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幺幺的状况仍然不是很好,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宵入梦于是一早亲自去面圣告知圣帝她的情况,意欲再拖延两天。然而最终的转圜,也只是将她面圣的时间推至了午后。
车辇停在了蟾桂宫骞巍殿的亭廊外就再不得进入了,宵入梦遣了轻瑶出去,自己端起药盏来坐在了她的旁边,轻轻递出。“墓幺幺,不想今日血溅三尺芙蓉玉,我现在说的话你最好一字一字记到心里去。不论圣帝朝堂上下了什么圣旨,你皆不可反抗,不能妄辩。我今日故意试探了圣帝的口风,我怀疑他对你有别的目的,也担心他会不会今日鸿门宴一场你才是主角。因为你在御尺桥上的一举一动,显然让他起了别的疑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于是怎么想,朝堂之上,你也绝不会好过。”他停顿了一下,把药递到了她的嘴边,“这药能让你保持清醒,副作用就是会让你此时感觉不那么明显的疼痛和痛苦变得更加明朗。”
墓幺幺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睛微阖,张嘴吞下了那勺中的药。没一会的功夫,她就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翻身趴在了床边,大口大口的乌血在辇板上溅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花来。
宵入梦抬手将她揽着趴在自己腿上,轻柔地为她拍着背。“上午圣帝已宣你爹和弗羽王隼进了驭月殿。”他瞥了一下窗隙,“午阳已至,算时辰,应有人来宣你了。”
他话音刚落下,外面就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霸相府珂璋贵子墓幺幺……”
“我同你一起去,别担心。”宵入梦扶着她小心地站起来。
……
骞巍殿,在朝官氏族眼里看来,这三个字的简化,就是惩戒殿。
历任圣帝处置重臣时,就会选在这个地方。
宵入梦和轻瑶一左一右地搀着墓幺幺走到骞巍殿的殿门外,“骞巍”两个颂行狂草,应是专门请了哪位大拿书下,笔力苍劲如松下高人的刀枪,让人看一眼都气血浮动,精神力薄弱的怕是连殿门还未入,先被这两个字中的杀意给压得当场跪匐。
“别看。”宵入梦攥了下她的手指。“这两个字很邪,对你不好。”
她收回了目光,被宵入梦和轻瑶扶着在大太监的引领下走进了殿内。
比起蟾桂宫其他宫阙的金碧辉煌,这处大殿整体色调都是铜灰色,不知什么金属打磨的地板阙顶,不论人脚步踏得多么轻,回声都如同洪钟一样从人影之上盘旋而上,重重地撞在人心口,叫人听得心尖跟着回声发颤。
原这殿上机关重重,到处都设满了攻击人精神力的机关。
作用大概是——不等人走到圣帝面前,就已经精神防线彻底崩溃。
对于重伤在身的墓幺幺而言,气血在这样的机关牵引之下躁动不已,疼痛加剧。好不容易走到了殿内王座不远,她还是没有压抑住咳,连连咳出血沫来。
“墓贵子。”
“幺幺。”
听到这样的动静,他们面前的人皆望过来。
殿内站着的人并不多,多数是她熟悉的也料到的,但也有她并没有料到会出现在这里的。
几番势力皆到场,到有些令人惊讶了。
霸相府汪若戟,王师傅,李师傅。
弗羽家弗羽王隼,弗羽乙乙,弗羽淳和弗羽哲。
这些是她预料到的。
但是她没有预料到会出现在这里的是——
天狐族,狐狂澜,狐玉琅。
初家,初笑棠。
楚相,还有他夫人。
兮风并没有在这里出现,两个公主也没有一个来,而淳晟世子也没有来。
一瞬间将这些人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墓幺幺低下头去,脑子飞快的转动着。
“陛下驭月圣恩千秋万载。”
“陛下驭月圣恩千秋万载。”
宵入梦与轻瑶已跪下去请安,可是墓幺幺并没有立时跪下。宵入梦拽了拽她的手,她又咳了两声,血花溅在了手指上,葱葱玉芝上一片鲜红。
“为墓贵子看座。”王座之上,悠悠传来一声很是和蔼的声音。“小德子,今天在这里掌事的太监,各赏七十大板。”
这时匆忙取来椅子侍奉墓幺幺坐下的几个太监登时腿下一软,噗通噗通跪倒在地上,怕成这样了也连个声都不敢出一下。
“墓贵子为我大隆负伤,这些个没有眼色的小东西,连个座都不曾提前看上。”
到底是流着应家的血,出一色的残暴无常。
墓幺幺被扶着坐在了椅子上,她这时抬起眼来,不避不躲地望着王座上这样柔声说话的男人。
面貌平平的中年男人,不同于去夜昙海之前见时那样平淡的打扮,此次到是隆重无比。一身奢华的双龙侍月白锦长袍与嵌坠了数不清瑰宝的重冠,也不能将他的气质和气势提升多少,看起来其实和一个暴富的土财主没什么两样。他察觉到墓幺幺的视线,喜怒不察地回看过来,嘴角平平地抿着。他那双黑洞洞地看起来没有眼珠子的眼睛里,在各色宝石交相辉映之间,更加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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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