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热依然午热同,开门小立月明中。
庭院里,殷无衍一套军体拳打完后,裕亲王向着观看的侍卫问道:“可学会了?”
“属下已经记下所有的招式。”侍卫快速回答,余光往旁边扫了一眼。
见两个同伴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侍卫提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绝对没胆子让禁龙卫指挥使再打一遍拳。
“下去多演练几遍,若是有不清楚的地方再来询问。”解决了一桩大事的裕亲王心情极好,拍了拍殷无衍的肩膀,“这折子还是让顾轻舟去写,本王懒得动笔。”
殷无衍不要这个功劳,裕亲王也躲懒,谁让顾轻舟是圣上的心腹。
书房的轩窗半开,夏夜的凉风自庭院吹了进来。
顾轻舟一手拿着折折扇慢悠悠的扇着,一边对湛非鱼道:“你这篇盐税的策问必定会呈到御前,常言道字如其人,其实观其文便能知其人。”
“狭隘者,写不出大气磅礴的文章来;贪婪者,即使通篇的忠君爱民,也不过是夸夸其谈,字里行间堆砌的是辞藻,却无真情实意。”
看着若有所思的小弟子,顾轻舟告诫道:“说这些话一则是让你把自己的文章收放好,别让有心之人抓住把柄,闹个文字狱出来;二则是让你记住日后写诗作文章,若是遇到的考题不认同,宁可言之无物,也不可表露真情实感。”
天底下不缺聪明人,陈渭彬虽然只是个七品县令,可他也是进士出身,更别说湛非鱼日后还要科举,阅卷官最低也是进士身份。
他们能从文章推断出考生的品性,若遇到偏激的阅卷官,文中的观点和他的理念背道而驰,这文章即使是佳作也可能被罢黜。
“老师,我记住了。”湛非鱼点点头,老师教的这些可以说是为官之道,“圣上想要丰盈国库必定会重视商贾,仝旭的策问却极尽贬低商贾的地位。”
士农工商!身为仝府大公子,仝旭为士族一员,他瞧不起商贾也在情理之中,可这样却犯了圣上的忌讳,这若是殿试的话,即使文章写的花团锦簇也会沦为三甲。
“商贾富可敌国,国库却空虚,圣上还打算从商贾手中收回一些生意,可朝中有些酸儒只道‘不可与民争利’,距离被圣上厌弃只差一个理由而已。”顾轻舟能成为圣上的心腹,不仅仅是他的才学,更源于他的言行符合圣意。
顾轻舟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道:“大庆立国初年,枰县县试有甲乙两考生,文笔并佳,无法定案首,屡试之,皆然,以致全案难出。知县最后以《四书》之‘O’,命各作一破题。”
话音落下后,顾轻舟提笔在纸上画了个圆圈,看着眼睛倏地瞪圆的小弟子不由笑了起来,“此题如何破?”
这事是说大庆建国的第一年,坪县的县试有两个学生文章写的都好,县令、教谕等阅卷官没法决定谁是第一,谁是第二,又给这两人出了几次考题,依旧无法分出高下来,导致迟迟不能发榜。
最后用《四书》中作为划分段落用的’O’(就是和字大小差不多的一个圈)作为试题。由二人的破题来决定名次。
湛非鱼简直头皮发麻,她深切的感觉科举都被这些博学多识的大佬们玩坏了,一个圆圈怎么破题?
