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有了要停下来的趋势。
小巷子里,Alpha乱七八糟难闻的信息素味道和Omega甜腻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中间还夹带着丝丝像是炸串的气味,熏得人头脑发晕。
越是靠近,贺辞和陈星池的脸色就越发难看,虽然这些Alpha的信息素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压迫,但是混杂在一起的信息素味道足以令人作呕,他们尚如此,更加不用说作为Omega的江珩了。
在看到江珩倒下去靠在墙边的瞬间,贺辞脸色沉的很。
他们就不应该放任江珩一个Omega单独出来。
要不是沈淮之来得及时,又要出来找江珩,他们根本不知道江珩会出什么事情。
想到这儿,贺辞便有点自责。
他总是把江珩当成以前的那个江珩,总是会忘了他是个Omega。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情绪,陈星池脚步顿了顿,“不是,贺辞,你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他迟疑了片刻,“这群Alpha怎么全都趴在地上?……表情还挺惊恐。”
有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冒了出来。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些人都是Alpha,这里信息素那么乱,江珩身为一个Omega不可能不受到影响的。
陈星池说完,思考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是江珩把他们打趴了后,才倒下去的?”
他原地拍了拍手:“牛逼啊江珩!”能撑到把人打趴下真的是太强了!
原本低沉的气氛被陈星池这句话扰乱了。
贺辞的想法也动摇了,他思考了一会儿,“……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说完,他偏头去看沈淮之的神色。
一如刚刚出门的时候,沈淮之的脸色几乎没变过,一直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小雨,便没有带伞。
雨水打落在沈淮之的身上,他穿了衬衫,肩膀处被打湿了一点点,头发也比平时要凌乱,脊背依然挺得笔直,脚步却比平时要快得多。
看不出什么别样的情绪来。
但只有这副模样,才更让人有种心悸的感觉。
趴在地上的几个Alpha面面相觑。
“我们爬起来吗?”
“不是,他怎么倒下去了?不会要告我们欺负Omega吧?”
“那我们还不快跑?……你别压着我!让我起来!”
雨水打湿了地面,又挨了揍,浑身没什么力气,趴在最前面的老大好不容易挣扎着快爬起来了,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老大颤抖着双手抬头,便对上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明明没有释放出信息素,明明没有愤怒的神色,却依然让他感觉到了来自顶级Alpha的压迫,让他的脊背瞬间一软,再次趴了回去。
好在对方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走到了刚刚把他们一群人揍趴下的Omega身边。
老大暗暗松了口气。
江珩靠在墙边,衣服被雨水打湿了,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一路没入领口。没了刚刚那么盛气凌人的气势,显得有点楚楚可怜起来,但也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
一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他熟悉的鞋,江珩低下去的脑袋才动了动,缓缓抬起头,唇边扯出一抹非常格式化的笑,“班长,您来啦……”
语气要多虚弱有多虚弱。
沈淮之半蹲到他面前,嗯了声,伸手贴了下他冰凉的脸颊,帮他把眼皮上的雨水拂去,“冷吗?”
他这么淡的语气,倒是让江珩心虚得越发厉害。
江珩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冷的。”
这么诚实,沈淮之都要被他气笑了。
虽然知道江珩不可能打不过这么几个Alpha,也知道他不会受到Alpha的信息素影响,但就是没办法克制地想,如果他没有要出来找江珩,如果没有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信息素有异,江珩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这种高高悬起的担忧的心思哪怕在看见江珩的瞬间都没有得到缓解。
尤其是在看到江珩明明看见了自己,还故意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想,把这个人圈起来,放到只有他能看到的地方。
但这个想法仅出现了几秒的时间便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这样才是江珩。
才是真正的江珩。
“过来。”沈淮之抬起眼皮,神情还是很淡,却朝江珩伸出了双臂。
江珩眼神漂移了一会儿,瞥见贺辞和陈星池站在巷子口,看着他和沈淮之却不进来,大概是注意到他的视线,这两人齐齐摸了下鼻子,然后一点义气都没有的默契地背过身。
江珩:“……”
见他依然靠在那儿,沈淮之轻笑了声,“要抱你起来?”
