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父也有些想退缩,看了卢桢一眼。
其他人全都面色严峻的点头,向李老根抱拳道:“还望老丈带领我等前去。”
又和李老根说了他们刀上抹蛇毒的事。
李老根是猎户,打的猎物是要卖的,从未想过在刀箭上抹毒。
见张云鹤也背了弓,好奇地问道:“箭上也抹了蛇毒?”
张云鹤箭上并未抹毒,因为昨日他们商量的时候,是张云鹤是书生,又有举人文书,如果他们回不来,就拜托张云鹤带他们继续往南。
李老根心情复杂地问:“什么蛇?还有蛇毒吗?”
“那哪认识?只知道是毒蛇。”他们将碗里的蛇头给李老根看。
李老根过去完全被猎户思维给限制住了,完全没想过在箭上抹毒,想到他们是去除害的,不管用什么方法,能够杀了老虎就行。
也给自己的箭上抹了毒。
这些毒蛇的蛇头,卢父他们不认识,李老根却都认识。
他指了其中两只毒蛇的蛇头道:“这是虎斑蛇,毒不死人,倒是这两种蛇,毒性剧烈。”他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们,“你们没有被咬,还能斩下它们的蛇头,也是幸运。”
豫西蛇很多,毒蛇却很少,满打满算也不过几种,其中剧毒有四种,若不是这些蛇因为山火,他们遇到时,基本都冻僵了,一旦被咬到,极为危险。
而他们这碗里,居然有三颗剧毒的蛇头。
听李老根这样一说,之前抹了那虎斑蛇的人,又把刀拿下来,重新抹毒。
他们看那虎斑蛇长的丑,还以为毒性猛烈呢,居然是里面蛇毒最轻微的。
李老根见他们坚持,点了下头:“也罢,既然壮士们愿意为我五里镇百姓除害,我李老根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尽力带壮士们回来!”说着,给自己的箭上也抹了毒。
大家发现卢桢竟也在给自己的菜刀抹毒,不禁诧异道:“你抹毒干嘛?你一女流,还打算跟着去凑热闹?”
卢桢给自己的刀刃抹了毒:“我担心我爹。”
众人沉默。
他们全都抱着非死即伤的搏命的心态去的。
“哥,你也要去吗?”张云朗见张云鹤也在给自己的箭尖抹毒,担心地拉着他的衣角,心里很不安。
他不想让他哥去。可是大家都去。
明明他们已经安排他哥留下来照顾车队了。
他哥是书生,有举人身份文书,即使他不去,也无人会说什么。
张云鹤将他的箭尖一支一支的抹上毒,放入箭筒里。
因毒不够,他们也并非每只箭头上都抹了毒,但有那几支,但凡能射中两支箭,不论射中哪里,都是能起到效果的。
他每年都会参加京城的春猎和秋猎,射术还不错,也会些拳脚功夫,道:“我们也没水了。”
“那我也去!”张云朗眼里含了两泡泪,大声说。
张云鹤见他都十二岁了,居然还动不动就哭,眉头不由紧皱,到底疼这弟弟,只是皱眉呵斥了声:“不要胡闹。”
他将张云朗交给卢母:“有什么事就跟着卢婶。”
车队里这么多人,他只信卢家。
张云鹤在车队一般不发表意见的,但此时他却面容严肃的望着大家道:“我们是去除虎,不是为了拼命,最好还是先商量出一个章程来,还请老丈将虎沟泉地形详细说与我等,我们知道地形后,才好知道如何设伏。”
卢父也赞同张云鹤的话。
李老根是老猎户,这次去除虎害,本应以他为首,但几句话节奏就完全掌握到张云鹤手中,自己完全沦落为向导的角色,将自己所知的关于虎沟泉的一切都记尽数将给张云鹤他们听。
张云鹤向里正借了纸笔,在李老根的描述下,逐渐将虎沟泉的地形详细地勾勒出来。
虎沟泉所在的山呈m形,前面矮,后面高,m形的凹处这里又称老虎沟,虎沟泉便坐落在m形后面这个山峰距离凹处的老虎沟约两百米的地方,周围山石嶙峋,而虎穴又在虎沟泉上面五六十米处。
光是地形上看,于他们很不利。
老虎常年盘踞在此,早已熟悉此地,且下山虎又比上山虎更加凶猛,因为可以借下山之势,一旦它从上扑下来,几乎势不可挡。
“所以硬拼肯定不行,最好能设伏降它引出来,先用弓箭射杀,不论能不能杀死,哪怕就是破了皮,中了蛇毒之后,再去杀虎,必然事半功倍。”
“怎么设伏呢?”