顾轻舟手中折扇啪一下敲湛非鱼的额头上,“这会知道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
“请老师解惑。”湛非鱼双手作揖行礼。
甲所作破题曰:圣贤立言之先,得天象也。(圣贤在没有写出文字之前,就知道天道了)
乙曰:圣贤立言之先,无方体也。(圣贤在没有写出文字之前,没有规矩方圆)
乃定甲为案首。后二人咸贵,甲官至大学士,以功名终。乙官至巡抚,缘事伏诛。
看了一眼窗户外,顾轻舟言道:“乙考生成了贪官最后被诛杀,无规矩何尝不是无法度轻律法。”
“我看万云浩的策问也能感觉到几分对商贾的轻贱和厌恶。”湛非鱼从书桌上把万云浩的策问卷子给翻了出来,当然这是誊抄的,原卷被裕亲王封存在县衙。
“万云浩说是寒门都抬举他了,若没有赵教谕他岂能读书识字?”顾轻舟轻嗤了一声,态度确实难得的鄙夷。
万云浩这样品行不端的读书人,即使学富五车,顾轻舟也不会提拔重用,圣上同样非昏君,所以即使金榜题名了,万云浩也只会在翰林院修一辈子书。
推门声响起,裕亲王大步走了进来,看向顾轻舟直接道:“闲着无事刚好,给圣上的折子你来写,本王一会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王爷。”湛非鱼行礼问好后,对着殷无衍咧嘴一笑,就乖巧的坐在一旁看万云浩的策问卷。
殷无衍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坐在湛非鱼身边看了起来。
裕亲王虽然让顾轻舟写折子,可他同样也要写一份折子,毕竟万云浩被毒杀这个案子暂时还查不到凶手,刘謇虽有嫌疑,可他乃是大皇子一脉的人,这事总得告知圣上。
片刻后。
湛非鱼放下卷子,忍不住的感慨,论起文采来,万云浩比仝旭强了十万八千里,当然,自己也是拍马都追不上。
不过老师说的很对,文如其人!万云浩或许因为家贫,所以格外厌恶商贾。文章里虽然没有明确的观点,但他却言道圣上乃仁君,可商贾盘剥百姓,为富不仁,需要用重法来约束商贾。
湛非鱼不由笑了起来,这放到现代就是典型的仇富心理。
可突然的,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湛非鱼一愣,整个人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到底是什么?
等裕亲王把上泗县这几日发生的事详细的写好之后,一抬头就看到坐窗户边的湛非鱼正张着嘴巴在发呆。
蜡烛光亮下,小姑娘的脸被镀上柔和的光芒,乌黑的双眼睁的又圆又大,黑长的睫毛就跟两把小扇子一般,这蠢萌蠢萌的模样让裕亲王不由乐了起来。
“小丫……”裕亲王这话还没说完,一旁顾轻舟一记冷眼瞪过来,而窗户边的殷无衍手腕一动,镇纸咻一下射了过去。
裕亲王右手精准的接住了镇纸,也明白顾轻舟和殷无衍的意思了,这是不准他出声,怕惊扰了失神的湛非鱼。
这要是圣上在失神,裕亲王不开口也就罢了。
可看着湛非鱼,裕亲王恼怒的瞪着顾轻舟和殷无衍,这两人也未免太宠小丫头了吧,她失神,难道要他这个一品亲王都不准说话!
湛非鱼蹭一下站起身来,看向殷无衍道:“大哥哥,我能去县衙看一下万云浩的考卷吗?”
虽然是物证被封存了,湛非鱼也有杀人嫌疑,可有殷无衍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好。”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答应下了,殷无衍跟着起身。
看着一高一矮离开的两道身影,终于能开口的裕亲王没好气道:“你这个小弟子给无衍施了什么邪术!”
圣上为何让殷无衍掌管禁龙卫,对朝中三品之下官员有先杀后奏的特权,不就是因为殷无衍性子冷漠,行事不偏不倚,他只对圣上忠心。
可这会儿看着殷无衍对湛非鱼这样宠溺,甚至连往日的原则都丢了,裕亲王再一次怀疑殷无衍这是把人当女儿在养,简直是有求必应的好父亲!
