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是有骡子和牛车的,他出去跑商,需要骡车和牛车拉货,只是卢家两头骡子都受了些伤,牛从牲口房里跑出来,跑到外面空地上也不乱跑,饿了还知道进院子里吃草。
卢家牲口棚旁边堆了个草垛,都是给牛和骡子吃的口粮,这时候没得挑,它们只能吃这个。
不光是卢家有骡子和牛,和他一起跑商的几个伙计家里也有。
这几年跟着卢家跑商,虽然作为伙计和护卫的身份,但也从南边带了些货回来,不仅陆陆续续在县城里买了宅子,娶了媳妇儿,同时也有了属于自己的骡车。
但是这对于逃荒来说是不够的。
地震之后很多人家损失惨重,卢父这个时候提出买骡子、买牛,多得是有人愿意用骡子和牛换修房子和重建房屋的银钱,况且卢父也没趁着地震压价,给的还是灾前的价格。
虽然卢桢有空间,可以将卢家布庄仓库里的货放空间里,但大多数生活用品,还得用骡车和牛车拉。
布庄的仓库挖出来后,卢父就让他们散了,“事情我也跟你们说了,愿意相信我的,就跟着我卢某人走,明天早上卯时南门口见。不愿意走的,我能做的也做了,大家都各自保重。”又道:“愿意走的,除了带上干粮,还有水,之前说过,我怕震后有瘟疫,瘟疫从哪里来?尸体腐烂无人收尸,必然会让水里会染上污秽,不愿走的,河里的水还是不要喝了,我家后院有井。”
他牵着牛绳,朝他的这群伙计拱拱手,和吴管家一起带着骡子和牛回家。
吴管家早上就看到院子里的车厢了,此时仔细打量着车厢还是挺震惊,主要是下面的轮子。
轮子的材质是他从未见过的,连接两个轮子的居然是透亮的铁制品。
这些东西是没办法用麻布包裹起来的,好在在车厢下面,不仔细看也看不到。
吴管家也不问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就像他知道这些大缸都出自地窖。
卢家有他知道的,自然也有很多他不知道东西。
他虽也跟着原身跑商,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留在卢家的,原身南北都跑,见过的人无数,有些奇怪的东西他也不奇怪,倒是卢父解释了一句:“这东西是从西域那边传来的,叫橡胶,产自一种名为橡胶的树,我也是几年前得了,放在仓库里就忘了。”
“老爷,这些缸……?”
“都装满水。”卢父说。
此时天还没黑透,卢父就领着吴管家一起,将在地震中有所损坏的牛车和骡车修一修。
骡车和牛车都是放在院子里的,在地震中损毁较小,原身自己白手起家,又经常出门在外,像修车这类问题也不在话下。
卢父就更不必说了,家里啥东西坏了,都是他自己买书回来钻研的。
一直到天黑,卢父才放下手中的活儿,打着火把,领着卢桢去仓库,将挖出来的脏乱的布匹收到空间里,除了布匹之外,还有许多成衣,大多也都又脏又乱,有的还破了。
卢父因为有原身的记忆,也继承了原身的一部分感情,自然是看的是心痛不已。
他也没说什么,经历过生死,儿孙平安,就已经是最大的安慰,损失一些财货都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看着原身花了半辈子精力才挣来的两个已经成为废墟的铺子和仓库,长叹了一口气,对卢桢说:“走吧。”
这两天他都在救人,身上又脏又乱,衣服多处都破了,花白的头发也散乱着,脸上的乌青没有消退,身上的脏污没有处理,看上去十分落魄,但精神还行。
回到卢家,他将卢家人都召集在一块,“明天都把自己最差的衣服拿出来穿上,我们这是去逃荒,穿得太好,那是摆明了叫人来抢,都换成粗布衣裳,颜色鲜亮的都收起来。”
“小桃继续做馕饼,馕饼烤的干一些,放的住,桢桢你和你吴叔把要带的东西都收拾一下,我再去耕牛和顺子他们那边看看。”卢父将事情一一安排好。
王耕牛和张顺都是原身信得过的伙计,也是在这次地震中受伤较轻的。
都说人离乡贱,卢父虽说让他们自己做选择,但还是怕他们不跟着他们走,这一路往南,数千里路,全是老弱病残,少了他们这些壮实的汉子肯定不行。
张顺和王耕牛是愿意跟着卢父走的,他们家人却不同意。
他们原都是两亩地都没有的穷的连裤子都要家里轮着穿的人家出身,这些年儿子跟着卢父走南闯北,好不容易才攒点家业,安定下来,不愿意再跟着卢父离开,且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伤,逃难能逃到哪去呢?
