池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双手插兜像个观众,又像是被打扰的游客。
他身量很高,又不像祝余一样用松软的羽绒服将自己裹成个粽子,修身的风衣敞着怀,像正拍大片的男模特。
男模特脸色一如既往的冷,瞥一眼棉花糖成精一样的祝余,眼睑垂下去,唇间冷冷吐出两个字:“滚蛋!”
赵飞鸿就知道,是他和祝余的争端吵到了这位大少爷。
很不爽但不敢对晋胜池怎么样,只呼喝祝余:“听到没,滚蛋!”
祝余没动。
以他的聪明脑袋来看,晋胜池明显更讨厌赵飞鸿。
果然,
下一刻,晋胜池对赵飞鸿道:“老子说的是你。”
他声音轻飘飘,尾音还上扬,但就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在里面,那是长期养尊处优众星捧月积累起来的气场。
都不用特意端着,自然而然就带出来。
赵飞鸿:“......”
攥了攥拳,转身走了。
除了祝余有闲情逸致,没人在吃饱了之后跑雪地里挨冻。
如此,这一小片被树木包围的空地再次寂静。
祝余眨眨眼,启动回避主角团这一终极准则。
对晋胜池点点头,转身离开。
“喂!”身后少年的声音似乎带着不甘:“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祝余:“......”
一定是错觉,晋胜池在原著中多厉害的人,哪怕现在只是个小狼崽,爪子也挺锋利,怎么会有这种貌似被负心汉抛弃的语气。
难道是在讨感谢。
可是这人不是最讨厌别人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