“先去县衙看看。”顾轻舟没理会裕亲王也起身往门外走,不知道小弟子想到了什么。
……
上泗县的县衙已经戒严了,负责看守县衙的不是衙门的衙役,而是南宣卫所的士兵,今晚上当值的正是小棋陈飞。
县衙后,殷无衍冷声开口,“重光,你去处理一下。”
一道身影咻一下越过围墙,速度之快,让跟在裕亲王身后的两个侍卫都忍不住的侧目,禁龙卫果真非同一般。
重光拿出了禁龙卫的令牌,陈飞确认后立刻带着四个手下退到了院子外守着。
半晌后,殷无衍一手抱起湛非鱼,足尖点地,轻松的越过了围墙进入县衙。
裕亲王嘚瑟的看了一眼顾轻舟,一个腾跃也跟着进去了。
顾轻舟摇摇头,打了个手势,暗中有一道黑影快速的出现。
蜡烛被点燃了,湛非鱼快速的接过殷无衍递过来的一沓卷子,正是万云浩之前所写的。
卷子足足有十二张,只有最后一张帖经题的卷子没有写完,卷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墨迹,估计是万云浩被毒杀之后,握不住毛笔所以污了卷子。
看湛非鱼一张一张快速的检查着卷子,裕亲王也拿起一张卷子看了起来,密密麻麻的题目和答案,让裕亲王一看就感觉眼睛疼。
“这题目还是本王让两个启明、启璋找的。”裕亲王把卷子递给身旁的顾轻舟,他两个孙子都在国子监读书,出点帖经题自然是手到擒来。
出题时裕亲王在一旁监督,要求两人尽管找偏的难的题目,越偏越生僻越好。
低着头,湛非鱼快速的翻看了十二张卷子,随后又把卷子平铺到桌上,“大哥哥,我和仝旭的原卷能拿出来吗?”
湛非鱼和仝旭的卷子都被捕快放到了考卷箱里,而且还贴上了封条,这会两个箱子就摆在不远处的架子上。
殷无衍点点头,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片刻后重光带着准备的工具回来了,小心翼翼的把封条给揭了下来,等湛非鱼看完后再把卷子放回来,重光会重新贴上封条,保管是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湛非鱼看了看自己的卷子,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又拿起仝旭的卷子翻看了一下,最后把三沓卷子一字排开放在桌上。
“这卷子有什么不对?”裕亲王看了一眼又一眼,除了密密麻麻的字看的眼睛疼之外,裕亲王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顾轻舟和殷无衍同样也是如此,只不过两人一个高深莫测,一个神色冷漠,让人捉摸不透的高姿态,就衬的裕亲王比较蠢。
“果真如此。”湛非鱼吐了一口浊气,若不是当时脑海里灵光一闪,自己绝对不会发现这一点异常。
“小丫头,别卖关子,赶快说!”裕亲王忍不住催促。
点点头,湛非鱼看向殷无衍道:“大哥哥,你之前替我查过万云浩,他家境贫寒,年幼时在私塾外听课……”
赵教谕惜才,见万云浩聪慧又好学,赵教谕不但免了他的束脩,连笔墨纸砚都无偿赠送,一日三餐都让他在私塾解决,万云浩这才能五岁启蒙,十二岁便取得秀才功名。
“我听县学窦夫子说起过,万云浩曾有一个习惯,他因为爱惜笔墨,每一次研磨时,都会多加一点清水,虽然写出来的墨迹颜色会淡一点,但却能节省墨条。”湛非鱼虽不认可万云浩忘恩负义的人品,但他这个习惯却深有体会。
去年在林夫子那里读书时,湛非鱼临帖也是买最便宜的黄麻纸,而且才开始写字时,她都是用毛笔蘸着清水在桌子上写,节省墨和纸。
殷无衍和顾轻舟听到,两人目光向着桌上的考卷看了过去,三张卷子上的墨迹颜色几乎是相同,看起来不会有浓淡之分。
裕亲王拿起万云浩的卷子,“你们比试的笔墨都是县学提供的,万云浩已经是举人,又娶了秦家的女儿,想必没必要如此节俭。”
“不,万云浩为了拉拢寒门子弟,他这个习惯一直保留着,在南宣府曾经还有一段时间流行淡墨临帖,被称为一桩美谈。”顾轻舟赞赏的看了一眼湛非鱼,小姑娘果真敏锐。
