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娇就病倒了,天未亮时,就起了热,她浑身不舒服,嗓子也难受,今晚是白术守夜,沈娇没喊她,披上外衣,就下了床,打算自己倒杯水喝,刚一步却一阵头重脚轻,整个人倒了下去。
白术听到动静,才赶忙冲进来,瞧见沈娇倒在地上,吓得心脏一阵紧缩,她连忙喊了人去寻大夫,自己打横抱起沈娇,将人放到了床上。
沈娇反应有些迟钝,一双雾蒙蒙的双眸满是茫然,被抱起后才察觉自己竟摔倒了,她晃了晃脑袋,意识才清醒些,只觉得嗓子眼都在冒烟,“水。”
白术连忙给她倒了水。
她烧得小脸红扑扑的,喝了水,又昏昏沉沉睡了去,半夏也赶了过来,等赵大夫来了,就让赵大夫给她先诊治了一番,赵大夫开了药方后,半夏就拿着药方去了白芍那儿。
白芍是几人里唯一一个识字的,当初为了姑娘的病,她还特意钻研过医术,虽说只懂个皮毛,简单看看药方中有无相克的药,还是可以的。
等白芍确认了药方没问题,她才敢取了药草,去厨房煎药。
这个季节,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很容易病倒,旁人病了,一般都没有这么难缠,喝两服药就能好得差不多,沈娇却在床上足足躺了七日,期间一直昏昏沉沉的,始终不见好。
陆凝得知这个消息时,眉头紧紧拧了起来,“不是说只是普通的伤寒,怎么还没好?”
他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只是一蹙眉,身上的气势就无意识散发了出来。
属下额前满是汗,小心措着辞,“许是沈姑娘打小体弱的缘故,她每年都要病倒几次,有时病一次需卧床三个多月,据说有时很是凶险,属下也不清楚,这次她多久会好。”
陆凝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最近总是梦到她,梦里的事对他多少造成了影响,他有许多事要忙,没那么多精力去思考这些额外的事,是以,陆凝需要尽快见她一面,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她若迟迟不好,他就会一直被梦境折磨,想起每日醒来时,身体上的难以自持,陆凝难得多了一丝烦躁。
夜晚,三更天时,外面的灯火已然全灭了下来。
陆凝只身来了安国公府,他武功了得,轻易就躲开了护卫,按照暗卫绘制出的地图,来到了沈娇的闺房。
守夜的丫鬟仅有一个,陆凝点了她的穴位,径直走进了沈娇的闺房,掀起帷幔,看到少女恬静的睡颜,他才突然意识到夜闯姑娘的闺房似乎不大妥当,许是晚上早就与她做了夫妻的缘故,他之前才理所当然将她视为了自己的所有物。
陆凝垂下了眼睫,掏出药丸,欲要喂她服下,她粉嫩嫩的唇,却抿得紧紧的,根本没有吃药的意识。
沈娇睡得很沉,这段时间她都昏昏沉沉的,察觉到有人喂她吃东西时,秀丽的眉蹙了起来,小脸上也带了抗拒,她翻了个身,半张脸贴在了枕头上,白皙的肩头也露了出来。
陆凝心脏骤然一缩,像是被什么扎到一般,猛地移开了眼睛,他胡乱遮了一下被子,将人遮好后,才继续喂她吃药。
沈娇从小到大吃过不少药丸,只是一闻到味道就不想吃,嘴巴闭得紧紧的,满是抗拒,陆凝本不想来硬的,见她不配合,就捏了捏她的下颚,将药喂了下去。
沈娇苦得小脸皱成了一团,本能地抓住了陆凝的手,将他的手压在脸颊下蹭了蹭,就这么抱住了他的手臂,似乎只有牢牢抓着,对方就不会再喂她吃药了。
陆凝整个人都僵住了,眼前是她妍丽的脸蛋和雪白的玉臂,她离他那样近,不再是梦醒后,遥不可及的距离,他只需一动就能感受到她柔软的身躯。
陆凝狼狈地抽出了手臂,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翌日清晨,沈娇醒来时,根本不记得吃了药丸的事,只觉得身体轻松多了,又养了两日,她彻底恢复了健康。
接下来几日,她并未出府,抄抄经书、种种花,过得倒也惬意,离大表姐成亲的日子还有几天时,沈娇听说大舅母病倒了,如今已经卧床两日了。
