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角落,刘院长家宽敞的客厅里,方文浩委屈巴巴地坐在沙发上。张慧敏也同样一言不发,只顾低头翻着膝头的一本画册。
下午的时候,小敏一回到家就看见了呆呆站在门口负荆请罪的方文浩。
在此之前,小敏还没有发觉自己身上居然还有冷暴力的天赋。
但是,自己又该和他说什么呢?分明两个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缘由,最终妥协的那个人,一定不能是自己。
因为自己没错,事实本来就是这样。
天知道这家伙是有多博爱!?哼!不能想!不能想!越想越气!
张慧敏就这样心不在焉地翻弄着新拿上手的杂志。文浩将一切看在眼里,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刘院长过来给他送果盘的时候,对他那求援的眼神深表同情,但是老实说,刘诗雅也没辙。
她接着径直回到自己卧室,刚刚躺下又见慧曼推门进来。
“妈,那小俩口子又怎么了?”她说着己经歪在床上靠着母亲,“你是没瞧见,我姐板着的小脸儿,就跟月经不调似的。”
刘诗雅看看没正形的小曼不作理会,接着又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一口气。
“妈你怎么了?唉声叹气的,也是内分泌的缘故吗?”
“小丫头片子!”刘院长坐起身来将小女儿推搡到一边,“脑袋瓜里一天里都想的些什么?我心里有点乱,空得有些发慌。”
“可是人家说的那种空虚吗?”
“死丫头,少拿你妈开涮!回屋写你作业去!”
"哼~!你乖巧懂事的女儿,早就把作业写完了!“小曼不服气地把嘴巴撅起老高,又继续补充道,”严谨的说,应该是你乖巧懂事的二女儿。嘿嘿~!“
小曼说着已经笑嘻嘻地跑到了卧室门口,回头冲着有些烦闷的妈妈吐着舌头做个鬼脸。
”既然母上大人没心思去,就待洒家亲自前去打探一番吧~!唉~!我那叫人不省心的姐姐啊!您瞧瞧~!这深更半夜的,她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要说我那貌美如花的姐姐,可莫要教那强人......“
话还没说完,刘诗雅一个枕头就已经飞了过来。
小曼眼疾手快,立马缩起脖子溜了。
离开妈妈的卧室后,她又背着小手,慢悠悠晃着玩味的小步伐朝着客厅走来。
刚刚走到楼道口的时候,她又立即停了下来。
说来可也真是奇怪,刚刚还绷着脸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冤家,这会儿怎么就......
嘿!嘿!嘿~!还亲上了......
卧次奥~!这场景也太少儿不宜了!于是向来就是个小嘴炮的小小曼,果断溜了。要知道,人家可才刚刚十四岁呀,怎么能瞧得了这气喘吁吁的场面......
要不怎么说时间是个好东西呢?多少全人类办不到的事儿,它可是都办到了。
不过话说回来,恋爱中的人可也真是奇怪。哼~善变的臭小敏!
小曼边走边在小脑袋瓜里梳理着一个个新冒出来的奇怪念头。
而此时客厅里沙发上的两个人,现在确也真的重归于好了。
大约十几分钟前。
“傻坐着干什么?我困了。”慧敏最终还是开口了。
“你不原谅问我,我就不走。”犯错的男人一脸委屈。
“嗯...明天上午我还有课。”沉吟片刻后小敏又问,“对了,听说你最近在忙什么训练?”
就这样,润物细无声,原来紧绷着的氛围开始一点点缓和。
而到了此刻,慧敏移开偎在文浩肩上的头,他欣慰地捧起来时带着的花,替她插在边桌上的花瓶里。
"听说你报名了下周的城市马拉松?“慧敏看着蹲在小桌前整理花束的文浩。
他回头笑笑,”是啊。因为我记得你说过,男人应该多少有点儿野性或者运动热爱,太书卷气和油腻的男人最没味道。所以,我就。“
文浩故意揶揄着,然后打了个透着小小得意的手势,眼神中满是等待着恋人赞扬的光芒。
慧敏见他这样说,心里一丝暖意升起。她觉得此时此刻眼前的文浩,特别有质感。
就像是那种自带暖晕色弧光的质感,她已经在脑海里将此刻发生在眼前的一幕铭记。
等到下一个周末,她还要将它画下来:星空下城市里的夜,尚未枯萎的红玫瑰,还有躬身蹲在小桌前的男人。
一只猫,对!还缺一只猫。
嗯...她撅起嘴翻着眼白歪着脑袋构思着,以她甚少表现出来的——那种只有小曼才会有的痴颠模样构思着。
突然一个猝不及防的吻贴上她的面颊,是文浩。她直到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文浩猜想他应该是要告别回家了。
“晚安文浩。”
文浩会心笑笑,“晚安宝贝!”