万云浩野心极大,心机城府手段一样不缺,他能背叛赵教谕,能害死赵教谕的外孙女,却装做正人君子,让南宣府的寒门子弟以他为首,这样的人行事会谨慎细致,不会出一点差错。
“这一次比试,如果万云浩胜了,他就能拜师,他比试的文章也会被传阅,所以万云浩必定会用淡墨。”湛非鱼从十二张卷子里拿出了两张递给裕亲王。
“王爷请看,这是第一张帖经卷子,墨色浅淡,这是第二张,墨色同样不深,可后面几张的墨色和我的卷子没什么区别了。”湛非鱼又拿了两张卷子作对比。
裕亲王看着手中的卷子也听明白了,他开始答卷的时候在砚台里多加了一点清水,所以墨迹清淡,这说明他的目的很明确,用淡色墨来塑造自己寒门子弟的形象。
而后面的卷子墨色却变浓了,只有一种可能,万云浩的意识不清楚了。
从第三张卷子开始万云浩就可能有中毒症状了,只不过万云浩以为自己中暑了,他此时只想着尽快答题,根本顾不上墨色的浓淡。
“万云浩已经是举人,以他的功底答完一张帖经卷子用不到两刻钟,此时他不会喝水,那么之前的推断就是错的。”顾轻舟虽然不是万云浩的老师,可他清楚一个举人对四书五经的掌握程度,一张帖经题的卷子难不倒他。
万云浩既然没喝水,那么怎么会有中毒的症状?
“毒不是下在竹筒里的!”裕亲王眉头皱了起来,这案子倒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可之前不单单是仵作和济世堂的徐大夫,连季大夫也检查过了,毒是下在竹筒里的,可按照此时的推论毒若没有下到竹筒里,那么有两个疑点。
一:万云浩怎么中毒的;二:竹筒里的毒是怎么来的。
裕亲王冷声一哼,板着脸很是不悦,“那两个捕快和一个杂役有人做了假口供!”
事发后,只有赵捕快、冯大平和杂役刘通进了屋子,按照当时三人的口供,赵捕快一不小心把万云浩推到地上后,他立刻就跑出去喊大夫了,按理说他是没有机会把毒下到竹筒里。
真正有嫌疑的则是捕快冯大平和杂役刘通,而两人里,冯大平当时在桌上找火折子打算点蜡烛,而装竹筒的食盒则是放在地上的。
这么一推断,真正有嫌疑的便是杂役刘通,黑灯瞎火的他蹲在地上,若是动作快,站在桌子前的冯大平肯定不会察觉。
“要把刘通抓起来吗?”湛非鱼询问的看向身旁的殷无衍。
大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殷无衍冷声道:“目前他还没有暴露,幕后人不会杀人灭口,没必要抓人。”
幕后的指使人很有可能是刘謇,他既然做了,肯定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即使把刘通抓起来了,只怕他也招不出有用的情报来,反而会打草惊蛇。
但幕后人肯定不会一直留刘通活着,很有可能等事态平息后,让刘通死于意外,而那是裕亲王、顾大学士都离开了上泗县,禁龙卫和南宣卫所也都撤离了,刘通的死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和怀疑。
……
裕亲王和顾轻舟又回农庄了,因为湛非鱼发现的疑点,两人要回去重新写折子了。
湛非鱼却央求殷无衍把她带去了县学,三间屋子都贴上了封条,除了考卷被收走之外,剩下的东西基本是原封未动,当然,三个食盒当日当做证据拿去县衙了。
重新点起了蜡烛,湛非鱼先进了万云浩的屋子,地上用石灰画了尸体倒下去的标记,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还在。
“大哥哥,你说万云浩是怎么中毒的?”湛非鱼放下墨条,笔墨都是县学准备的,而且也是全新的,这桌上的笔墨纸砚和自己之前用的一模一样。
之前认为毒是下在竹筒的水里,湛非鱼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凶手怎么确定万云浩拿的食盒一定有毒。
至于裕亲王的推测,说万云浩被幕后人骗了,食盒上有特定标记,湛非鱼总感觉这推断有点牵强。
如今看来毒没有下在竹筒里更符合情理,可问题是万云浩到底怎么中毒的?
