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和丁玲已经失联好久的时候,已经是段坤忙完手头的报告文件后。
“嘟—嘟—嘟—......”电话里的忙音已经响了n次。他有些懊恼地丢下电话,起身去厨房翻箱倒柜找酒喝。
玻璃瓶里还有三分之一的白兰地,当瓶盖被拧开的那一瞬间,往事袭上心头。
当他的腿上还打着厚厚石膏的时候,那个热辣妩媚的女人是怎样推开他病房的门,妖娆邪魅地对着虚弱的自己上下打量。
然后在一番调侃打趣儿后咬着他的耳朵低语:“我突然想做点儿事了......”
回忆犹如窗外午后阳光的微妙一瞬,那卡在光影间隙中的尘埃,恍恍惚惚飘飘荡荡,抓不到摸不着,可它们就真真切切存在于那里。
于是,瘫坐在阳台的男人也随着那光影沉浮恍惚起来。
他好像醉了。
是啊,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侧阳台外的那片天空,竟已被染得通红。
段坤揉揉发痛的太阳穴和额头,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
不过在他决定下楼去吃饭之前,还是执拗地重拨了一遍那个电话号码。
“有些事,不要问。猜到了,不要说。我担心,终究会有那么一天,你会离我而去。”
段坤走在楼道里那老掉牙的昏暗台阶上,脑海里飘过那女人的声音。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这分明是她在泡自己的女人有任何多余的滥情想法,可是现在,他蓦然发现一个事实:自己内心深处那个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声音,无时不刻不在宣告着——他沦陷了。
于她那飘忽不定的魅力,于她那烈焰红唇星月皓齿件的每一分温柔和妩媚。
楼道昏暗犹如男人此刻挣扎的内心,空荡寂静的老住宅楼里,每一声异响都让他敏感到快要奔溃。
终于,在他推开楼门的刹那。一个不好的念头以及一个临时起意的决定爆炸在段坤脑海。
在停车场启动车子后,他没有去任何一家营业中的餐馆饭店,而是径直开向郊外,奔着国道方向去了。
夜色初降,h城被深蓝色的幕布笼罩。一只巨大到无形的黑手自东向西漫过,然后黑暗开始缓缓吞噬这个星球,一丝一寸,脚步凝重而不迟疑犹豫。
沉重,沉重的夜幕很快就将残阳最后一丝轮廓吞没。
307国道,段坤那辆老款雪铁龙依然前行着。昏黄的车灯随着每一次颠簸微微晃动,他要去哪里?
窗外夜色凝重,段坤的面色更凝重。
车子在一个加油站前停靠。
段坤在后排座位翻了一通,然后拿过一个文件夹。
兀自沉凝片刻,直到戴着壳牌石化鸭舌帽的小伙子敲响他车窗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眼下最不容耽误的事——除了付油钱外,还要尽快弄点吃的。
“这附近有饭店吗?”
壳牌小哥摇摇头:“最近的在300公里外,那里有个农家乐。不过...”
说着抬起手看看腕表,又对着段坤撇撇嘴。
“谢谢。”付过钱后,段坤拿了那份文件来到加油站旁边的便利店。
尽管货架上看着挺热闹,但是这地方看起来还能吃的也就只剩下烤肠了。
于是,段坤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一边啃着汽油味儿的烤肠,一边匆忙翻阅着那份文件。
他买了37个烤肠,用刚才加油找的零钱。
那份文件是近期本市的失踪人口名单,每隔两周,吴sir就会给手下的所有警员发一份。
段坤有些急促地翻阅着一张纸a4纸,他最近听说了j县一个著名景区发生了一场意外事故。
重要的是在那场事故中,有一名女子疑似被歹徒劫持。
事情大概发生在半个月前,而那时候恰巧是丁玲离开自己的第三天。不辞而别地离开......
“我应该早点儿给她打个电话的。”想到这儿,段坤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
夹杂着汽油味儿的烤肠吃起来简直不是滋味,但是现在不是矫情牢骚的时候。
段坤几大口嚼光了几个被烤过头的香肠,然后起身走向垃圾桶将最后剩下的八串香肠扔掉。
就在他转身准备去把台阶上散落的文件收拾好,然后驱车离开的时候,垃圾桶旁的一张报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则加粗字体的标题印入眼帘:卡龙山风景区关停整......
“卡龙山,卡龙山......”段坤在脑海里重复着这个名字。
根据他对丁玲的了解,一个对高跟鞋有着近乎疯狂癖好的女人,应该不会去那种地方。
但是,凡事总有个但是......
可是......
可是这一次,不会又白白跑一趟吧?
或许丁玲只是出了点儿小状况,或者近期又抑郁自闭了呢?
可是,也太久了吧?
那么,或许,也可能,仅仅是,我对她来言,只是一个已经玩腻了的男人吧?
段坤在脑子里刷新着各种可能,最后又沉沉地垂下了头。
夜晚的风轻轻拂起,加油站前的水泥地上,身影被拉得修长的男人犹豫着还有没有必要把那张已经被丢弃的报纸捡起来。
“嘟嘟~!”
“嗤——!”一辆大货车从身后缓慢笨重地靠过来。
段坤忙抬手打个招呼,然后匆忙上车启动引擎。
无边的夜色下,道路两旁的原野寂赖无声。国道上,一辆小巧的雪铁龙汽车渐渐走远。
被黑幕彻底遮蔽的硕大穹宇下,两道昏黄的灯光是那样不自量力。选择、命运、尊严,这些所有抽象的事物,仿佛全都躲进这彻底的黑暗之中。而那方向盘后的男人,一时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找寻的,到底是什么。
车子就这样缓缓地开,轮毂下的道路在暗夜里延伸,不多时,方才那加油站便已经被彻底甩在身后直到消失不见。
有些事,说不清。
也不知曾几何时,自己开始变得衰败不堪。若要问时间从他身上偷走了什么,段坤也许会思索片刻后告诉那提问的人:
曾经的那个自己。
似乎已有半年多的时间,他竟成了自己此前所鄙夷的那种——一事无成的废物。
车窗缓缓降下,夜风灌进车里。男人长长的吐了口烟,漫不经心地朝着窗外一瞥。
那眼神里不知是否还有半丝英气,这些年来,酒精毁了他自己。这一点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仿佛已经不容他做任何辩解。
段坤将烟头弹向窗外,一块路牌出现在前方大约20米的地方。
他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或许还有一丝不屑。
一脚油门,车子将那路牌抛在后面。
而前面那已远去的车子,依然执拗向前渐行渐远。唯一与之相随而去的,是那两道昏黄的灯光——沉沉夜幕下的,不自量力。
卡龙山,600k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