倒像是有点儿嘲讽的意思。
江珩立马没什么犹豫地钻进了沈淮之的怀里。
他浑身都湿透了,沈淮之身上还算是干燥,却也不怎么温暖。
他这么果断的态度,倒让沈淮之之前那点儿恼人的情绪散去了不少,他搂紧了对方的腰身,还未来得及就着这个姿势搂着人站起来,就听见江珩闷闷的声音从自己的耳边传了过来。
江珩脑袋埋在了沈淮之的肩颈处,被他的衬衫都蹭湿了,一边盯着趴在地上那几个试图看戏的Alpha,咧嘴笑了笑,一边小声道:“班长……我害怕……”
几个Alpha:???
到底是谁害怕???
沈淮之动作微愣,半晌有点儿失笑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以作安抚,“知道了,别怕。”
不管多少次,他还是无法招架住江珩这副示弱的模样。
不管什么时候,心都会因为他这番举动而变得柔软到一塌糊涂。
他胳膊从江珩的腋下绕到了后背处,一手揽着江珩的后肩,一手搂着他的腰把人带着站了起来,又用额头贴着江珩的额头,确保他没有体温升高,低声询问:“回家?”
江珩刚想应,又想起自己在巷子另一边的炸串,稍微迟疑了几秒的时间,忍痛点点头。
算了,炸串下次还能有,命下次就没有了。
Alpha生起气来,比什么都可怕。
像是发觉了他的迟疑,沈淮之微顿了一下,又隐晦地回头看了眼那几个Alpha,脸色微沉了下去。
那几个Alpha保持着刚刚趴地的动作,一动没敢动。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Alpha和刚刚的Omega一样不好惹,甚至可能更加难惹。
他们就是出来打个劫,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想到这儿,老大悄悄往旁边爬了点儿,想要去找他们刚刚打劫的那个Omega,好不容易换了个方向,一看,角落里哪里还有刚刚那个Omega的身影?
沈淮之扶着人,江珩一副“身残志坚”的模样,虚弱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紧紧抓着他腰侧的衣服,一副死都不松手的架势,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都黏在沈淮之的身上。
贺辞和陈星池嘴角抽了抽。
到了巷口,贺辞才出声问:“没什么事情吧?”
江珩这副模样,似乎是没什么事情,虽然看起来整个人靠在沈淮之身上没什么力气,但脸色还挺好,一点儿也不虚弱,也不太像是会突然倒下去的样子。
江珩蹭了蹭沈淮之的肩膀,脑袋埋在沈淮之的颈侧,选择了保持沉默。
沈淮之应了声:“没事,我先带他回去换衣服,你们也回去换身衣服吧。”
“一起学习的事情明天再看情况。”
贺辞点点头,刚想说那就先分开,便看见江珩右手往后面指了指。
贺辞:?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巷子的另一边,一把特别熟悉的小花伞孤零零在雨中摇摆。
贺辞:……
陈星池:……
是他们白担心了。
“记得把炸串拿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江珩的动作,擦肩而过的时候,沈淮之留下这么一句话。
他说完,明显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有些许的僵硬,察觉到这点,沈淮之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很想吃?”去找车的路上,沈淮之偏着头询问。
江珩低着头,仿佛没什么脸面一样死都不肯抬头。
半晌,他才诚实地点了点头,“好久没吃了。”他说完,顿了顿,似乎有点愤愤不平,“不是,为什么你的注意力还能分给炸串?”
他都不知道沈淮之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淮之轻笑,揽着他腰身的手紧了紧,却又岔开了话题,“说吧,为什么打架?”
江珩眼皮颤了颤,沉默片刻,还是如实道:“我就是恰好经过,看见有人打劫。”
沈淮之应了声:“当英雄?”