“可能是来县学之前就中毒了吗?”湛非鱼人又追问了一句,若是在暂住的客栈中毒的,那就无从查起了。
“不会,季朝策查验过竹筒里的毒,川乌头和蛇毒混合在一起,发作的时间很快,从客栈到县学有一段距离,万云浩必定会察觉。”殷无衍把桌上的东西仔细检查了一遍,又看了看狭窄的屋子,同样想不透万云浩是如何中毒的。
湛非鱼认同的点点头,毒性发作的时间的确快,第一张卷子的墨迹浅淡,第三张卷子的墨色就正常了,说明万云浩已经毒发了,所以再次研磨时他才顾不得树立寒门子弟的人设了。
湛非鱼顺着墙角走了一圈,回头瞅着身后的人,“大哥哥,有没有可能是这毒是放在角落里,或者是房梁上,弄个有毒的熏香什么的,万云浩专心答卷肯定不会察觉。”
身为穿越大军的一员,湛非鱼对宫斗宅斗的桥段知道很多,熏香是最容易动手脚的东西,把毒混杂其中制成香,这就好比是慢性中毒,等发现就已经太迟了。
看向仰着头顶着房顶看的湛非鱼,殷无衍薄唇勾了一下,小姑娘这是看话本子了?
“你忘记万云浩口中有毒。”殷无衍提醒湛非鱼万云浩的中毒症状,仵作是验过尸了,他嘴巴和鼻子里有轻微白沫,这绝对不是吸入熏香导致的中毒,而是直接食用。
依旧保持仰头的姿势,湛非鱼伸出胖爪子指着屋顶,“我进屋子后就想着尽快答题,根本没朝房顶上看,当时如果上有人藏房梁上,万云浩肯定也发现不了,有可能凶手潜伏在房梁上下毒,然后趁着风把蜡烛吹灭后逃了出去。”
话音一顿,湛非鱼猛的扭头看向殷无衍,动作太快之下,脖子发出咔嚓一声响,痛的湛非鱼嗷了一嗓子,扭到了。
殷无衍大手放到了湛非鱼脖子上,指尖用力的按揉起来,“急什么,我明日让人去询问”
……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湛非鱼身为勤奋刻苦的读书人,不管晚上睡的多晚,早上天不亮她都准时起来,先是诵读小半个时辰,然后再去庭院里锻炼身体。
“左臂抬高一点。”怡亲王也起得早,正坐在椅子上指点湛非鱼练拳,“下盘要稳,心无旁骛……”
“大哥哥,你来了?”湛非鱼蹭一下蹿了出去,什么时候都能打拳,她更想知道大哥哥追查的结果。
这丫头!裕亲王眉头一皱,身为武将他最见不得有人练武不专心,看着猴子一般窜出去的湛非鱼,裕亲王手中的樱桃核蹭一下弹射了出去。
湛非鱼完全想不到裕亲王会暗算自己,只感觉右膝盖弯一痛,身体失衡之下往前面跌了去。
说时迟,那时快!殷无衍身影瞬间往前飞掠而去,长臂一捞就把差一点跌倒的湛非鱼抱到了怀里,冰冷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看向裕亲王。
呃……被怒视的裕亲王尴尬了,他在家训练儿子训练孙子养出的习惯,刚刚忘记小姑娘是个读书人。
“本王这是让小姑娘不要分心!”身为一品裕亲王,老王爷抢先开口,无衍这臭小子,竟然还敢瞪自己!
