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易飒盯着看了会,后背的凉气蹿上大脑,愈加毛骨悚然:换了任何人,面对这么一个巨型的、起伏蠕动的“大脑”,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反应过来的宗杭伸手往后拽她,这个时候,不需要打任何水鬼招,姿势和表情足以说明一切:走!趁着没惊动它之前,赶紧走!
易飒被宗杭拽出了两三米之多才反应过来,又反手把宗杭给拖住。
低头看表,下来刚过一个半小时,距离天亮还有四个多小时,不出状况的话,有足够的时间观察这东西,而观察到的信息越多,对他们来说就更有利。
当侦察兵的,见到敌情就该迎头赶上,哪能转身就跑啊。
虽然水底不能对话,但看眼神表情,也知道她是什么决定,宗杭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拔了乌鬼匕首在手——以匕首对付这玩意,效用大概等同于牛毛搔痒,但管它呢,壮壮胆也好。
再往前游了一段,离那个“大脑”更近了,而且水质越来越胶质般粘厚,大概是这东西身上有粘液,都沉积在了就近的水中。
也不知道这粘液有没有毒,宗杭心头一寒,但转念一想,又认命了:都已经在水里泡了这么久了,有毒也受着吧。
远观才见其轮廓,近看其实不像大脑,就是一个个巨大的黑褐色肉块,呼吸般起伏,边侧的水被带得一激一荡——肉块的表面上,有肉丝状的纹理,还密布着类似血管的根根凸起。
易飒伸出手,犹豫着是不是该摸一下。
宗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如果可以的话,给她下跪他都愿意:求你了祖宗,你别乱摸行吗?
你知道这玩意是什么东西?万一有嘴呢,能吃人呢,你这手一挨上去,它漩涡样把你吸走了,我上哪拽你去?
易飒其实也不是很坚定,被他这么一拉,顺势作罢,就是转脸看到宗杭的表情时,止不住想笑:原本年轻甚至稍嫌稚嫩的一张脸,此刻满布担心纠结,像操碎了心的老母鸡、愁白了头的老父亲。
算了,尽量安全第一,像丁盘岭说的那样,能看多少看多少,其它的,等水鬼聚齐了再说吧。
易飒带着宗杭在就近游了个来回,没什么新的发现,这东西始终蠕蠕而动,乍看心惊,看久了就无所谓了。
她朝宗杭打了个返回的手势。
终于可以折返了,宗杭暗舒一口气,两人顺着绳索往回游。
才刚游了几十米,水流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本像一池死水,谈不上什么流动,但就是顷刻之间,忽然一齐逆着他们游动的方向涌卷了过来,急流中的人,大抵跟风里的蚂蚁差不多,哪经得住这样的力?
两人瞬间被水流带得卷翻开去——那感觉,像是一槽水的池壁上忽然开了个洞,所有的水,都迫不及待要从这洞里漏出去。
易飒还好,她的手腕绕缠在绳子上,不管在水里怎么翻滚旋绕,手上始终有个抓力点,宗杭就没这好运气了,他只是扶着绳身,一旦松脱,再也没处抓靠,整个人身不由已,被水流激得晕头转向,心下一片冰凉。
——会被冲到哪里去?他是不是会死?
——以后,再也见不到易飒还有父母了吧?
正仓皇无措,水下一个浪涌,脑袋忽然被推到水面以上,他听见易飒的叫声:“宗杭!抓住!抓住!”
抓住什么?
宗杭不知道,但她既然让他抓,照做总没错的,宗杭拼命蹬水乱抓。
某个瞬间,双手忽然抓进一堆粘腻的软肉里。
好歹是有可抓的实物了,宗杭想也不想,闷头就往上爬,才爬了两三步,忽然反应过来。
是那个“脑子”吗?
还没顾得上恶心,后背蓦地被大力推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正爬在两爿肉块之间,那两爿肉正蠕动着往内推挤,他正夹在中间,也被带得卷了进去。
眼前瞬间黑下来,一张脸被冰凉软肉塞贴得严严实实,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宗杭拼命挣扎,只是挣不出去,到末了,大半个人都被吸吞了进去,只余下一条胳膊还在外头乱挣——好在陡然抓到了什么。
是易飒抓住他的手了。
易飒嘶声大吼:“宗杭,你撑住了,先闭气!”