“……这也不是我想的,是情势所逼……我看这几个人都是弱鸡……”他越说,声音越小,偏偏身上湿了,沈淮之揽着他的掌心像是直接贴在自己的皮肤上,难受的很,掌心的温度也直接地传递了过来,他说完,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指腹像是在自己的皮肤上摩擦了几下。
不算太过分的举动,却激得他脊背都有点发麻,偏偏这只像是沈淮之无意间的举动。
“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什么?”沈淮之已经看到了家里的车,脚步停了下来。
江珩:“……”
江珩硬着头皮:“说过。”他之前还满口答应,他纠结了一会儿,“我错了……沈淮之,对不起。”
没料到他这么快认错,沈淮之神情微顿,片刻后,低头亲了下江珩的眉间。
街上没什么人,雨也停了下来。
“没说你错了,只是我会担心。”他说完,便有点无奈,“但是惩罚还是得有的。”
江珩啊了声,更加心虚了。
沈淮之肯定担心的很。
他思考了一会儿,绷着神情道:“我以后一定告诉你,不让你担心。”
“我刚刚确实估算过我能行,也知道他们没什么威胁。”
“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担心我。”说出口之后,江珩便也不借着沈淮之的力气站着了,他身上有点儿冷,沈淮之身上也算不上多暖和,但却依然让他有点贪恋,他只是把稍微压在对方身上的力道挪开了点,“以后你要是不在身边,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江珩声音渐渐平缓了下来,像是带了点儿对未来的憧憬,“你要是在我身边,我就给你拍手鼓掌。”
沈淮之应了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这些承诺,只是颔首盯着他的脸,眸色深了点。
半晌,江珩的腰被掐了一下。
沈淮之放轻了声音:“走吧。”
“……说这么多,惩罚还是得有。”
江珩:“……”
沈淮之顿了顿,笑了起来,看上去是真的没怎么生气,也许是担心的念头占了绝大部分。
一瞬间,江珩的心也软得不行。
有个人在担心自己,在明目张胆地管着自己,怎么感觉就那么好呢。
他也得,配得上对方的好才行。
他正想着,沈淮之放轻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所以,你要快点长大。”
江珩:“……?”
沈淮之说完,又推着他的后背继续往车的方向走过去。
江珩表情空白了瞬间。
算了,他收回刚刚那些话。
一次不当人,以后就当不成人。
高考过去的很快,仿佛只是睁眼闭眼的时间。
高考过后,一中又恢复了正常的上课,和以往不同的是,学校里少了一个年级的人,高二年级的老师仿佛是统一了行为,黑板上同时写上了“高考倒计时”,时间从363慢慢往下减去。
刚看见倒计时的那几天,所有人的身上仿佛都多了层无形的压力,就连平日里打闹的那些人,下课时间都变得安静了许多。
高三返校那天上午,江珩正趴在桌上默写英语句子。
学到现在,他的英语作文还是很难拿分,沈淮之给他想了个办法,帮他写了很多篇历年来的英语作文,让他每天默写几句,等他背完了,再继续帮他写新的作文。
这样词句积累下来,到高考还有一年的时间,再怎么样,也能拼出一整篇作文来。
沈淮之就坐在他旁边帮他把之前做的卷子批改一遍。
马上期末了,江珩最近的学习力度比之前还要强了点,有时候就连回家路上还在背书。
“班长。”江珩写着写着,踢了踢沈淮之的脚,“这个单词,怎么念来着?”
他说完,咬着笔,虽然背出来了,但是不会念啊。
沈淮之顿了顿,低头扫了眼,刚想教他,教室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虚心求教被打断,江珩有点儿不悦地朝窗外看过去。
没几秒,漫天的卷子像是放大版的雪花一样从楼上哗啦啦落了下来,伴随着一阵跑步的声音和欢呼声。
教室里不少人都跑出去看热闹。
“解放啦!”
楼上有人在大喊着。
接着又是一阵卷子雨,只不过没能持续多久,便传来教导主任怒吼的声音。
“你们看什么看!你们毕业了吗还在这儿看!”教导主任怒气冲冲地指着走廊上看热闹的学生一顿骂,一直到人都被赶进教室了,他才在阳台边上站了一会儿,扶着眼镜抬头看了看,又叉着腰怒气冲冲往楼上去了。
“主任真凶。”
“唉,羡慕高三,我们什么时候能毕业啊?”