夏日衣裳薄,湛非鱼早上锻炼就穿了一条蓝色的棉布裤子,这会只感觉腿弯处一抽一抽的痛着,小胖脸苦成一团,“大哥哥,我感觉我残废了。”
将人抱在怀里,殷无衍大步进了屋,左手掌风推了出去,身后的门咔嚓一声关上了。
差一点撞到鼻子的裕亲王气的直瞪眼。
“王爷,男女有别。”侍卫尴尬的找了个理由,自家王爷出手太快,他看到了也来不及阻止。
“本王都当爷爷了!”裕亲王没好气的对着侍卫踹了一脚,倒也没推门了,可三两步走回到院子里。
裕亲王转身回头看着关上的门,无衍那臭小子难道也是男女有别!
裤子宽松,被放在坐榻上湛非鱼可没意识到男女有别,她赶忙把裤腿卷了起来,弯着腰向腿弯处看了去。
樱桃核小,顶端略显得尖锐,再加上裕亲王把她当成皮糙肉厚的武者,这一下没保留力度,樱桃核直接穿破了布料,如同暗器一般射进了皮肉里,好在只进了三分之一。
“啊!”湛非鱼一咬牙把樱桃核抠了出来,鲜血刷一下流了出来,这真是无妄之灾!
殷无衍周身气息更冷了,不过动作却无比轻柔,从擦拭血迹到上药包扎,动作轻缓的好似湛非鱼是个瓷娃娃,力气大一点就会碎。
“大哥哥,只是小伤,这几天我不走路。”湛非鱼不在意的笑起来,亲昵的晃了晃殷无衍的胳膊,“不生气啊,王爷也不是故意的。”
“嗯。”殷无衍只应了一个字,可看他着冷沉骇人的面容,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生气、不计较。
“对了,大哥哥,你去问了吗?那个时候真的起风了?”湛非鱼转移了话题,要不是急于知道答案,她也不会拔腿就跑,也不会受伤。
殷无衍把伤药放到桌上,“当时在院子里站着的人并没有感觉到起风,也没有看到有人从屋子出来。”
如果不是刻意询问,只怕没有人会想起这一点,比试刚结束,大家都想知道湛非鱼他们卷子答的如何了,有没有起风,真没人会留意。
所以三间屋子里的蜡烛同时熄灭了,众人只当是起风了,根本不会多想。
即使被询问时,有人还挺疑惑,只道肯定是起风了,蜡烛都被吹灭了。
也有人道当时自己站在人群里,人太多,即使起风了自己也感觉不到。
站在前面的几个读书人犹豫了一下,感觉起风了,也有人说没起风,之后就听到刘通喊死人了,大家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如果没起风的话,那蜡烛就不是自然熄灭而是被人给弄灭的。”湛非鱼不由看向殷无衍,大哥哥这样的高手,要同时熄灭三支蜡烛并不困难吧。
殷无衍知道湛非鱼想问什么,直接回道:“若是有人藏匿在读书人中,同时出手,暗器可以将蜡烛熄灭。”
“可三间屋子之后都被贴上封条了,南宣卫的人在门外把守着,如果有暗器的话,那肯定还在屋子里。”湛非鱼眼睛一亮,如果是很小的暗器,之前没人留意肯定找不到。
但现在不同了,有了调查方向,有的放矢的去找,那三间屋子里肯定能找到熄灭蜡烛的暗器。
“没有,地上没有东西。”殷无衍这话一说出来,湛非鱼不由失望的垮了脸,难道自己猜错了。
安抚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殷无衍道:“若是冰块做成的暗器,如今去找肯定是找不到。”
黄豆大小的冰珠子,射出去之后肯定能熄灭蜡烛,而夏日气温高,冰珠子很快就会融化,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又走入死胡同了,湛非鱼叹息一声,拍了拍胖嘟嘟的脸颊,不想了。
等到用早膳时,看到湛非鱼被殷无衍抱着进来了,顾轻舟倏地站起身来,随后怒视着心虚不已的裕亲王。
“王爷,这就是你说的不小心砸了一下?”顾轻舟笑的无比危险,之前裕亲王只说用樱桃核砸了湛非鱼一下,顾轻舟也没多在意,可他哪里想到湛非鱼竟然都不能走路了。
动作轻缓的把湛非鱼放到椅子上做好,殷无衍声音冷漠而危险,“叔爷若是力度大一点,就需要季朝策拿刀把皮肉切开把樱桃核取出来,若是力度再大一点,小鱼的右腿就废了!”