此时车队众人完全没有主意,只看着张云鹤。
张云鹤指着一处平坦处:“这里!”
之后又说了如何将老虎引到此处。
李老根一咬牙:“我去!”
他大儿死在户口,他比任何人都想除了这老虎。
张云鹤却问他:“你射术如何?”
李老根一愣,“百八十步内,射中猎物没问题。”
这也是他作为一个猎户,能够活这么久的一个很重要原因。
张云鹤道:“你留在此处,远程射杀!”又环顾众人,问谁愿意去引虎下山。
大家都沉默。
谁都知道,引虎下山,有多危险,很可能就是送入虎口。
卢桢也不敢。
最终居然是刘二狗说:“我去。”
刘二狗身量并不高,还不到一米七,一直以来在车队中,就像隐形人的存在,不说话,只默默做事。
若不是卢父一直有在关照他,大家可能都会忽略他的存在。
刘老蔫一直不在乎这儿子,此时却跳了起来:“有你什么事?你出什么头?你要是死了,我和你哥、三宝怎么办?”说着跳起来就要打刘二狗:“你既然要找死,还不如我先打死你这不孝的东西!”
巴掌还没落到刘二狗身上,就被卢父的一声呵斥:“行了!”给打断。
卢父在这个车队里有着绝对的权威。
其实这次除虎,大家都不想让卢父去的,在他们看来,他们任何人都能出事,卢父不行。
如果还有谁能够将他们安全的带到南方,过上好日子,只有卢父。
就连张云鹤都不行。
张云鹤即使有举人文书,在过关过城镇时,可能会更方便,但他们不信任张云鹤,在他们心里,卢父是自己人,张云鹤始终是外人,即使张云鹤将他们带到了南方,然后呢?张云鹤走了,他们当乞丐吗?
卢桢和卢母也不希望他去。
就连卢父自己也不愿去,可他还是得去。
张云鹤看了刘二狗一眼,手掌拍在刘二狗肩上:“那引虎下山的事就交给你了,你自己注意安全,若有危险,立即上树。”又对其他人说:“此地离虎穴不远,到了之后,我们先用血气吸引老虎,看能不能将它引出来,不行二狗再上去。灵宝山大火加上干旱,此处动物必然极多,事不宜迟,我们速去速回,最好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商议好后,众人赶紧收拾了东西,架着骡车出发。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带了糠饼和葫芦,骡车上除了装水的澡桶和水桶,什么都没有,身上也只带了一把刀。
有没有刀的,里正还将他家的菜刀借给了他们。
加上戚阳朔、张云鹤,一共三十七人。
出了里正家,走到街上,竟又来了六七个青壮,里面居然记还有两个年龄和卢父差不多大的‘老人’,这些人,有些是家里遭受过虎害的人,有的人是家里已经完全没水,弹尽水绝,不得不去。
只听一汉子道:“家中无水,粮食也没了,若没有老虎,我们还能靠山里的东西渡过这个冬天,除虎是死,不除虎也是死,我等都愿随壮士们前去虎沟泉一搏!”
卢父他们都高兴不已。
他们去除虎虽是为了他们自己,但同样五里镇的人也会受益,若五里镇的人只会袖手旁观坐享其成,那即使除了虎,卢父他们心里也必然不会爽快,没想到昨日还没有消息的五里镇,今日还是来了人,哪怕只有几个。
等出了五里镇,途中居然又跟来五个人,全是五里镇下面村子里的,其中一个少年,看年龄不过十三四岁。
古人营养不良,身高远不如现代人,那少年身高看上去不过一米六出头,还不如卢桢高。
卢桢用绑带将裤腿和袖口都绑住,头发剪了后和男人们一样,扎成利索的马尾,身量高挑,背脊挺直,若不是面容迥异于车队其他人的秀美和白皙,混在人群中,看着比那小少年还像个男人。
卢父架着骡车,低声对坐在他旁边的卢桢道:“到时候爬到树上躲着,不许下来。”
卢桢连连点头:“嗯嗯,我知道。”
她曾多次和嫂子一起,带小侄女去野生动物园玩,看过野生动物园老虎狮子的表演,其中有个常规节目,就是老虎的表演,什么猛虎捕食,猛虎跳水等,看到老虎表演各种节目时,她当时的想法就是,她完全能够理解,老虎为什么有森林之王的称呼。
一个困在动物园的老虎,它跳起来的威力,就那样骇人,如果真是丛林里从小搏杀猎物长大的老虎,杀伤力又该有多大?
