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药膳粥(1 / 1)

“熟地黄,五味子,官桂……”

李壮勇和李猛一起读着扁鹊写出来的药方,因为读的快慢不同,两只脑袋不自觉的碰到一起,发出“砰”的一声。

“大伯!”李猛疼的叫了一声。

李壮勇恍若不觉,扭头问扁鹊:“你是在哪里学的?”

扁鹊迟疑了一下,道:“在家。”

对他来说,跟着师父流浪,哪怕是四海为家,也算是在家里。

李壮勇继续追问:“是跟家里的长辈学的?叫什么名字?”

“师父的名讳,不便告知。”扁鹊微微摇头。这是师父早就提醒过的事。

“看方子,是一个改的地黄引子汤,怎么,你是觉得,这个方子能治李猛的病?”李壮勇也是带侄子去看过几位医生的,其中就有喝过地黄引子汤,虽然没治好,但他对里面的用药等等,记得却挺清楚。

毕竟,他自己就是开铺子的,对花了大价钱的方子,总是念念不忘。

扁鹊则是被问住了,他跟着师父学习多年,实践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也没有足够的经验来给出一个肯定的判断。

“据我所学……”扁鹊开口说了一句,却是摇摇头,实话实说道:“单这一个方子,是治不好病的。李猛兄的身体显然是沉疴已久,若想治疗,总得多试几个方子,花费一段时间才行。”

李壮勇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眼里却是有些失望,道:“你估计是真的学过些,但你的方子,我们不能用。”

“为什么?”扁鹊有些奇怪。

“说你学过,是因为你说话的调调,跟我们看过的几个老医的调调挺像的。”李壮勇彻底放开了,笑着摇头:“不能用,是因为我们用过类似的方子了,没道理再浪费钱了。”

李猛亦是憨厚的一笑:“我确实是喝过类似的。”

“方子类似,效果可不是类似的。”扁鹊说起医术来,态度是极其认真的,与应工时的随性截然不同。

李壮勇反而更确定了扁鹊的新手,像是面对顾客似的,哈哈的一笑,敷衍的道:“知道了知道了,等过段时间,腾出空来,我们再试试。”

“喝药哪里需要腾出空来。”扁鹊不认可李壮勇的理由。

“药材总要钱吧。”李壮勇笑着点了一句。

扁鹊一愣。

要是几个月前,他对钱大约还没有什么深刻的认识。但在今天,他已经非常理解“一文钱难死英雄汉”的概念了。

扁鹊自己没钱交房租,也就非常理解李壮勇没钱买药的借口了。

而且,地黄引子汤仅仅是用于治疗的第一道方子,后续的方子一日日的吃下来,说不得要用到人参灵芝之类的贵重药材。

扁鹊想到这里,不禁认真的思索起来。

他以前跟着师父学习的时候,从未考虑过药材的贵贱问题——他固然知道药材的价格不同,甚至懂得鉴定各种贵重的药材,但在撰写药方的时候,扁鹊是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的。

然而,此时此刻,扁鹊已然意识到了治病的价格问题。

“若是不着急的话,也许可以尝试用药膳。”扁鹊提出了新的想法,且道:“药膳的速度可能会慢一些,但效果并不差,反而更适合于补充元气。”

“药膳……膳是有钱人吃的东西吧。”李壮勇习惯性的否定扁鹊的建议。

“药膳可以用名贵的药材,也可以用便宜的。”扁鹊纠正的依然很认真。

李壮勇笑了,这时瞥了眼侄子,顺口道:“反正中午的饭要交给你来做,平时也有山民来卖药材,有不太贵的药材,你可以收下,煮着试试。”

他这么说,算是拒绝之外开了个口子。

他这里的粮油铺子原本就是敞开了收东西的,尤其是夏收秋收之外的时间里,如橡果、蘑菇之类的食物才是收购的主打,而采摘它们的山民,自然不可能独摘某一种,路上遇到认识的药材了,也会顺手采过来,若是价格不高的话,往往喜欢在卖其他东西的时候,顺道卖给某个店铺。

李壮勇往日里收了药材,都是积攒一段时间,再一齐卖给药铺等等,寻常药材未经炮制,通常也花不了什么钱。李家平时就有拿药材做菜的习惯,熬粥也无所谓。

扁鹊却是略显意外的问:“我要做中午的饭吗?”

李壮勇理所当然的道:“你不做就要我来做,总不能请人来做吧。你不是一个人在家吃饭吗?所以应当是会做饭的吧?”

