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老师(1 / 1)

南丽家的每个早晨,都是打仗的节奏,因为小孩要赶着去学校和幼儿园。

今天吃早餐的时候,南丽对女儿说,欢欢,你向别的小朋友打听打听,除了“考能”“加速度”,他们还在哪儿上奥数?

欢欢咬着面包,点头。

弟弟超超在跟她推着一只鸡蛋,谁都不要。

欢欢放学回来的时候,没带回相关信息。

却带回来了一张数学试卷,和她自己的笑脸。

因为这次单元考试她蹿到了全班第三名,史无前例。

南丽一边给她签名,一边夸她,帅爆了,欢欢,可见补课虽累,但收获也是大的,是不是?

女儿点头。

南丽问女儿,你问过同学了吗,他们在哪儿学奥数?

欢欢吐了吐舌头,说忘记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他们自己没这心思,当然不会当回事。

于是南丽让欢欢明天再去问问看,她说,欢欢,其实你问下颜子悠也行呀,他妈妈说给他找到了一个好老师。

南丽说出口后,就觉得还不如不说。

果然女儿问,那你为啥不自己去问他妈妈?

南丽支吾道,他妈妈最近在生小宝宝,没来上班。

南丽太了解田雨岚的性格了,平时你见她穿着一件漂亮衣服,随口问在哪儿买的,她脸上都会有那种告诉你不是、不告诉你也不是的为难劲儿。

果然,第二天欢欢放学回来说,妈妈,颜子悠说他妈妈不让他跟别人讲他在哪儿补课。

小孩说过了这事,这事也就过去了。

如果接下来没有田雨岚的来访,南丽也不会生出后来那般执念。

田雨岚是来续假的。

她穿着一件茄紫色披肩,一进南丽办公室的门,就夸道,你家欢欢不得了了,这次冲到第三名了,厉害。

南丽说,哪里,哪里,还是你们子悠好。

田雨岚说,子悠这次也就比欢欢多了2分,子悠是大前年就在学奥数了,而你们欢欢一上来就这么飙,我一问子悠,才知道,原来欢欢最近在“考能”里学,难怪哪。

南丽说,我们是学晚了一点。

田雨岚说,南丽,你真是有本事的,“考能”你都能搞进去,要知道“考能”的“竞赛班”永远是满员的。

哎哟。南丽笑道,你就没看见那阵子我天天去那儿跟他们套近乎。

于是,两人一起感叹如今小孩读这点书不容易,南丽就忍不住问田雨岚,你们子悠学奥数报了几个班?

田雨岚说,没几个呢,你想让欢欢读几个呢?

南丽看不得她这种避过问题却又反过来摸别人底牌的习惯,心里的执拗就上来了,盯着问,你上次说给子悠找了个奥数名师,是哪儿的?他还收学生吗?

田雨岚扬眉笑道,哎哟,我还真不知道,是我老公颜鹏找来的,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倒是可以去问问看,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不过,我感觉最近子悠几次课上下来,也没像吹的那么灵,是个老年人,原先是在哪个中学教数学的,这老人还说想不做了,因为身体不好。

然后,田雨岚就顾左右而言他。

南丽就有些憋气,心想,有什么好保密的,你家子悠又不是只跟他自己这个班的同学比,是全市小朋友比,你防得过来吗?

一天以后,花苑新村的地下车库,南丽坐在自己的车里,看着一辆黑色宝马从入口开进来,停下,泊好,熄灯。

一个穿着灰色休闲西装的男士从车里出来,关上车门,拎着一只电脑包,往电梯方向走。

“颜鹏。”南丽从自己的车里出来,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颜鹏回头,愣了一下,是南丽,报社前同事、老婆田雨岚目前的领导,10多年前曾跟自己有谈过两三个月恋爱的“前任”。

能算“前任”吗?

