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你……”江珩顿了顿。
沈淮之笑了一声,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很过分的意思,“我怎么了?”
“你能不能做个人?”江珩实在是有点忍不住,怕被谢桉听见,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颇有点儿恼羞成怒的意思。
沈淮之微愣,随即笑得比之前还要明显了点儿,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笑的,江珩刚想继续骂他,就听见他那边传来别人说话的声音。
可能离得有点远,听不太清,隐隐约约能听见问沈淮之要不要吃什么东西。
沈淮之应了声:“暂时不用。”语气有点儿平淡和疏离。
还真的是转变的没有一点点违和感。
“你那边很忙吗?”江珩迟疑了一会儿,问。
他有点私心,不是那么想要挂电话。
“没有。”沈淮之顿了顿,“有些亲戚在。”
他没有具体介绍是谁。
因为是年三十,来的亲戚自然会多了点,一些平日里关系不怎么好的也都会趁机来攀关系。
江珩应了声,也没有继续问。
沈淮之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了声:“还有我爷爷奶奶他们,等以后过年,我会带你一一认识的。”
江珩一愣,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略微有点儿迟疑地开口:“高中好像是早了点……?”虽然他们是有婚约的,但是法定结婚年龄还差几岁,再怎么样,高中就到对方家里去过年好像不太合适。
他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挺认真地提议:“至少也得等大学吧?”
等他说完,沈淮之沉默了好一会儿,语气里的笑意淡了不少,声音也低了下来,“江珩,我没说高中。”
他说的是以后。
“不过,你要是觉得,刚上大学就可以的话,我也没什么关系。”沈淮之笑了声,语气里带了点儿诱哄:“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儿着急了。”
“江珩,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沈淮之这么说了,江珩才有点后知后觉,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不经过大脑思考的东西。
搞得好像很急的人像是自己一样!
还有什么长大!
江珩表情空白了瞬间,沉默片刻,干脆直接转移了话题:“刚刚不还说要给我红包?”
听他语气里有点不自然,沈淮之了然,“嗯,要多少?现金还是转账?”
“不是,您这儿给人包压岁钱怎么还问本人要多少钱的?”江珩是真的没见过这样的。
其实他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拿到过压岁钱了,但是谢桉在吃穿这种事情上,也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
谢桉的工作虽然忙,但是待遇算是顶级的,不然也不太可能有钱买房请阿姨之类。
两人正说着话,沈淮之那边突然又窜出来一句:“那就88888?”
阮舒原本想控制着音量的,只是儿子和人家打电话的语气太温柔了点,把她给吓到了,一不小心声音就大了点儿。
沈淮之有点无奈:“妈。”
阮舒连忙摆手:“哎呀,我继续去打牌了,我什么都没有偷听啊,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她走一半,又突然回头大声喊:“小珩!有空来阿姨家吃饭啊!”
说完,顶着儿子逐渐冷下来的视线快速溜走。
江珩的手指已经在挂断键上停着了。
倒也不是有多害羞或者多害怕,只是每次见到沈淮之的妈妈,他难免会想起自己喝醉酒那天的丑态。
大概是这辈子洗不掉的阴影了。
等人走了,沈淮之有点好笑地和突然失声的江珩道:“我妈走了。”
江珩滞了片刻,哦了一声:“你这是在哪儿打电话?”
“客厅。”沈淮之往身后看了眼,果不其然,他一回头,一群人就跟做贼似的又立马转过头去,虽然隔了玻璃窗,也知道他在和谁打电话,但是这群人就是非得好奇,一会儿来一个一会儿来一个的。
沈淮之也不怎么想管他们。
他一向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沈淮之想了一会儿:“我去房间。”
闻言,江珩顿了顿:“没事,大年三十,你家那么多人你一个人躲房间算什么事儿啊?”