“煮粥……是会的。”扁鹊回答的勉强也不勉强。

要说起来,他煮药是真的一把好手,还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练习抓药和煮药了,在跟着师父偷偷出去行医的时候,他这项技能更是用的很频繁,熟练度也是绝对的高。

不过,煮饭煮粥和煮药,总归是有些不同吧。

“刚开始,煮粥也可以,之后要快点学会做其他的东西。”李壮勇的眼神却很严厉。

他不介意雇员跟自己的聊天的内容,但做工要是挑三拣四可不行。

正如其所言,做饭这种事,扁鹊若是不愿意做的话,可就得他来做了。

花了工资请来的员工,自然是做的活计越多越好了……

“好吧。”扁鹊无奈点头,心下开始思索煮粥的要点。

“李猛,你教教他。”李壮勇将新雇员安排的明明白白,背着手回了前台。

玄雍的粮油铺都是要执照的,而有执照的粮油铺,生意总归不会太差。唯一的问题,就是粮油铺的重活太多。

扁鹊看着像是个有力气的年轻人,李壮勇有了这个看法,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下来。

再有街坊来买东西,李壮勇招呼的都更加殷勤了。

淡淡的饭香味,自四面八方飘散出来。

坊市内的商家多与李家类似,采用前院开店,后院住人的模式。做饭什么的,也都在后院的厨房里进行。

这会儿到了饭点,各家各户不约而同的烧起饭来,食肆的伙计也提着食盒,四处跑着送饭。

李猛忙了一天,也有些饿了,眼巴巴的望着扁鹊,却见他蹲在锅边,正在将几种粮食一颗颗的丢进去,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

“你这样子,咱们什么时候能吃得上饭啊!”李猛急切的望着扁鹊,饿的直皱眉头。

“稍等片刻。”扁鹊不急不躁的道:“我今天做的粥是仿四君子汤的,用了四种蘑菇,四种藤蔓,四种橡果和四种谷物,多煮一会效果更好。”

李猛走近两步,就见两个人头大的砂锅里,一汪绿色的粘稠物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儿……

“你有毒吧。”李猛的手都攥成拳头了。要不是他体弱多病,现在就得揪着扁鹊的脖子喝问他了。

扁鹊神情安然,道:“毒与药,何必分的那般明晰。”

“啥?”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附子有毒,却有回阳救逆之功效,佐以当归,炼成蜜丸,就有补气养血的功效,与你内虚目暗的症状正相符,你吃不吃?”

李猛听的一头雾水:“你说啥?”

扁鹊叹口气:“没毒,粥里的绿色是海风蔓和青风藤的颜色。”

李猛这才“哦”的一声,再一屁股坐到了扁鹊身边,愣愣的看着火苗舔舐砂锅。

砂锅茫然不知,依旧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镇定的像是扁鹊一样。

扁鹊的眼神也有些游离。

看守炉火或许是他做的最久的一项工作。

不仅是在家里,每隔一段时间,扁鹊跟着师父出门行医,也要负责看守炉火。在某些深宅大院里,他不仅要守着炉火,还要守着药渣,以便随时接受不同人等的检查。而这些人在检查炉火的时候,往往还会顺道检查扁鹊对火候的理解的判断……

从10岁开始,扁鹊在这方面就没再输过了。

他对火候的判断,对炉火的理解,受过无数人等的赞扬。

扁鹊捡了一大块石炭,以及一块扁扁的木块,丢入了炉子里。

炉火先是被短暂的压制,但很快,就从四面八方叛逃了出来,更加疯狂的舔起了砂锅的边缘。

“味道还挺特别的。”李猛嗅嗅鼻子,表情像是只老年的土狗似的。

扁鹊缓缓点头:“是海风藤的味道,一会煮出来会有点微苦。”

李猛“哦”的一声,继续愣愣的看砂锅。

一会儿,店主李壮勇寻着味摸了过来,扁鹊正好起身舀粥。

“是很温和的药膳,大家都可以吃。”扁鹊贴心的解释一句,然后舀了一大碗给李壮勇。

“唔……”

李壮勇看着绿色的粥里翻滚的菌块与不知道植物,不觉陷入了沉思。

“挺难喝的。”李猛捧着另一只陶瓷碗,喝了一小口,又喝了一大口。

李壮勇盯着侄子几秒钟,又见扁鹊也坐在旁边开始喝粥了,才端起碗来,浅浅的喝了一口。

“是够难喝的。”李壮勇感慨了一句,看向扁鹊:“药粥?”

“药膳,是的。”扁鹊回答。

“不是因为你做粥很难喝,所以用药粥的名义来遮掩吧。”李壮勇有一双洞彻市井的眼神。

扁鹊愣了一下,突然陷入了回忆。

当年,师父是为什么教自己做药膳来着?