老虎的体型、重量和猫狗不同,它扑在你身上的重量和速度,能够完全压制一个人,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张云鹤说的对,杀虎,只能远攻。
用弓箭和枪先击中对方要害,等它受伤之后,才能去击杀,光是正面硬刚,只怕得死不少人。
路上李老根和他们说:“我大儿死后,我来探过几次,那两只老虎白日多在虎沟泉上方的石头上晒太阳,有时在洞里。”
若虎穴离虎沟泉远些还好,老虎与人不同,总不会日日守在虎沟泉旁边,它毕竟还是觅食的,偏偏虎穴就在虎沟泉上方不过五六十米的地方。
“这老虎夏日喜欢游泳,现在冬日,应该不会去游水。”又道:“若是老虎真在山石上晒太阳,二狗兄弟不用离的太近,只现身,老虎必然能看见,那处高,视线好,就是我们在下面埋伏,也要小心些,不能露了动静。”
按照李老根说的,老虎所在之处居高临下,视野极好,下面稍微有点动静,老虎就会察觉。
这也是附近居民难以取水的原因。
五里镇距离虎沟泉二十里,众人架着空骡车,速度比平时要快,不过半日就到了。
附近动物可能都聚集在此了,还没到虎沟泉,李老根只是听见草丛里有动静,居然飞起一箭,就射杀了一只兔子。
让人意外的却是张云鹤。
张云鹤一路在卢桢他们车队不显山不露水,居然在一只野兔听到动静从他们前方的路上经过时,被张云鹤射杀了。
那兔子也是山间野兔,见到生人,逃跑速度也是极快的,居然还是没有快过张云鹤的箭,且是对准了野兔的眼睛,穿头而过。
他拾起野兔时,看了卢桢一眼,走回来放入骡车上。
卢桢被他看的莫名其妙,这人射兔就射兔,看她做什么?
不过她确实被张云鹤的射术给惊艳了一把,看向张云鹤的目光满是讶异和欣赏,亮晶晶的。
记
大概就跟看奥运会场上射了十环,为国争光的冠军们的眼神是一样的。
可落到张云鹤眼里,还是让他忍不住唇角扬了扬。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一个女人,而和他过去认为的那些犯蠢的纨绔们一样,在女人面前秀自己的射术。
可看到卢桢望着他时明亮的眼神,他依然忍不住心生雀跃。
“上去就是老虎沟了。”他们将骡车停在低矮的山坡下,望着上面。
上去的路因山水顺流,冲刷出一条山石嶙峋的浅黄色砂石小道,小道两旁还长了几颗山楂丛,只是上面结的果子不多,只零星几颗。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因此地极少有人过来,树木高大幽深,看上去极为静谧,那静谧幽深的树林里,仿佛藏着无数他们看不见的危险。
与卢桢他们想象当中的,虎沟泉动物狂欢的样子相差甚远,至少表面上,除了山鸟飞徊,和不远处的山鸡扑腾,并未看到其它动物。
李老根看到不远处的山鸡,却道:“看来附近的动物确实都聚集此处了。”
他看着张云鹤和卢父道:“骡车和水桶可以放在这里,我们说的适合设伏的地方就是那里。”他指着顺着砂石小道上去的三百米远的高出,看了卢桢一眼道:“你们可以留个人在这里看着东西。”
这句话显然是说卢桢的,对于卢桢一个女人,也要来此,他是不赞同的,可她父亲都没说什么,他更不会说什么了,而且在他看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
他对卢父道:“不过此地未必就比上面安全,若是平日,留下一人在此地自是无事,但此时我却不保证没有别的,若留在此地,最好怕到树上去等。”
他有些不确定的问卢桢:“会爬树吗?”