“你这是危言耸听……”一拍桌子,裕亲王反驳的话在顾轻舟和殷无衍冰冷的视线里就消音了,自己的力度的确不小,小姑娘又是娇皮嫩肉的,残废倒不至于,可吃一番苦头却是肯定的。
看着被声讨的裕亲王,湛非鱼咧嘴笑了起来,这种被人维护的感觉真好。
裕亲王一抬眼就看到小姑娘明媚的笑容,眼神依旧澄清透彻,没有半点怨憎,这让裕亲王不由更加愧疚了。
“行了,这是本王的错。”裕亲王率先认错,走过来摸了摸湛非鱼的头,“要不本王收你当个义女,日后在京城就没有人敢欺辱你了。”
裕亲王知道湛非鱼被过继了,而她过继的父母早已经不在人世,没有亲眷长辈在,小时候倒无妨,可等她及笄后要议亲了,就需要长辈出来打点,至于老湛家那些人,裕亲王感觉有还不如没有。
“不行!”反驳声同时响起,顾轻舟和殷无衍都是态度坚决的反对。
裕亲王不由恼火起来,他的确很喜欢湛非鱼,乖巧又懂事,人聪明不说,还勤奋好学,裕王府还没有一个读书人呢。
“乱了辈分,你让小鱼以后怎么议亲?”顾轻舟鄙视的看着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的裕亲王,都当爷爷的人了,还一点谱子都没有。
呃……想到这一点的裕亲王摸着胡子尴尬的笑了起来,“这话倒是在理,到时候同辈的人都能当小鱼的爹了。”
“那就当个孙女儿。”裕亲王弥补的开口。
之所以一开始没想到这一点,主要是他两个儿子都不算多成器,两个儿媳妇又不是善茬,这要是多个义女了,她们只怕不会对小鱼多好。
顾轻舟这才满意了一点,不过还是在斟酌,裕亲王虽然是个闲王,可身份贵重,他若收了小鱼当义女,不知道圣上那边会有什么反应。
身为当事人,湛非鱼举起胖爪子,对上三人的目光,湛非鱼硬着头皮开口道:“其实我感觉辈分大也挺好的,真的,以后没人敢欺负我,大庆朝毕竟重孝道!”
京城皇亲国戚多,纨绔子弟更不必提了,湛非鱼这张脸不算是绝色,但也不差,再加上她日后读书科举,肯定会引起很多争议。
欺负刁难一个同辈人不算多大的事,可欺辱一个长辈,这就有点麻烦了,湛非鱼感觉自己的辈分可以往上提一提啊,和当今圣上同辈啊,想想就挺嘚瑟。
裕亲王没开口,可顾轻舟面色却一点一点的凝重起来,他之前就察觉到了,可当时他只当小鱼年纪小,今年不过是八岁,说什么婚嫁都太早了,至少要等到十年之后。
可此刻,顾轻舟知道自己的猜测成真了。
“老师?”感觉到顾轻舟神色不对,湛非鱼心里咯噔了一下,习惯性的往地上一站,毕竟态度要好!
可惜不等她下地,殷无衍一手落在湛非鱼肩膀上,把人摁回了椅子上。
“大哥哥?”扭头一看,嗬!湛非鱼这才发现殷无衍的面色更可怕,气息冰冷的像是要把人从血液到骨头都给冻结起来。
感觉自己好像闯大祸了!湛非鱼咧嘴笑着,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脆生生的开口:“老师,大哥哥,早饭凉了,我们快吃饭吧!”