“那我不得成了……蓝颜祸水了?”江珩说着,自己笑了起来,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说不上来,有点满足。
沈淮之轻笑:“你已经是了。”
“我从牌桌上下来和你打的电话。”
“那要不,现在挂了电话,你回去?”江珩像是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下,语气十分诚恳。
沈淮之笑了声:“不了,我老实交代,不怎么想去打牌。”往年都是陪着长辈们过年,倒也不觉得有多枯燥乏味,他本身就是个沉稳的性子,也耐得住气,有时候老成的都不太像是个高中生。
和江珩在一起后,才发现自己从前过的有多无聊。
“想和你打电话。”沈淮之又轻声补充,“快要新的一年了。”
江珩应了声,看向窗外。
小区楼下也没了人,估计都回家去看春晚了。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还在想着,江珩想了会儿,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又走出了房间。
谢桉背靠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江珩捂着手机:“等我一会儿,我去给我妈拿条被子。”
江珩蹲在沙发边上,把被子盖到谢桉身上,才惊觉自己好像也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谢桉了。
大概因为工作辛苦,谢桉实在是太瘦了点儿,虽然从长相上看,根本看不出来她的实际年龄,江珩的印象里,好像这十几年来,谢桉一直长这副模样。
也可能是,他对自己妈妈的滤镜有点儿过厚?
但谢桉脸上的倦容依然十分明显,哪怕是睡着了,依然眉头紧锁,像是有什么十分担忧的事情。
客厅里的灯光昏黄,电视的声音被江珩调到了最低。
沙发上,谢桉半躺着在睡觉。
这一切,好像都是江珩曾经做梦都想要的场景。
可能这一年,是他人生新的开始。
江珩正想着,谢桉原本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江珩正好蹲在边上,下意识偏头看了眼。
手机屏幕亮了没一会儿便暗了下去。
好像是助理发的,什么信息素对比结果已经出来了。
江珩倒也没太在意,他一向看不懂这些东西,也不怎么想懂谢桉他们实验室研究的什么东西,以前谢桉还会试图给他讲解,发现他是真的不想听之后,便直接放弃了。
他刚准备站起来,原本看上去像是睡熟了的谢桉突然惊醒了过来,和平时那副温和的模样不一样,她的神情很冷,像是被侵犯到了什么,连看都没有看蹲在旁边的江珩一眼,便直接抓起了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身上的被子滑落到地上她也丝毫没有在乎。
她低着头,看了眼手机消息,好像是在确认什么,看完消息,她才又偏头看了江珩一眼,眼神略显冷淡,像是有点儿警告:“别乱看我手机。”
江珩愣了下。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到过神情这么严肃的谢桉,和平日里的谢桉好像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
神色太过冷淡,眼神也太过冷漠。
江珩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没有看,只是不小心瞥到了一眼。”
他也不是故意要看的,更何况,谢桉手机上,好像也没什么值得自己看的东西。
他说完这句话,刚刚神情冷淡的谢桉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的语气有点儿生硬,神色也逐渐柔和下来,只是把手机放到了上衣口袋里,朝江珩很轻地摇了摇头:“抱歉,刚刚睡醒,有点发懵。”
江珩自己也有起床气,倒是也能理解谢桉这个行为。
刚刚那么点儿怪异的错觉被压了下去。
谢桉说完,便推开还堪堪挂在腿上的被子,很浅地笑了笑,眼神温柔:“我去回房间睡觉,你也早点睡。”
被子顺着她的动作,完全掉在了地上。
那是江珩床上的被子。
谢桉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一般。
江珩盯着被子,应了声。
快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谢桉又突然回头,笑着道:“儿子,新年快乐。”
江珩反应了两秒:“新年快乐,妈。”
等谢桉进了房间,江珩才敛了笑意,没什么表情地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抱了起来,关了电视,慢吞吞回了房间。
快进房间的时候,江珩脚步顿了顿,又退回来,把客厅的灯关了。
屋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推开房间门,才又恢复了明亮的视线。
江珩和沈淮之的通话还没有挂断,只是沈淮之那边有点吵。
好像是,搓麻将的声音?
江珩:……
这人怎么……搓麻将也不把语音挂了。
他刚想点挂断键,大概是听见了他关房门和扔被子的声音,沈淮之的声音便从一阵搓麻将声里传了过来:“珩珩,别挂,看看我该出什么。”
江珩:?
你他妈喊我什么玩意?
江珩正木着脸,就看沈淮之把语音通话转变成了视频通话。
江珩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四周,轻咳了一声,按下了接通。
映入眼帘的是沈淮之的那张脸,江珩下意识遮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摄像头。
大概是注意到他的行为,沈淮之笑了声,随后,沈淮之那边的镜头便被转到了麻将上面。
“淮之这个是犯规啊。”
“就是就是,请外援来欺负我们这些老太婆,舒舒你不管管你儿子啊?”
