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一想,黄昏时候还在这里行走的,应该就在附近居住,可是她在附近居住,他却不认识,那她会是谁呢?
生者没有不认识的,不认识的话必定是已亡人。
这里的人建房子喜欢依山而居,但是亡者的坟墓基本都在山上。
外公心想,莫非她是从山上来的?
于是,外公站在老河这边,对着桥上的人喊道,你可是住在山上的?
这样的问法还是歪爹告诉外公的。歪爹经常在夜路上遇到人,夜色朦胧,有时候看不清对面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只能看到一个影绰绰的样子。他分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不是人,便会问,你可是住在山上的?
如果对面的人回答说不住在山上,那就可能是人。如果对面的人回答说是的,那十有**是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桥上的女人怔了一下,然后柔弱地说,我不住在山上,也不住在山下。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路过这里。
外公心想,这回答怎么辨别呢?
这边外公正犯难,那边女人又说话了。
你刚才见过我一面,你忘记了?桥上的女人说。
外公又看了看那女人的脸,仍然不认识。
女人说,在那个石匠的房间里。
外公顿时一惊,说,你……是那个石女?
女人点点头。
我就知道那个石头不一般。外公说。
女人说,我也只是寄居在那里,迟早还是要走的。我来这里拦住你,是希望你别把这件事告诉歪爹。要是他知道了,肯定要把我赶走。
外公差点说出歪爹现在一病不起的情况,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她有这个担心,就不会作祟害人。要是没有这个担心了,可能会为所欲为。
你是他妻子?外公问道。
女人摇摇头,红绸布随之飘荡。
我飘飘荡荡,路过这里的时候,听到他妻子跟他说,如果她去世了,就找个伴儿,那样就有人料理他,给他做饭洗衣,给他暖被窝。女人说。
外公问,他妻子病倒的时候说的吧?
女人说,是的。那个石匠说,如果她去世了,他就照着她的样子打一个石头人陪他过日子。他妻子就说,要是打石头人,就照着她最好看的时候打吧。
外公心头的疑虑终于得到了解答。果然许石匠是在他妻子尚未去世的时候就准备打石头人了。
女人说,我听说他要打石头人,就留在了这里。没过几天,那个石匠的妻子就去世了。石匠真的开始打石头。他手艺真是好呢,打出来的样子跟活的一样!我一看,跟我活着的时候样子差不多,觉得很亲切,我等他打好就寄居在那里了。
外公说,跟你活着的时候很像?这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吧?你舍不得走,想留下来,可是没有了皮囊,留不下,所以想占据这个石头样子的皮囊。你骗不了我。
外公说过,人的身体其实像个房子,魂魄是住在房子里的人。魂魄没有了身体皮囊,就像人没有了房子,只好另找住处,或者四处流浪。另找住处便是转世投胎,四处流浪的便成了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