“你不生气了就好。”文浩说着又不满足地俯身吻吻她的头发。
“下不为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自然知道,此刻脸上有些僵硬的笑容足以说明一切。不过,小敏也自然不会看见那埋在她发丝间的脸庞,包括那张精致脸庞上,此刻的表情。
”对了,你的车我下午时候叫人拿去修了。“
”哦。“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好,晚安。“
”爱你。“文浩再次俯身吻吻她的脸颊,然后起身离开。
走到公寓楼下的便道上,仰望着星星点点的夜空,文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信步朝着停车场走去,而此时的他,对家里即将发生的一切还毫无觉察。
启动车子,朝着郊外的方向驶去。他有点想不通,父亲最近为什么搬到了那个偏僻别墅去了。
唉,不想那么多了。今天都已经够他心力交瘁的了,他只记得父亲中午时候打电话叫他晚上过去一趟。
夜晚的风很是凉爽惬意,车子两侧的挡风玻璃被他降到了最低。在阵阵畅快凉意的包裹下,他的耳朵有些发烫。
车子很快就开上了通往郊区的路线,被他甩在身后的道路上空,是巴黎郊外的灿烂星夜,星星到了这里便开始多了起来。
而在同一片苍穹下的同一城市里,存在于另一个角落的李连城依然在保持着那个偏执的姿势俯身做着笔记,被灯光照耀通明的写字楼里,南溪刚刚完成今天的最后一项日程。
慧敏和小曼躺在各自卧室的床上发呆,她们的母亲则看着床头柜上的那份文件和支票陷入深思。
水手俱乐部里,船长和道格坐在昏黄的灯泡下摆弄着威士忌杯子,他们在等候着出海行动的杰西,以及其他几位水手的消息。
船长晃晃杯子里的冰块,好让那噶哒噶哒碰撞出来的清脆,掩盖住生命之钟倒走的声音。
毫无疑问的是,杰西出海了。而方块k的生命之钟,将会在今夜停摆。
当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不,在杰西的字典里,没有意外。
滴答,滴答,滴答......
连城依旧无眠,
滴答,滴答......
小敏关掉了床头的灯盏。
滴答、滴答、滴答......
南溪匆忙赶往赴约的路上,
滴答,滴答,滴答......
在月色的掩护下,杰西翻上那道围墙,
滴答,滴答......
文浩耳畔的风声依然清冽,
滴答,滴答,滴答......
落地窗前的父亲在等儿子回家。
滴答,滴答...
水手们持枪越过封锁,
滴答,滴答,滴答......
俱乐部的灯塔依旧昏黄,船长撑起胳膊打盹。
滴答,滴答,滴答....
城市里某个角落传来女人的哭喊,抛锚的车子用引擎发出颤巍巍的控诉,
犬吠、鸣笛,焦躁的男人猛拍方向盘,呕吐的酸臭从酒吧的天台坠落又蔓向别处,士多店里唱片机嘎巴嘎巴的跳轨声,伴着城市的脉搏微微律动;
几个酒鬼在大街上嚷着要裸奔,年迈的清道夫用镊子一个个夹走他们丢弃的罐子;古董沙发里,船东轻抚他的手杖;
滴答,滴答,滴答...
灯红酒绿,这城市永远不会疲倦。
滴答,滴答...生命之钟奔走不息,灯塔之光穿破黑暗,光之粒子涌向城市上空,夜空下的城市里,是进入梦乡的公主、和跳上南瓜马车的姑娘,还有那难以入睡的孤独骑士。
滴答,滴答...
等待水手回航的船长,
滴答,滴答...
落地窗前的凝望。
滴答,滴答,滴答...
船东轻抚他的手杖;
滴答,滴答...
没有人会相信,清道夫口中抱怨的肮脏。万家灯火的掩护下,这城市永远体面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