黄氏最近在张罗女儿的婚事,纯粹是操劳过度,累倒了,不算太严重,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沈娇不去探望其实也没事。
这几日她一直都想去庄子上瞧瞧,只是没寻到合适的机会,用过早膳,她与荣氏说了一声想去探望舅母,就出了府。
今日又是个大晴天,太阳已经高高挂了起来,阳光有些晒人,路上行人并不多,由于两府之间距离不算太远,马车很快就到了勇毅侯府。
勇毅侯府还是先皇在时御赐的府邸。
府里人丁凋零,沈娇仅有两个舅舅,她的外祖父和两个舅舅都是武将出身,沈娇未出生时,边境很不太平,周边的蛮夷时不时就要挑起战争,父子三人时常在外领兵作战。
老爷子骁勇善战,立下不少功劳,才被封了勇毅候。不仅老爷子厉害,她两个舅舅同样英勇无比,十五年前的一场战役,他们却遭受了同僚的背叛,那一战损失惨重,两个舅舅拼死才护着老爷子突破重重包围。
大舅舅和二舅舅皆死在那场战役中,外祖父也受了重伤,腿瘸了一只,再也无法上战场了。
两个舅舅离开时,大表姐才刚刚一岁,表妹还在舅母的腹中,尚未出生。老爷子虽活了下来,却一下苍老十几岁,他本就受了不少伤,勉强拖了几年,就这么没了。
外祖母的身体也不是多好,前几年,人就有些糊涂了,时常认不清人。
如果沈娇的外祖父和舅舅尚在,安国公府的人绝不敢那样对待她,无非是瞧她没有依仗罢了,毕竟赵子璋再优秀也不过是个少年郎。
沈娇每次来勇毅侯府,心情都会有些沉重。
她先去看了看外祖母,外祖母如今已经快要七十岁了,近两年身体也愈发不好了。
沈娇过去时,外祖母正在院中晒太阳,老太太一身绣蟠桃锦服,双眼早已没了神采,瞧见沈娇来了,也只是歪了歪脑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移开了目光,一副根本不认识她的模样。
沈娇有些心酸,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她还记得小时候,每次来勇毅侯府,老太太都喜欢将她抱在膝头,给她讲母亲小时候的事。
沈婳爱跑爱闹,来了勇毅侯府总喜欢追着表哥表姐玩,沈娇最喜欢的却是赖在老太太怀里。
她的怀抱是那么温暖,温暖到哪怕在安国公府受尽委屈,只要一瞧见外祖母,沈娇就觉得一切都没什么了。
可惜,姑娘家不能总是外出,哪怕是去外祖家也不能太频繁,不然沈娇非天天赖在这里不可。
她陪外祖母待了一会儿,重新帮她梳理了一下发髻,又缓了会儿,等鼻子没那么酸了,才打算去大舅母那儿。
沈娇才刚走出老太太的住处,就瞧见表妹朝她飞奔了过来,她一身淡粉色襦裙,佩浅蓝色披帛,打扮得极为淑女,却依然蹦蹦跳跳的,充满了活力。
她陪沈娇一道去了大房。
大舅母黄氏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平日里言行十分得体,哪怕此刻生着病,仪容也很是整洁,她笑道:“难为娇娇特意跑一趟,有心了。”
沈娇腼腆笑了笑,“大舅母要快点好起来才行,最近几日就好好休息,表姐成亲那日少不得您操劳。”
黄氏含笑应了下来。她是个很有智慧的女人,赵紫绣也被她教导得很好,与二表妹的活泼开朗不同,她性格十分温婉,平日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其实是个很聪慧的姑娘,她的一言一行,总是十分妥帖,像是私下练过无数次一样,沈娇从未见她出过任何差错。
小时候的沈娇,最佩服的就是大表姐,觉得她好厉害好厉害,她再努力,也学不来大表姐的镇定和从容,明明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此刻她脸上却丝毫没有待嫁女子的紧张和无措。
因着还要去庄子上,沈娇并未留下用午膳,与她们说了会儿话,便去了庄子上。
她出府后没多久,陆凝就得到了消息,等她从勇毅侯府出来后,他就等在了不远处的小巷中。
马车刚驶出一条街,就突然被人拦了下来,车夫连忙勒住了缰绳,半夏掀开帘子看了看,只见一个十七八岁,做丫鬟装扮的女子,礼貌地福了福身,“沈姑娘,我家主人有事想询问您一二,望您能随奴婢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