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余打起精神,带着他去了1号实验室。
这里的地板与墙壁都是极简的白色,一踏进这里,身后的门便自动地合上了,似乎他们踏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里的瓷砖和墙纸都是一样的花纹,其中没有一缝隙,仿若浑然天成。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物与消毒水的味道,气氛严谨而静谧,他们迈动的每一步都能够发出响亮的啪嗒声,以至于让人不禁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
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里面那座配置了人体承载台的大型机器,它泛着冷酷的金属光芒,复杂的支架和操作台彰显着他的贵重与科技先进性。
见谢云纲饶有兴致,杜余也存了展示的心思,按了一下兜里的遥控器。
宽敞的房间里不知从何处响起机械运动的声音,四周光滑的墙壁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中间分开,往两旁缩进,露出里面的事物,重新组成了一个新的四壁。
其中的两面是有着多功能显示的屏幕,其余两面都摆放着稳固的木架,放置着一排又一排贴了密密麻麻标签的溶液与元素剂,如果是业余人士,必定一眼下去便人眼花缭乱。
不过谢云纲这种专业的研究生,自然是如同来到了宝地,惊讶又兴奋。
他们的学校已经是名牌大学,有着优秀的资源与器材配备,可还是比不上这里的一半,这让同样热爱科学的谢云纲激动非常,四处看着,却又不敢伸手去碰,只提溜着眼珠子张望。
这种幼稚的行为让本就年轻的他。模样更是又稚嫩了一些。
杜余目不斜视地走到边上长长的架台上,快速戴上帽子,套好乳胶手套,招呼着谢云纲过来。
“先抽血吧。”
谢云纲点点头,小跑到他身边,接着杜余便熟稔地拿出治疗巾和止血带,拉过谢云纲的左手,检查了一遍穿刺针头是否平滑,试管皮塞有无松动之后,便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静脉所在。
他拿起两根棉签,沾了碘酒给它要打针的地方消毒,然后将针头的角度比划了一下,利落地一针下去。
轻微的疼痛感传到谢云纲的手臂上,不过他很好地忍耐住了,甚至还带着好奇,盯着杜余面无表情的侧脸,想要问他下一步该做什么,却又怕打扰到他,只好作罢。
不同于检测需要的抽血,杜余对于他血液的需求量较大,所以抽取的时间也很长。
杜余要将谢云纲的血液分成多份,一份用作检测,一份用作细胞培植,一份用来做血体实验。
为了让他的用药不与人体排斥,让他产生副作用,他需要做足多种测试。
任何一种可能没被他估计到,都会产生不可设想的后果,轻则是身体发生不适的副作用,重则是身体发生基因变异,畸形扭曲,甚至是死亡。
谢云纲的面色稍稍白了一些,看来血液流失的的确挺多,杜余瞥了一眼他,把针头一拔,然后迅速用棉球按在流血的针口上。
血液很顺利地采集到了,杜余连忙将他们分瓶装好,做好保鲜工作。
不过还好谢云纲身体健壮,轻微虚弱的迹象很快就因为身体的活动而恢复了过来。
杜余还需要一个下手,但是杜瑜早就表示过,已经有一个实验对象来了,他并不想要另一个陌生人来他们的家,便干脆自己顶替了这个职位。
他来的时候已经戴上了宽大的口罩,发型与衣着都做了改变,倒也看不清面容。
杜余让他的复制人在保温室中,拿出点补血的药剂出来,自己交到了谢云纲的手上,有些愧疚地抿唇,问道“你应该没事吧这些是我自己配置的药剂,或许在补血上还是有点用的,就算没有用,也对身体无害,你试试吧。”
“我可以自己回去吃补血的东西,但是能得到博士亲手配的药剂,我肯定是不舍得喝的。”
谢云纲说着,面带笑容,如获至宝地接过他手里的两支小玻璃瓶,拿在半空中晃了又晃,试图看看里面是什么制成的,欣喜洋溢在空气中。
站在角落十分沉默的“助手”杜瑜,小声地附在杜余耳边,略带不解地问“博士,里面的药材这么珍贵就这么给他了”
他可是没忘记主人当时熬了三天夜,中草药都熬了几大锅,制药机器的噪音响了一夜,这么辛苦的成果,就给这个陌生人了
“这是他应得的补偿。”杜余回答得理所当然。
说完,他便上去继续倒弄那几瓶血液了。
杜瑜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睛像是被薄薄的灰尘掩盖了一样,开始变得迷蒙又深沉起来。
原来主人这么容易被情绪牵制吗,仅仅是愧疚和补偿,便让他能够对一个不算熟悉的人,给予他的好可他总觉得主人这不值得,这不正确,也没有必要。
这个人是自愿来成为实验对象的,能成为主人的实验对象也是他的荣幸。