阮舒原本还以为沈淮之是把电话挂了才回来打麻将的,结果一上桌,儿子就说,不介意他找个外援吧。
桌上的长辈都是关系不错的,也都知道沈淮之刚刚是去给谁打电话了,一听他说要找外援,一开始还以为是要和家里哪个小辈一起,结果沈淮之甩了甩手机。
长辈们本来就对这个能够让沈淮之这么服帖的Omega非常好奇,听他这么一说,立马满口应了。
沈淮之坐的位置原本是阮舒的,阮舒给儿子让了位置之后,便站到了儿子身后。
等沈淮之转视频之前,阮舒又被儿子看了一眼,便站到了别的地方去。
这会儿听长辈这么说,立马摇头:“我哪里管得了呀?”
沈淮之嗯了声。
听他们那边这样说,江珩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哪有人这样见长辈的。
沈淮之真的是……
“哎呦,你们看看淮之这个表情,我家老头呢!我也要我家老头陪我打牌!”
“奶奶,您别这样,珩珩他脸皮薄。”沈淮之声音略带笑意。
“哎呀怎么就护的这么紧,难怪都不愿意带人回来给我们见一见,怕我们这群老太婆把人吃啦?”
“没有的,他还小。”
江珩:“……”
江珩忍了忍。
那边还有长辈在。
但是被沈淮之这么一闹,好像他自己也像是个过了个热闹的年。
沈淮之虽然说着让自己帮他看看牌,但实际上,除了一开始把镜头对准了麻将,接下来又转回了语音通话。
语音倒是一直没挂。
那些长辈估计是怕他真的不好意思,也一直没有刻意找他说话,倒是一直在调笑沈淮之。
还有人在那儿说:“以前都没见过淮之这副模样。”
江珩原本还以为,沈淮之以前那副太过规矩的模样,都是因为家庭教导的缘故,但是从这些长辈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来看,都挺喜欢看到沈淮之现在这副模样,有了少年人该有的生气,连长辈们笑得都更加开怀了起来。
惹得江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好啊。
沈淮之家的年味儿真浓郁。
江珩甚至有点儿想,以后,他和沈淮之在一起过年,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沈淮之一开始在那儿打麻将,后来那些长辈打不过他了,便开始赖皮,换成了阮舒代替自己儿子。
沈淮之便站在一旁看。
江珩没什么事情做,也不想睡觉,便拿了寒假作业来做。
沈淮之一边看他妈打麻将,时不时指导一下,一边时不时听一下江珩提出来的关于作业的问题,估计是最忙的一个。
大年三十的晚上,和男朋友开着语音通话做作业,大概也是很少会有的了。
到最后,江珩有点儿昏昏欲睡起来。
还是沈淮之家时钟的声音把江珩从周公身边拉了回来。
“要0点啦!老头老太们打起精神来啊!”伴随着巨大的钟声,阮舒清脆的声音在沈家的客厅回荡着。
“知道了知道了!别想赖账!”
“付钱付钱啊!”
一时之间,气氛又热闹起来。
沈淮之摘了耳机,把声音调成了外放,走到了窗边。
窗外庭院的灯火开的通明。
远处,是一片巨大的人工湖。
沈淮之喊了两声:“江珩。”
江珩其实已经被吵醒了,只是有点困,又有点茫然地应了声。
听他说话都困得有点口齿不清起来,沈淮之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不看烟花?”
“马上过年了。”
江珩垂下眼,看了看被自己写的乱七八糟的卷子,下意识道:“不是有禁烟令?”
