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向来罗里吧嗦的王师傅第一次沉默地像是他身后的李师傅那样,久久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扭头走了。到是李师傅转过头来看着他们,死鱼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无比复杂的眼神。
……
“我要去见她。”出人意料的是,当得知了墓幺幺的情况之后,白韫玉乎常人的冷静。
狐玉琅抱臂倚在墙上,似乎昨日夜晚靠在墙上一次之后就习惯了这个并不符合他身份和习惯的散漫姿势。“你为何要去呢?是去趁机杀她,还是要救她?”
“……”白韫玉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身份一样,登时脸色一变。
“若是杀她,现在她身边全是疏红苑和梼杌卫的心腹,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要怎样去杀她?难不成——你是要去救她?”
“当然不是!”白韫玉一口否决,坚定无比。
他是真的很想告诉这只愚蠢的小僵尸,你的演技真的同你找女人的品味一样的差劲。但是狐玉琅当然是不会说出口的,而是继续非常尽职尽责地陪他演戏下去。“墓幺幺她……不会这么轻易的死掉的。所以,你淡定一些。”
白韫玉一楞。
狐玉琅已经走出了房间门,“所以我们是一定有机会亲手杀了她的。”
“你放心吧。”
放心吧。
狐玉琅站在这处阴暗的房顶上,望着不远处刚好能看见的窗户。窗户里刚好能看见半遮的床帘内,躺着的人。这个角度,他并不能看见她的脸。
你还在哭吗。
他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望向了对面的海面——
那里面魑魅魍魉依然拼尽了全力也想爬到这座桥上,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吞吃入腹。
哈睿。
祖海遗物吗。
算起来,也真的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
因为哈睿持着三件祖海遗物突然难,墓幺幺都重伤倒下的消息就算再怎样隐瞒也被将士们察觉了出来,于是战事变得更加吃紧。
原本近十万人都堪堪防守住的御尺桥阵地,在两万余人的守卫之下,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不到半天功夫——
好不容易夺回来的十道防线,丢了八道。
蒋安青持灯走进了房间,他挥退了奥医,坐在了墓幺幺的床边。他是所有将领之中向来最为淡定从容的一人,他坐在桌子旁边,手指撑在唇下,看着脸色惨白的墓幺幺,久久才缓缓说道。
“贵子,撤兵不过一日,我们已经阵亡了四千多人,伤员更是数不胜数,十道防线在刚才丢了第九道。我们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和将近一万的有效战力。而荒人自从有了哈睿和那祖海遗物,就所向披靡,损失极小。”
“贵子。”蒋安青的声音低的不像话。“一直以来,我们都像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你的身上,吸取着你的骨血。我不像乌肃雪那样单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会受伤,更知道你每次受伤的轻重。你刻意瞒着我们,我也假装被你瞒了过去,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你在外面大杀四方。我们给了你黎明之星的称呼,却不过是一群靠着你的星光才能摸索到道路的瞎子。我们把你推出去,去与荒人一战,去与哈睿一战,去与哈端一战,甚至睁一只闭一只眼地看着你忤逆十三公主,看你违抗圣命走向谋反。试问,谁不喜欢有人在前面开疆辟土,谁不喜欢有人在前面抵挡风雨?我们都是懦夫。用一两句虚伪的应承,就换回了您拼死也要守住的勇气。”
“这世道到底怎么了呢?就因为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勇敢无畏,就因为您比我们所有人都奋不顾身,所以你就活该为我们拼命,就应该为我们这群懦夫拼尽一切吗?”
“就因为你是一个可以当英雄的人,就活该要来保护我们这些懦夫小人吗?”
“我一直以为,这应该是对的。”
“直到我走进这个房间之前,我内心的某处还在窃以为是。”
蒋安青抬起左手来,同右手绞在一起,许久也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似乎就连灯珠都等的无聊了,噼啪的闪了几下,他才抬起头来,岁月磨平过他眼睛里所有的棱角,可此时却异常夺目而明亮。
“可我现在坐在你的面前,看到你像是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睡着。我竟然,后悔了。”
蒋安青的手指抵在了鼻尖,垂下头去,是他从来没有暴露过的颓丧。“我真的后悔了。这世道怎么样我能力有限,管不了,可我,我能管得住我自己,我能管得住如今这御尺桥上的两万人。我……知错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独自扛起本属于我们所有人的责任。所以贵子,你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好好休息上一次。等着我,为你奉上本早该为你奉上的胜利。”
他站了起来,轻轻为她掖好了被子。“从今日起,末将蒋安青,誓死屠尽夜昙海荒人,誓将那哈睿的人头奉与你手。”
“我的黎明之星。”
“我霸相府的贵子。”
“等你醒来,希望你能原谅我。”
“原谅我们这些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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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