宗杭已经没法闭气了,只能卯住最后一点劲咬牙死撑,周身一片能杀人的冰凉绵软,绵软里又带纹理的粗糙,前后夹击的压力下,他觉得自己的骨架都在吱呀作响……
就快撑不住的时候,终于迎来了解脱:背后的推力骤然卸去,大把的空气涌进鼻端。
猝然能够呼吸,宗杭反眼前发黑,一头往下栽去,忘记了手上还死抓着易飒,把她也拽了下来。
连着两声扑通水响,这是又掉进水里了,不过进了水,反像是回了老家,没那么难受了。
易飒搂住他的腰,踩着水把他架出水面,一迭声问他:“没事吧?宗杭?快,说句完整的话。”
宗杭吐出一口浊气,外带浊水:“我没事,没受伤。”
边说边仰头去看。
看清楚了,这其实是个巨大的地下洞,原先盛满了水,以至于他们以为是地下湖,但现在,湖水至少泄空了一半,所以人能浮出水面,也能呼吸到空气。
那个半开的“大脑”,也几乎全部露在了水面上,仍在蠕蠕而动,看来刚刚的险情并不是针对他的攻击。
之前他被卷入的那一处,已经被砍挖得一塌糊涂,不远处的水面上,还漂着一些砍下的碎肉块。
看来易飒是动用了乌鬼匕首,又砍又挖,才把他给弄出来的。
宗杭头皮发麻:这东西……受了伤,会不会暴走发狂啊?
易飒怕的也是这个,但胆战心惊了一会之后,发现那东西依然不紧不慢地蠕动,并没有要报复的意思。
也许是因为双方体型对比太悬殊了吧,一头狮子,被蚂蚁咬了几口,只当挠痒,不屑于大动干戈……
易飒低声说了句:“走,慢慢走,别慌。”
宗杭嗯了一声。
两人依然面对着这东西,动作幅度很轻地后退着划水,划了一段之后,几乎是同时发现了什么、同时停了下来,继而同时开口。
易飒:“宗杭,它被砍的地方,是不是长出来了?”
宗杭:“易飒,你看水里的那些肉块,是不是……变大了点了?”
都没错,那被粗暴砍割的地方,正在慢慢复原,而水里的那些,不知道是不是被水泡胀的关系,真的比之前要大些了。
我靠,这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了一眼,再然后,不约而同、身子掉转、抓住牵路绳,没命样往洞口处游了过去。
幸运的是,接下来一切都顺利,那东西没追过来,吊绳也及时上提,上到洞口的时候,有人递来毛巾,有人送上姜汤,帐篷内甚至提前生好了火。
一番哆嗦之后,裹着军大衣的易飒和宗杭终于缓了过来。
丁盘岭显然对他们寄予了很高希望:“怎么样,有发现吗?”
易飒点了点头:“算是有吧。”
丁盘岭略舒了口气之后,反更加紧张了,想追问,扫了一眼帐内的人,又忍住了:“我们换个地方说。”
易飒和宗杭跟着他出来,这才发现这一上一下的时间,丁盘岭他们已经安排人把之前的营地整个儿挪了过来。
两人跟着丁盘岭进了另一间大帐。
这儿算是指挥中心,也是丁盘岭的住所,比他们的双人帐豪华多了,配有发电机、小型的取暖机、应急电灯,连简易的桌子凳子都有。
刚进帐,丁盘岭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向着外头的人吩咐:“把长盛和丁碛也叫过来。”
叫丁长盛过来,易飒可以理解,但什么时候丁碛也这么受重视了?
易飒心里一动:“盘岭叔,丁碛现在跟着你做事了?”
丁盘岭笑了笑:“都是帮三姓做事,不分跟着谁。”
这话说的,还真是滴水不漏,易飒撇了撇嘴,漫不经心转头。
视线恰落在那张简易的折叠桌上。
折叠桌上,摆了电脑、纸笔,一本黑色皮革手册——易飒认得,是她辛苦从窑厂里偷出来,又物归原主的那本。
黑色皮革手册下头压着的那本,那是……
想起来了,是那本她从丁长盛书桌里翻出来的软面册子,之前插在后腰,可惜从洞口钻出来的时候,无意间碰掉了。
易飒依稀记得,软面册子里记录的,好像是类似什么临床症状……
正想着,丁长盛和丁碛一前一后进来,丁盘岭示意易飒:“你可以说了。”
易飒把心思暂从软面册子上收回,一五一十把水下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丁盘岭听得很仔细,偶尔询问两句,由于宗杭和那东西有过直接对抗,他问宗杭的更多。
“所以,那东西没有温度,是冰凉的?”
宗杭想了想,很肯定:“是冰凉的。”
“很软,没有骨头?”
真不想去回忆那感觉,太恶心了,宗杭吁了口气:“又软又腻,形容不出的那种感觉,身上还黏黏的,跟胶水似的。”
丁盘岭眉头紧皱,半晌没言语,过了会,他走到桌边抽了张纸,快速在上头写下几行字。
易飒把身子倾过去看。
他写的是:
——肉块、肉丝状纹理、血管凸起。
——地下、有水。
——可再生、修复功能强。
写完了,他盯着看了很久,又递给丁长盛:“你觉得,像不像……那个东西?”
丁长盛没立刻反应过来,易飒也一头雾水:“像哪个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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