城里都不让燃放烟花。
沈淮之嗯了声:“我在老宅。”
江珩后知后觉,难怪他觉得刚刚视频里不小心扫到的那些背景,都不太像是之前在沈淮之家的那些,他还以为,沈家趁着过年前装修了一番。
“老宅这边没有禁烟令,我爸安排了烟花。”
每一年,沈父都会在人工湖那边安排一场烟花。
只是往年,沈淮之从来没有看过。
江珩愣了愣,在内心感慨了一句万恶的有钱人。
“那,也行吧?”江珩顿了顿,他确实挺想看的,晚上那会儿遥遥看到的那一点点绚烂的烟花,确实勾的江珩有点儿心痒。
沈淮之嗯了声。
两人又转回了视频通话。
沈淮之站的位置是个看烟花的好地方。
家里的长辈和亲戚们都见怪不怪,也没什么人挤到窗边来看了。
一时之间,江珩产生了一种,这会儿只有自己和沈淮之两个人的错觉,好像在一起看烟花一样。
烟花还没有开始,0点的倒数声音却从耳麦里传了过来。
沈淮之也念着:“五、四、三、二、一。”
伴随着0点钟声的,是烟花燃放的声音。
“江珩,新年快乐。”沈淮之把镜头对准了烟花。
江珩抬了抬眼皮,看向手机屏幕。
绚烂而又盛大的烟花,在黑夜里绽放,把人工湖照的一片通明。
烟花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便又像流光一般散去。
真正的昙花一现。
可很漂亮。
也很震撼。
江珩都记不太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烟花了。
他记得小的时候,谢桉和江今还没有离婚的时候,也曾经带他去江边看过烟火表演。
不过那场烟火表演还没有沈淮之家放的这场这么盛大,不愧是烧钱的东西,不愧是万恶的有钱人,烟花的种类多到看的人眼花缭乱起来。
后来,两人离婚之后,谢桉也曾经许诺过带他去看烟火表演,只是总是没空。
有那么一年,江今曾经回来看过他,说带他去看烟火。
江珩那会儿便已经懂事了,他讨厌江今,是江今背叛了他和妈妈。
他不想和江今一起去看烟火。
不知道怎么的,他居然突然想起那天江今被他恶狠狠拒绝之后离开的背影,甚至有点儿落魄。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江珩笑了起来:“新年快乐,沈淮之。”
“恭喜你,长大了一岁。”他顿了顿,又补充:“淮之哥哥。”
Omega的声音很小,差点被隐藏在巨大的烟花燃放的声音里。
可沈淮之的注意力都在江珩身上,他一说话,便完完全全地捕捉到了。
没料到江珩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沈淮之稍稍愣了一下,因为镜头对准了窗外,他也看不清这会儿江珩的神情,不过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江珩才会这样喊自己。
他沉默了片刻,又叹了声气,像是有点儿遗憾:“可惜,还是没成年。”
还得过了生日。
江珩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这个,稍微反应了几秒,“过了年就得开学了。”
“又要一天到晚上课。”江珩顿了顿,颇有点儿抱怨,“我寒假作业还没写完。”
在这种场景下,突然提这个,实在是有点儿煞风景。
江珩大概自己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轻咳了声,又转回了之前的话题:“五月份就生日了,快了。”
江珩想了想,“班长,您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听他又换了称呼,沈淮之略有些遗憾,但也没逼着他改口,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喊。
“那我得想想。”
江珩一顿:“好,那您好好想想?”
“只要我给的出来的,一定会给。”
沈淮之轻笑:“嗯,我得好好想想。”
“但也别太过分?”江珩想了想,还是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是什么不当人的礼物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沈淮之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尽量。”
“你也知道我们Alpha都挺过分。”
江珩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
他做了个很漫长的梦,梦里,江今牵着他的手,和谢桉招手。
谢桉的背影越走越远,可他和江今没有一个人去追她。
大概是因为挂电话之前,沈淮之突然和自己提起了江今的缘故?
他实在是不太明白,江今怎么有脸去让沈淮之来联系自己?
也不知道江今到底想做什么。
但他也不再是曾经那个只会暴躁的男孩儿了,他只说了自己要好好考虑一下。
也许,真的得和江今见一面才能打消了江今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江珩低下头,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觉得有点饿,稍微考虑了一会儿,便决定去厨房找点吃的。
晚饭吃的也是饺子,大概吃的有点少了。
刚出房间门,江珩便发现,平时一直锁着的书房门没有关紧。
谢桉的房间门是紧闭着的。
江珩在原地站了片刻,有些奇怪地偏过身看了眼书房的方向,灯也亮着。
想了想,便朝着书房走了过去。
书房里基本全都是谢桉的研究资料和一些晦涩难懂的生物学读物。
从搬到这里开始,这间书房就是谢桉一个人的空间,江珩也从来没有进来过,也没想过要进来。
他原本还以为谢桉在书房,进来之后才发现,虽然灯开着,却没有人在。
他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什么好奇心,在墙边找了会儿开关,居然没找到。
江珩愣了愣,还是第一次知道家里有房间的构造和其他房间不一样。
他稍微有些困惑,不免多看了书房里的东西几眼,开关在书桌靠着的那面墙上。
江珩打了个哈欠,慢悠悠朝着书桌的地方走了过去。
书桌上放了几张纸,像是什么实验数据。
江珩凑过去关灯的同时,下意识低头扫了几眼。
“记录日记:姓名:江珩,年龄:十岁,性别:Omega……服用记录:营养剂H型,药物含量:百分之零点零一,含量过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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