会问这一句,完全是因为,卢桢哪怕穿着灰衣粗服,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是个姑娘,别说这么白净秀美的姑娘,就是他们乡下的女孩,会爬树的也是少数,更别说此地树木都十分高大。
见过卢桢爬树的人,全都立刻想起卢桢爬树时那利索的模样,其他人则想起卢桢爬山壁了。
卢父和张云鹤都道:“她会爬树。”
卢父和张云鹤都看向卢桢。
卢父道:“你就留在此地,躲在树上,其他人跟我上去。”
整个车队的人都听卢父的,也只有卢父能指挥的动他们。
卢桢却不放心卢父一个人,而且她一个人在此确实有些害怕,拉了拉卢父的衣袖,朝他摇头:“我不要一个人在这。”
卢父却坚定的按着卢桢的手,眉头紧皱:“听话!”又缓了缓语气,“你在这里看骡车,这么多牲口呢。”
牲口确实要有人看着。
倒不是怕它们跑了,它们都是养熟了的,又都系着缰绳,身上拴着骡车,缰绳松松的系在树上,打了个活结。
此处也无人敢来,倒不怕被人偷去,只是常规的想法,这么多骡车,骡子对他们来说又是非常贵重的财富,若无人看守,就这么放在这里,他们总有种把自家银子丢在马路上,生怕被人捡去了的感觉。
恰好卢桢是个女人,没有多大力气,原就不指望她能杀什么老虎,留在这里看东西正好。
卢父非常坚持,卢桢拗不过卢父,点点头,答应下来:“那你们要小心。”她目光担忧的看向众人,着重告诉卢父:“一切以自身性命为重!”
卢父拍拍卢桢的手,让卢桢先到树上去,亲眼看到卢桢爬上一棵树,卢父嘱咐她千万不要下来,遇到不对就赶紧架着骡车先走,这才跟着众人一起上山。
骡子们傻呆呆的,灵宝山山火爆发时,它们还知道逃跑,此时它们距离虎沟泉如此之近,却一点危记机感都没有,居然低下头吃着地上的草。
冬天的草大多都黄了。
此处可能无人过来的缘故,草很深,中间夹杂着一些老绿色草叶,草地上落了大片的树叶,骡子、牛也不挑,跳过落叶,低头吃的津津有味。
那条山上水流冲刷造成的小道,是个长约两三百米的斜波,有些陡峭,两边长满了带刺的藤蔓,藤蔓大多两米多长。
到了此地,卢父他们都极为谨慎,动作也很轻。
谁都不敢在此时惊动老虎。
卢父和吴管家都带着掌心有防滑胶的白手套,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方便回来,他们一边走,就一边将这些带刺的藤蔓打成结推倒,其他人则将肆意生长的刺藤割断,随意地落在草上、地上。
卢桢看着他们全都上去,很快身影就消失在砂石小道的尽头。
她无事可做,将一辆辆骡车都掉头,再将缰绳系在树上。
等了大约十来分钟,上面还未见动静,卢桢等的实在着急,看不远处的草地上有野鸡安静又警惕的啄着草丛,卢桢将空间里的手木仓掏出来,戴上□□,爬下树,一步一步朝那野鸡靠近。
野鸡极为警惕,卢桢离它还有六七十米距离,野鸡扑通一下,张开翅膀,飞到它附近的灌木丛里了。
这一片因是山脚凹地,树不多,但是灌木丛非常多,大多是一种叶子为不规则六边形片状,叶子的六角都长满了尖刺的树丛,这种灌木丛有个特点,就是上面的叶子十分茂密,但下面的根部却是空的。
那野鸡躲在里面以为安全,一动不动,卢桢靠近都六十多米时,就趴在地上,瞄准那野鸡,啪一声轻响,一击必中!
卢桢警惕地看看周围,见除了静谧,还是静谧,只有山鸟扑腾翅膀飞过的声音,就从空间仓库里找了根长的钢管,将那只还灌木丛中扑通抽搐的野鸡掏了出来。
之后她又爬到树上,握着木仓竖着耳朵听上面动静,眼睛却打量周围环境。
张云鹤画地形图的时候,卢桢也看了,当时脑子里其实并没有太多具体概念,此时到了实地,就知道他们大致埋伏在哪里了。
她望了望周围。
能够上去的路,并不是只有那一条砂石小道,只是那条被山上水冲刷而形成的小道是最容易上去的,其它地方全都生长着茂密的树丛,想从中间挤上去,特别难。
难,却不是无法做到。
仗着现在已经入冬,且天气严寒,蛇都在冬眠,卢桢从树上下来,跳过下面的一条干涸的大沟,从他们埋伏地的后面,绕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