几个人推推搡搡进了教室,一边抱怨,一边看了眼黑板上的倒计时,又无可奈何地坐回了座位。
没一会儿,楼上便也传来了教导主任的怒吼,只是对这些已经正式成为应届毕业生的学生们来说,一切的怒吼都无济于事。
他们反而叫喊得更加欢快了点。
江珩咬着笔,和沈淮之对视一眼,才慢悠悠转回了视线,继续盯着自己的默写本,轻声道,“啊,不想毕业。”
他现在这个成绩,想要一年的时间追上沈淮之是不太可能,就是不知道学校能不能再让他待个十年八年的。
听他说完,沈淮之有点疑惑,“怎么了?毕业了不是能玩游戏?你不是一天到晚嚷嚷着学习不是人干的事吗?”
江珩最近大概被高强度的学习逼的苦不堪言,每天都要痛骂学习几次才舒服点。
尽管如此,他也依然认认真真学着。
江珩思考了一会儿,“那不是,毕业了,我就不能和你当同桌了吗?”
他说完,又看了窗外一眼。
七月份的天气很热,没有一丝风。
没了高三学生的欢呼,闷热得有点儿让人透不过气来。
听他这么说,沈淮之觉得有点儿好笑,知道江珩肯定不是因为这个,但还是没有戳穿他,“没关系。”他顿了顿:“到时候我们可以住在一起。”
江珩:“……?”
“那你想想就行了。”
他哼笑了声,继续背他的句子去了。
沈淮之轻笑,没有再说话,也继续去帮他批改卷子。
期末考试来得很快,也过去得很快。
随着期末考试的结束,原来的高二年级也迎来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暑假,以及最后一次超大量的暑假作业。
在一片怨气声中,各科老师们欢笑着送走了他们。
收到考试成绩的时候,江珩正在沈家和阮舒窝在客厅里吃冰淇淋。
沈淮之跟着沈父出门了,要到晚上才回来,阮舒一个人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便把一天到晚只知道闷头写作业的江珩给喊了过来。
客厅的温度调的低,两人都穿了长袖。
见江珩神神秘秘看了眼手机消息,等口中的冰淇淋化了,阮舒才笑眯眯问:“是不是期末考试成绩来了?”
江珩顿了顿。
他还没有体验过这种考试后被家长突然盯着问成绩的时刻,咬着勺子莫名有点儿紧张。
见他这样,阮舒笑得更加慈祥了,“别紧张啊小珩,阿姨又不会骂你。”
江珩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心想你不会骂,但是叔叔会骂。
大概是因为自小没有体会到教育儿子的感觉,沈父几乎把严父那一套完全搬到了江珩身上。
虽然每次和他说话,他板下脸没一分钟,就会被阮舒支走,但江珩还是有点儿体会到了,甚至想,沈淮之小时候要是真像梦里那么调皮,是不是会天天挨揍。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没敢在沈淮之面前提过。
“给阿姨看看?”阮舒又笑了笑。
江珩迟疑了片刻,还是乖乖把成绩上交了。
比起期中考试,他这次的成绩又上升了点,但江珩隐隐觉得,这大概已经要到他的极限了。
他已经能明显的察觉到吃力。
但是到了高三,其实就是全面的复习。
说不定到时候还正好能抓一下他的基础。
阮舒认真看了一会儿,“挺好呀,又进步了。”
“哎呀,晚上给你炖个猪蹄儿怎么样?”
阮舒说着,便抛弃了冰淇淋,立马站了起来,“那我得让阿姨去给我挑个好一点的,还有没有想吃的?”
江珩愣了一下,缓缓摇头,“我都行的。”
阮舒笑了笑:“那成,那我就搞点大餐。”她正准备往厨房去,刚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差点忘了,过几天你要成年了。”
她话说完,江珩倒是反应了好一会儿。
他都忘了自己生日了,也没有人提醒他,以往每年他都是自己记着,等着别人来祝福,谢桉和江今好像也没有想起过。
见他这副表情,阮舒表情略微严肃了点,“我们Omega的成年礼都搞得隆重点。”
江珩啊了声,他在阮舒这儿,是真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哎呀,等淮之晚上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你先坐着吃啊,一会儿淮之回来又得拉脸。”阮舒忍不住吐槽:“他那个冷着脸,和他爸简直一模一样。”
江珩忍不住笑了起来,“好,谢谢阿姨。”
好像他的生活,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江珩又吃了口冰淇淋,笑意根本掩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