应该不算,才两三个月,没深到那个程度。

但好像又是,因为时间虽短,但别扭可一点没少。

10多年前,颜鹏放弃南丽,选择田雨岚,是依他当时的直觉。

这直觉是田雨岚温婉、听话,而南丽性格里有硬朗的东西。

还有就是田雨岚更主动,“女追男隔层纸”嘛,所以他跟田雨岚出一趟差回来,就好在了一起。

他当时对南丽说,还好,我们才起了个头,头的感觉不好,文章就不写下去了。

其实他也没错。但这事对南丽是有刺痛的。因为她与田雨岚同班同学,还因为都同在一个单位,众目睽睽的。

所以,虽然才谈了两个月,南丽对颜鹏也还没到投入的程度,但她还是被刺到了,她在心里对他说,去死吧,既然你没想好,就来追我干吗?让我丢脸。

她对这事是在乎的。在乎的因素里,更多的应该说是与那个总是跟自己比的田雨岚有关。

抢东西啊?抢人啊?就他,也配吗?

她心想,一辈子都是阴影。

南丽心里的别扭,就像空气,渗透在后来与颜鹏的交往中,虽表面客客气气,一切如过眼云烟,但其实别扭早已留痕。

颜鹏又不是傻瓜,他当然有感觉到,并且也由此不自在,尤其后来她一路“副主任”“主任”“编委”地当上去,在报社分管了他和他老婆多年。

因为这别扭,他跟她较少直接往来,前年他从单位辞职出来创业以后,就更少遇见,虽然同住一个小区,虽然他老婆仍在她手下工作,但他俩还真的几乎碰不到,就像这城市里许多尴尬人。

现在颜鹏看见南丽微笑着向自己走过来。

南丽说,嗨,颜鹏,好久没见了,最近在忙什么呢?

颜鹏告诉她,最近自己创业有所转向,偏向教育领域了。

南丽注意到他脸上有些疲惫,就问,啊,不做互联网了?

他说,与互联网也有关系,用互联网配合教育做线下线上服务。

南丽夸他,真不错,能干的。

他脸红了一下,笑着摇头,告诉她,自己也才刚起步,而教育这一块呢,倒确实是如今的风口,涉及千家万户,所以在中国做教育与做网商、地产还真有点像,因为人多,人多是做这三样的基础,人人需要,必须的。

她就笑了,说,难怪你家田雨岚说你认识一个特别牛的数学名师,原来是你在做教育呀,刚好,算我运气,今天碰到你,有个事正好求你帮了,我家欢欢数学不太好,一直想找老师给补补,你帮我们跟那个名师牵牵线吧,听说你家子悠在他那儿上课效果不错,我们也好想去学呢。

颜鹏睁大眼睛,说,你让田雨岚带你们过去就行了呀。

南丽抿嘴而笑,说,你家雨岚的性格我是知道的,颜鹏,我也是没办法了,所以才找你帮助。

她知道他懂自己话里的意思。

她继续说,嘿,其实,小孩读书又不是只跟眼前的这几个比,你家子悠跟我们欢欢在班里是好朋友,如果他们在一起补课,也是多个伴呀。

他点头说,好的,那个老师的家在柳湾新村,这个星期天,你和欢欢在柳湾新村门口等我,我带你们去说说看,不过那个老师有点难搞的。

南丽真心道谢,并故意说笑式地提醒,这事你先别跟雨岚讲。

颜鹏咧嘴笑,说,知道,其实说了也没事,你是她领导,她应该服务好,她这会不明白吗?哈。

那就星期天见吧。南丽一边向他挥挥手,一边向自己的车走过去,她还要去报社上夜班。

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想,女人怎么全都是急性子?这些女人田雨岚、南丽,真没什么两样。

10多年前他以为田雨岚温婉、听话、好说,但在随后的婚姻生活中,他发现老婆并没像外表那样温婉,相反是急性子,是里里外外拿主意的那个,而她南丽呢,10多年前,他感觉她硬朗要强,还真是没看走眼,她一路狠拼,升职,如今都是单位的高管了,你瞧刚才她说话那个利落、直接劲儿,是你无法避闪的。