如果不是他的身体是复制人,或许与人体还不是完全尽同的原因,他也会主动提出来当主人的实验体的。
看杜余已经静下心看资料的时候,也不再需要他打下手的时候,杜瑜便借故离开了1号实验室。
他将无菌外衣脱下,走进了杜余的卧室,在桌子上摸索到一个白色的方块,他手指灵敏地将它拨通。
通讯仪的上方亮起电源灯,接着便传来“嘟嘟”的提示音。
龚丽清脆而礼貌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响了起来,十分清晰。
“下午好杜博士,您有何吩咐”
杜瑜望向敞开的房门外,工作间的方向,用杜余的语气开口,“嗯龚丽,拨一笔钱给今天的实验对象,当做他的报酬。”
“诶,可是对方不是自愿”龚丽疑惑地发问,只是她的话未说完就被杜瑜打断了。
“这是补偿。他不要也得要。”杜瑜微微沉下声音。
龚丽平时这么听从主人的话,怎么到他这里,就开始问东问西的了
敏锐的龚丽察觉到对方的变化,更是忧心忡忡,“主人你怎么了心情欠佳”
杜瑜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抱歉,总之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如果他不愿意要,你就给他的家人,亲属。”总会有人欣然收下的,那时,这场自愿的帮助就又变成平等的了。
龚丽迟疑地应下之后,杜瑜便切断了通讯。
他相信这个决定能够让他帮助主人,让主人不必再对那个人抱有特别的愧疚与想要补偿的心理。
因为谢云纲的身体,已经被他用物质来交换了。
等杜瑜再次回到1号实验室的时候,便看到谢云纲在宽衣,杜余也不知道是意识到了没,总之也一直盯着他的躯体看。
杜瑜眉头一皱,匆匆走过去,轻声询问目前的情况。
“实验需求。”杜余瞥了他一眼,疑惑杜瑜今天怎么像是个业余人士,这种简单的事情都要出声询问。
谢云纲也不掩饰,或许是对自己的身材自信,他彻底脱了上衣。
不过他也的确有自信的资本,可以看出他是经常锻炼的,穿着衣服时看起来还是斯斯文文的,一脱了衣服之后,才看到他肌肉的线条是这么明显。
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地附在骨骼上,肱二头的肌肉微微鼓起,却不会显得狰狞。整具躯体散发着一种朝气蓬勃的又青春的诱惑。
“博士,您可以为所欲为。”谢云纲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开口,但耳朵却微微发红。
“谢谢,我会小心的。”
当然,在杜余的眼中,这只是一具好看些的身体,他并不会因此产生其他杂念,双眼平静地按下了主要机器的开关。
杜瑜对自己主人的专业性表示赞赏,不过从另一方面来想,也或许是主人看过的身体太多了,所以麻木了呢他微微皱眉,把手上的空瓶子撂在架台上。
杜余按了按机器的红色按钮,人体承载台下的灯便亮了起来,展开固定手脚的铁圈,只要人躺上去,它就会自动扣起来。
谢云纲一看,便了然地走了过去。
承载台上的床板是金属制的,温热的人体躺上去,浑身会一下子冷得发颤,而且形态也颇像是被按在砧板上任人鱼肉。
在他躺下去后,杜余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他是否真的自愿。
即使他相信自己能够控制好力度,不会伤及到他的身体,但是这其中有太多未知因素,接触实验多年,他不排除会发生意外。
可能是检测不当而伤及脑细胞,也可能是之后的id实验剂量不精准而直接导致脑死亡。
人的生命与身体都是珍贵的,杜余深谙这个道理,可还是存着一丝私心,竟然犯了大忌,用人体做实验。
可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心甘情愿地为此奉献。
谢云纲在承载台上躺得笔挺,望着白得发亮的天花板,有一分眩晕与紧张。
他转过头来看向杜余,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淡下,若有所思。
“我已经想清楚了,我的志愿就是参与您的研究。您应该知道的,对于一个无论如何也想要进行的研究项目,哪怕是千辛万苦,危险未卜,都会想要去尝试。”
杜余听着,缓缓点头。
“只要为您能尽绵薄之力,我在所不惜。”
谢云纲说完,眨了眨眼睛,对他笑了一下。
他的眉眼让杜余突然觉得熟悉无比,回忆瞬间追溯到三年前。
谢云纲的眼神一如以往,不同于杜瑜内敛的温暖,而是炙热,义无反顾,如同一直跟随着太阳方向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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