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天黎明的葬礼,段坤心想这将会让他终生难忘。两个老男人从那个黄昏一直等待第二点黎明,当晚连同司机在内的三个人就在哪辆迈巴赫里对付了一宿。
司机小李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去最近的街区买了需要用到的东西,以及一些吃的,还有特意为老板准备的一条毛毯。
遵照老板的吩咐,他还专门跑了一趟花店。同样赶在花店关门之前,将店里所有的花订购一空。
但是根据老板的指示,这些花儿好像还明显不够,于是他又不得不再跑了两家花店,还有一些老板叮嘱的其他东西,也都先后相继准备齐全。
回到山坡上的那处地方后,老板和那个警察又坐上了车子,他们还要赶到最近的一处湖泊。
谢天谢地,就在晚上十点出头的时候,他们终于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接下来的,要做的就只剩下静静等待了。
小李问老板和那个男人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在超市的时候,他还买了不少吃的东西。
但是两个男人都相继摇摇头,他开始有些搞不太懂了。躺在河岸边的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的去世,居然会让两个男人看起来都这样伤心沉痛。
对于那个叫段坤的家伙,他了解不多。而对于自己的老板,他只知道他平日里做事十分低调。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时,很少会看到他的情绪。
认真专注,没有架子,但是也没有情感。或者说,他总是把自己的情感全部隐藏起来,一般人几乎很难看到。
大约到了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他们都挤在车厢里打盹儿睡着了。
因为还要赶第二天一早的黎明,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在车子里静静呆着。那样子那情形,就像是所有人在等待着一场无声的仪式,以至于这等待的过程,也是那样沉默无声。
而段坤心里知道,丁玲走了。她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的葬礼如期举行,形式简单而有心。或许丁玲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有预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葬礼,居然会是这样安静。
要知搭,她可是还没有正式结过婚呢。
而对于那首英文歌曲,也不过是在她随意的某个下午,有意无意的和她的金主男人提了一嘴。
她喜欢那首歌。
然后,他就记住了。
在看着丁玲随着湖泊里的水流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他们没有急着离开,在原地怔怔地呆立了片刻后,他们终于决定离开了。
老男人早在前一天下午,见到丁玲的尸体之后,就将手机手机关机了。但是他知道,生活还是会继续,身后会有一大堆事儿等着他去处理。
离开之前,他沉默地看看段坤,又同命相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踏上他的那辆迈巴赫之后,车子缓缓启动。但是,刚刚开出去不多时,车子又停了下来。
段坤朝着那边望去,应该没有什么特殊的状况。他看见那个司机走下车来,然后朝着他这边一路小跑过来。
段坤迎了上去,只见小李来到他的跟前后,双手地递上一张卡片。
那是一张镀金的卡片,段坤没有细看那上边印着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这是刚才那老头子的意思,只不过他有点儿搞不清那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司机小李只留下一句:“是老板让我给你的。”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了,依旧是小跑着朝着那辆轿车而去。
车子再次启动,这一次,他们彻底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段坤现在只觉得自己好累,实际上,昨天晚上他都没有怎么好好睡一会儿。
一来是在车里实在憋屈,而且又是这么奢华的车子里,这让他实在没有想要睡觉的欲望。
还有就是,他有点儿担心睡过了头,错过他们守候的那个黎明。
丁玲的身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在他看来,不论是以何种方式,尽快让她入土为安,是最厚道的做法。
所有过度消费死者的举动,都是对她的不敬和亵渎。这一点适用于所有人,所有死人。
当然也包括丁琳,尽管客观地说,她的为人是好还是坏,很让人值得商榷,但是,她终究还是离开了。
她的生命,就这样被定格在三十二岁。
段坤朝着她消失的那个方向最后眺望了一会儿,然后闭上双眼默默在心里念了些什么后,他深呼吸一口,也转身离开了。
今天不想去单位,此时他觉得世界上,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让他打起精神了。
他需要休息,他知道自己需要一番休整,然后好迎接日后的生活。
他需要崭新的开始,但是,他现在只想踏踏实实睡一觉。至于其他的事,还是醒了以后再说吧。
当然了,如果还能醒来的话。
如果,如果他可以就这样一觉不醒,是不是还能来得及赶上丁玲离世的步伐。
他们会不会在那看不见的时空里某一个角落重逢?
如果真的能够,他希望见到她的第一秒,是她那爽朗到没心没肺的大笑。
窗外的阳光开始变得明亮,明亮的光影在他眼角间隙恍惚漂浮。他感觉自己开始变得轻飘飘起来,不知道即将要去往的地方,会是梦乡还是另一个世界。
呵呵,随他是去哪儿吧!只要那个地方,能够见到丁玲就好,从前那个,妩媚明艳,尚未腐烂的性感女人。
窗外的城市在此起彼伏的引擎声中开始新一天的忙碌,一切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所有人都在不停转动着就像是这个城市机器里的某个部件。
他们在运转,所以,城市在运转。
窗户里的男人,胸膛起伏平缓,他就那样外歪在床上,他睡着了。
他不知道明天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他也不愿意去费心多想。
反正前半生,就这样在慌乱盲目中消逝殆尽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后半生依旧也不会再有什么起色。
单位里那些同事对他的态势好像变了,但是他比任何人清楚,好像变了,仅仅是好像而已。
对于这个世界,他不知道用怎样的词汇来形容才算贴切。他本就是那种不太擅长表达的男人。
他睡着了,疲倦的身躯和心灵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得以安歇。
他不知道明天,也不想明天。
当然也不会知道,在他今天醒来的那个下午,会接到那个老男人打来的电话,他会告诉他,就在上午离开时,赠与他的那张卡片,对于每个如他一样的普通人而言,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