在电梯里,他对着墙上的镜子苦笑,心想,女人这年头都太强。

星期天下午,南丽带欢欢来到柳湾新村,远远地就看见颜鹏已等在小区门口了。

颜鹏领她们进去。这是一个建于20世纪80年代的旧式小区,楼间距十分宽阔,梧桐茂密。

颜鹏指着其中一幢灰旧居民楼告诉她们,补课界大牛“陈氏私塾”就在这里,一单元三楼,左边那套90平方米的屋子里。

南丽母女俩跟着颜鹏上楼,站在楼道里,面对这一户,感觉不到异样,除了门前有一大堆小孩的鞋子。

推门进去,就吃了一惊,满地小桌、小凳、小孩。

是的。全是伏在小桌小凳上做题的小孩。大约20个。满满的人气在狭窄的空间里汹涌。

“陈氏私塾”当家老师姓陈,年过半百,微胖,穿一件白色长袖汗衫,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

他向进门来的他们点头。

南丽刚才上楼前已听颜鹏介绍过了,所以知道他原是向洋中学的数学老师,早几年辞职出来在家单干,几年下来,把一门“奥数培训”做到气壮全城。

南丽看他面容儒雅温和,觉得有戏。

哪想到,他翻了翻欢欢带来的家庭作业簿和“考能”数学试卷后,他的语调里透出锐利的冷感。

他说,她跟不上的。

他说,我这里是冲“华夏杯”一等奖的。

他说,没办法,我这儿只培训能冲得出来的小孩。

南丽央求说,我们小孩自己很棒的,会好好跟陈老师学的。

他没点头。

南丽继续央求说,我们以前是没补过课的,后劲大,最近一下子就冲上来了,我家小姑娘来这儿会听老师话的,会冲得出来的。

他说,不行,我看得出来,不行。

南丽感觉他不容商量,因为他眼皮都没抬起来。

她嘟哝,才这么大,你就这么一眼看出来了?

他说,所以我才是“陈氏私塾”陈老师,你是孩子妈妈看自家小孩,本质是不一样的。

南丽职场打拼多年,很少受人这等轻视,更没经历过自家小孩被人如此断然否决的场面,还当着小孩的面哪。

南丽脸红耳赤,而欢欢站在一旁,窘得好像要哭出来了。

于是南丽赶紧拉着女儿出来。

她心里一百个后悔,怎么没多长一个心眼,就这么直接带小孩过来了?

怎么就没想到会当面被拒,让小孩自尊心受打击呢?

南丽牵着欢欢的手往楼下走,走到楼下时,已落下了眼泪。

见妈妈哭了,欢欢憋了好久的眼泪也跟着“啪嗒”掉下来,她说,妈妈,我不读好了,没关系的。

颜鹏见此情形,尴尬地说,这老头太牛,算啦,南丽。

他指着等候在楼间的那些背书包的小孩子,说,那些人都在等他下一节课,所以,他才傲着呢,唉,既然做生意,哪能这么牛?

他说,南丽,要不我给你介绍去“加速度”吧,那是我堂弟办的,你们有没兴趣?

南丽心想,“加速度”跟“考能”一直在争,水平估计差不多,算了吧。

她就对颜鹏说,谢谢你,要不再说吧。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小女生欢欢跟颜子悠讲了这事。

她说,你的那个陈老师,好牛啊,昨天你爸带我和我妈去见过他了,他不肯收我,我妈妈都哭了。

童心单纯,颜子悠放学回家,在晚餐桌上说了这事,并问爸爸是不是。

颜鹏瞟了一眼老婆,对儿子含糊点头。

田雨岚眼睛发直,近乎生无可恋。

她冲着老公颜鹏说,哟,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颜鹏,你这是大公无私,还是旧情难却、藕断丝连?

颜鹏嗫嚅道,有没搞错,她盯着我问,我能不说吗?

她语无伦次,说,你考虑过我们子悠进“陈氏私塾”有多庆幸吗?

他知道老婆气量不大,就说,她是你领导啊,你请假还要靠她呢,你不巴结她,也没必要对她保密而惹她不快啊。

她说,你是瞧人家如今上了层次,后悔了没跟她吧?我告你,你这样是会破坏人家家庭的。

他说,是你自己去向她显摆嘛。

两口子吵起来了。

她知道自己是有点小题大做,但好像这样才能平息心里的火气。

而颜子悠在一旁听傻眼了,好奇地问,什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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