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城那场彻骨至寒的大雪,将染霜同那无数冤魂一同留住,留在了那夜,那深渊。他静静地站在那个深不见底的地狱渊海的正中,任凭痛苦、磨难和仇恨,将他压成隆冬残枝,或只等一片鸿毛,便会垮塌,便崩溃毁灭。
如今夜,夜露凉。
她轻轻拭过他的眼角,一句话而已。
突然就变成了狂风巨浪,将他的世界顷刻颠覆。像多年前第一次,第二次,以及无数次那样,只有她,才可以轻而易举的改变他所有的人生。
染霜抱着她的腰缓缓滑跪在地,起初默默到呜咽,直至撕心裂肺的痛哭。
“扇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能救你。”
“是我无能,是我无能,对不起,对不起……”
无数次辗转反侧压于心底的话语,到如今只剩下最简单的对不起。他跪在她的面前,竭尽全力地抱紧了她的腰,眼泪浸透了她腹上单薄的衣襟。“原谅我……求求你……原谅我……”
始终沉默的女子,僵硬了很久很久,才轻轻抚上他的头顶。“我从未怪过你。”
“……”他不依不饶地死命摇头,“不,你应该怪我。如果我哪也不去,如果我不去那个洞府,如果我留在归雁宗,我一定,我一定……”
“你一定也会死在那里。”她异常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随即伸出手来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仰起脸来看着自己。“你不需要给我道歉,更无需愧疚。冤有头债有主,一切与你无关。”
“可!”染霜依然不死心地想要说什么。
墓幺幺食指点在他嘴唇上,阻了他的话语,笑的莫名宽慰:“反而我很庆幸,你那时不在。”
她轻抬手背,一路掠过他的眉眼。“我归雁宗无辜枉死的人已够多了,够多了。但是还好,还好……你那时不在,所以……”
她轻轻弯了下眉眼,“我归雁宗,总还是未绝后的。望老泉下有知,一定会像我一样庆幸欣慰至极。”她捧起他的脸,胜却昔日柔情甚许:“庆幸你还活着,欣慰是你。”
他喉头剧烈的上下滚动着,似许久来的话语凝成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剪断了他的声带。璀璨星眸,流光隐隐,大颗的眼泪不住地沿着眼角滑落。
墓幺幺露出轻微苦恼的神色来,有些不知拿他怎么办是好的样子:“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像个孩子一样。”
他咬着嘴唇,重重点头。
可眼泪流的更多了……
“……”墓幺幺是真有些头疼了——眼下的情况实在超乎她的预料,染霜跪在地上仰起脸,直直地望着她,眼睛里清澈透明到一无所有,只有她的影子,而那止不住的眼泪,红得似兔子样的眼眶和微朱的鼻尖……
可怜到爆表,也美到极致。
染霜这样……真的是要她老命了。
她头疼地叹了口气:“你先起来,别哭了,好不好?”
“……”
完全没用,眼泪是少了一些,可那晶莹的眼泪凝在眼睛里,欲落还休,就好似上好良晨微风未过,凝在栀子花瓣尖上的露儿珠,致命的剔透和诱惑。
弗羽王隼给的什么假酒,嘴上烧的发干。墓幺幺愤愤地想,避开他的视线咳了两声,“你先站起来,坐下。”
染霜低头看了看自己抱着墓幺幺的腰,迟疑了,久久没动弹,垂下头极为小声地说:“……我……这样就很好……”
染霜的遮掩显然太过失败,墓幺幺瞬间看穿了他的想法,毫不犹豫地掰开他的手,后退了两步。这一下是舒坦了,可是却捅了马蜂窝。
染霜又哭了。
“……”
我他妈……
墓幺幺真是怕了,染霜怎么可能是这样的性格呢?那个记忆里不解风情的木头冰山,完全变成了一个没长大的爱哭包。
以后再也不让染霜喝酒了。
绝对不让了。
……然而最后还是败给了他。
墓幺幺以拳抵额,抑郁地干脆就壶嘴咕咚咕咚喝起酒。身后抱着自己的染霜,动了动腿,“这样舒服吗?”
这他妈废话,当然不舒服,非要抱着我坐在这么大点的椅子上,你腿上全是肌肉绷紧绷紧的和石头没什么区别,铬得我难受死了。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可稍微一抬眼,就见他还未褪红的眼眶,就瞬间蔫了下去。“……舒服。”
墓幺幺你也有今天。
她内心悲凄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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