“喝吧,别浪费了。”李壮勇叹了口气,安慰似的对侄子说一句。

有力气能吃苦,读过书长相还清秀的店员,做饭难吃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李壮勇也吃得了苦。

李壮勇一边想一边喝着粥。他对扁鹊所言的药膳,原本就不抱什么幻想。

如果扁鹊说自己有什么偏方,或者某种家传的药膳,哪怕需要点名贵的药材,他也能相信个一二分。但扁鹊只是捡着山民们送过来的不值钱的药材,炖入粥中,就说能治好侄子的体弱多病,打死李壮勇也是不相信的。

不过,粥里煮点青菜蘑菇,或者煮点药材蘑菇,李壮勇并不是很在乎。他的粮油铺的生意很好,每个月积攒下来的各种药材种类繁多,送去生药铺里换钱,也不总是能换回对价的银币,扁鹊煮一点给大家喝,在李壮勇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要扁鹊自己也愿意喝就行。

“呼……”李猛伸手将胸口的纽扣解开两个,喘了两口气,道:“你别说,喝了这个粥,浑身都有燥热的感觉。”

李壮勇默默的感受了一下,继而摇头:“你太虚了,吃的流汗了。”

李猛看了眼扁鹊,见他表情毫无变化,无力反驳的垂下头来。

一顿难吃的午餐之后,众人各回本位,重新忙碌起来。

与前来卖货的山民们类似,家无余财的城市居民也不在少数,许多人都是习惯于隔几日就来买粮食买油的。

这也使得粮油铺的生意总是看起来颇为火爆,只是卖出的粮食总量并不多罢了。

“大家不要挤,都请坐下来等。”前铺在一片混乱中,终于有人站出来维护秩序,却是一个脆生生的女声。

“钥儿来了。”

“钥儿,给婶子们搬个干净凳子。”

“钥儿,装袋儿炒货,要新炒的哦。”

前埔变的更加热闹起来,各色人等的呼喝声中,“钥儿”一词出现的最是频繁。

还在整理货架的扁鹊不由好奇的看向前方。

“钥儿是我堂妹,你可别打什么鬼主意。”李猛警觉的发出警告。

扁鹊不明所以的问:“什么鬼主意?”

“我的意思就是这个……”

“怎么样的就算是鬼主意?”扁鹊再次向李猛确认。他从小跟着师父长大,与同龄人接触极少,根本听不懂李猛的弦外之意。

李猛被他问的也是发蒙,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李猛总觉得自己说出来,就等于是在提醒对方一样。

“这个玥儿也在粮油铺工作吗?”扁鹊又问出第二个问题。

“你要叫她李钥。”李猛恶狠狠的纠正了一句,也不能真的为这种事发脾气,只是保持着警惕,道:“她只是兼职,早上基本都要上课,只会在下午或者晚上过来帮忙。坊市里的人都很喜欢她,到哪里喊一声,都有人帮忙的那种。”

最后一句,又是典型的警告。

扁鹊回忆着师父讲解过的城市居民的关系谱,不由点头道:“所以,这位钥儿和你一样,都是来投靠店主的亲戚。”

“喂!”李猛气的站了起来,心道:你怎么能这么直接的说出来?

扁鹊继续用求知的目光看着李猛。

“好吧,我们是来投靠大伯的。”李猛有些气恼的回答了。

比起自己在乡下的父母,李壮勇的条件自然要好的多。尤其是这间粮油铺,能取得相应的拍照,并在坊市内顺利经营,全靠李壮勇早年积累的军功。

四季不断的生意,使得李壮勇的经济状况明显好于周遭的亲朋好友,也让他成了家族未能从军的年轻人投靠的头号选择。

唯一的可惜的,也就是粮油铺的工作较苦,能容纳的岗位更有限,在李猛之前的几位堂兄弟,做上一两年以后,纷纷找借口离开。

也就是李猛的身体条件太差,想走都走不脱。

正因为如此,李猛对“投靠”之类的词语极为注意,为此没少跟人吵架。

不过,扁鹊问归问,却没有对李猛的“投靠”有任何的评价,反而令他有些轻松起来。

只是看着扁鹊陷入沉思的样子,李猛有些怀疑,等了好一会,问:“你在想什么?”

“加了一名女性的话,晚上的药膳的材料得要调整一下了。”扁鹊沉吟着回答,表情认真。

药膳的主要目标是为李猛固本培元的,最低要求则是不能对其他人的身体不利,当然,最好的情况,是对所有人都有利。

如果有充足的药材和食材做选择的话,熬出符合标准的药膳,对扁鹊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然而,充足的药材和食材的前提并不存在,事实上,扁鹊可选的药材和食材仅限于仓库里的百十种,还要去掉装在木匣子里的名贵药材。

若是换一个人,发现这么麻烦的话,估计早就放弃了。

但扁鹊之前已经习惯了师父的各种提问和考察,不知道面对过多少奇葩的问题,眼下的一点点小困扰,只会让他感觉到更习惯。

“再拿几个筐子给我。”扁鹊撸起袖子,同时向李猛提要求。

“做什么用的?”李猛问。

“把这些存货重新分分类。”扁鹊的手一圈,指的是整个仓库。

李猛被扁鹊震的哆嗦了一下,转瞬有些好笑,想评价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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