逃难又哪里是那么好逃的?卢父也说了,只是可能会有瘟疫,这还没有呢。
假如没有呢?
张顺和程大栓的老子娘都还抱着侥幸的心里。
他们年纪大了,就算死,也想死在家乡,不想客死异乡。
“要走,你就带着栓子走吧。”栓子是张顺的独子,已经九岁,“我留下陪着你爹,你爹这腿肯定是走不了了,我要是也走了,不是要你爹的命吗?”张顺的娘说:“你带栓子走,要是过两年没事,你再带栓子回来看看我们老两口,要是真有那什么瘟疫……”
张顺娘叹了口气,抹抹脸上的老泪,“那也是命!”
张顺正在麻利的将家里东西往骡车上搬。
他家房屋小,连院子都没有,牲口棚就更是简陋,地震来了,他家骡子直接挣开绳索跑出来,一点伤都没有,下午跟着卢父又买了头骡子回来。
“栓子要走,爹娘也要走,爹腿不能动,这不是还有骡车嘛!”张顺将东西搬到骡车上,用绳子绑紧、固定,“两辆骡车还装不下爹?”
“你就会乱花钱,家里已经有一头骡子了,哪里还要再买,这一逃荒,还不知前路怎样,你这些年挣着些钱也不容易,就这样乱花了。”张顺娘舍不得银钱,见儿子花钱又买了头骡子回来,心疼的要死。
王耕牛家里也是王老爹舍不得走,王老爹一辈子无田无地,靠着儿子走南闯北卖命才有了田地,现在让他舍了家里田地去逃荒,他哪里舍得:“要走你走!我不走!”王老爹坐在炕上,脸色长的通红,吭哧吭哧的说:“地里庄稼还要我照顾呢,我走了,地里稻子怎么办?还有我那一亩地的黄豆还没收呢!”
王耕田和王耕地倒是想走,他们早就羡慕大哥见识过外面的大世面,也想跟着大哥去挣钱,建屋子,买地,娶媳妇儿。
“你走!我和耕田耕地留下,反正你也常年不在家,你想走你走!”
王耕田、王耕地都为难的看着王老爹,他们也想走,他们不想留下啊!
卢父是早料到王家、张家的情况,所以私下还要找来,说服张顺和王耕牛一家和他一起离开。
这样的情况还发生其他几家,也有愿意全家都跟着卢父走的,东西收拾的很利索。
一听可能会有瘟疫,他们逃都来不及,哪里愿意留下,钱再重要,那也没有命重要。
卢父将几家都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带了张顺和王耕牛,叫他们过来,是帮着打水的。
王耕牛没太多心思,卢父叫他来打水,他二话不说,拎起木桶就吭哧吭哧的往大水缸打水。
张顺则惊讶了一番,不明白明天就走了,还给这么多大水缸打满水是什么情况。
他也没多问,虽然心里疑惑,可还是和王耕牛一起往水缸里灌水,直到九个大水缸全都装满水,两个人也都累的够呛,身上衣裳都湿了。
他们虽不明白为什么,可走的时候,还一人拎了一桶水走,回去将家里水囊全都灌满了水。
这个晚上他们几家的女人们几乎都没睡,全都在准备干粮。
他们这样一年至少往外面跑一次的人,家人都习惯了给他们收拾远行的行李和干粮,家里不光都备有可随身携带的水囊,也有备好的冻米,平时晒得干干的,要的时候虽是炒一抄就能吃,甚至家里就有炒好的米,平时给娃和汉子添点当零食吃。
烤囊饼的烤馕饼,炒冻米的炒冻米,再用长条形布袋装满,像褡裢一样斜着挂在身上,炒干水分的冻米没什么重量,大人小孩身上都挂了一个,刚炒好的冻米,还带着热度,挂在肩上,抱在怀里,夜晚可以当汤婆子用,白天走的累了饿了,伸手进去掏一把炒米出来,嚼一嚼就是一口饭,又饱腹又方便。
卢大嫂休息了两天,傍晚觉得好多了,就准备起身帮忙。
卢母早就听女儿说,卢大嫂可能是被房梁砸的脑震荡了,要多休息,哪里还会让她干活,“你快歇着吧,把身子养好了,到时候你想歇着我都不让了!”
卢大嫂没想到婆婆会如此体贴自己,心中感激不已。
卢母见她还想过来,赶紧挥手:“歇着去,歇着去。”
卢大嫂不好意思道:‘娘,就让我在灶下给您烧烧火吧。”
卢母见她实在闲不住的样子,心想这事不累,可还是叮嘱她:“要是受不住就说,别扛着。”
卢大嫂抿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