“吃什么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顾轻舟正色的看向笑靥如花的小姑娘,面容严肃又冷冽,“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提高辈分?及笄后你不打算成亲?”
殷无衍依旧沉默着,可冷沉的视线落在湛非鱼身上,也在等她的回答。
看着湛非鱼低着头,像是被欺负的小兔子,整个人蔫蔫的,裕亲王不由心疼起来,没好气看向顾轻舟道:“你这个当老师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你都不成亲,凭什么刁难小姑娘?”
裕亲王要不是怕顾轻舟日后报复,他绝对会指着他鼻子骂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湛非鱼不成亲,那肯定是跟顾轻舟这个老师学的。
读书人最不能得罪,裕亲王倏地看向一旁的殷无衍,这是殷家的小辈,能骂!
裕亲王嗓门陡然大了几分,虎目圆睁的怒视殷无衍,“还有你,都说成家立业!你都弱冠之年了,圣上给你指婚你不要,让你自己挑也不干,满京城那么多大家闺秀,肥环燕瘦都有,你竟然一个都瞧不上眼,你是不是要学顾轻舟?”
裕亲王越说火气越大,这两人一个五十多了,一个都十八了,一个个都不打算成婚,这不是就带坏小姑娘了,得,他们还有脸说人了,哼!
低着头,湛非鱼无声的笑了起来,老王爷威武!
“你这是偷偷高兴呢?”啪一下,顾轻舟一巴掌拍湛非鱼后脑勺上,看着小姑娘错愕的抬起头,而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顾轻舟都被气乐了。
“老师。”湛非鱼顺势抱住顾轻舟的胳膊,撒娇的晃了晃,小脸上扬起笑来,软糯糯的嗓音甜的发齁,“要是有老师或者大哥哥这样的人选,我一定不会惧怕成亲,但如果找不到,那就算了呗。”
顾轻舟和殷无衍同时被取悦了,小姑娘以自己为标准的确不算错,别看京城青年才俊众多,可称得上好夫婿的却是凤毛麟角。
三妻四妾的直接排除;至于那些没本事的,靠祖宗荫庇的纨绔子弟也划掉。
至于寒门子弟,有多少得志便猖狂的?还有一些在外面被同僚奚落,不反省自己,反而迁怒到妻子身上,吃软饭还吃出脾气来了!
武将更别提了,肚子里没半点墨水,小姑娘这么娇软可爱,那些粗鲁的武夫有多远滚多远!
短短的时间,顾轻舟和殷无衍把所有人选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竟然没找到一个附和标准的,再看着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的小姑娘,这么软软的小姑娘,得,不着急,左右年纪还小!
被遗忘的裕亲王忍不住的问道:“小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本王难道不是好人选?”
凭什么要照着顾轻舟和殷无衍的标准来挑,自认为无比出色,在京城当属第一人的裕亲王不乐意了,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在京城跨马游街时,多少小姑娘嗷嗷的叫着要嫁给他!
这让自己怎么回答?湛非鱼看着头发胡子花白的裕亲王,脸上都是褶子,怒起来的时候就跟大狮子一般,湛非鱼真想不出裕亲王年轻时是什么模样,但她可以举爪子保证,这绝对不符合自己的审美。
“王爷,小鱼是读书人,你能做出一首五言六韵的诗吗?”顾轻舟嫌弃的开口,而且就老王爷那说风就是雨的暴躁脾气,小鱼日后要是找了这么个夫婿,那还不得被气死!
殷无衍瞄了一眼要反驳的裕亲王,一针见血的道:“小鱼的夫婿若是敢纳妾……”
余下的话殷无衍没有说,但这意思却很明确,敢纳妾的,殷无衍直接将人剁成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