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桂天注意到他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酒碗,不由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他不明白,虽说是千金醉的酒确实不错,喝起来甜香甘醇、回味无穷,但是不管怎么说,它充其量也不过是一种酒水罢了,虽说色泽很独特,但也没什么好看的呀,为何聂东来能够看的如此入神?
聂东来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道:“是啊,我在看什么?哦,对了,我在看另一个自己。”
碗酒中的倒影的确算得上是另一个他,确切的说,应该是他自己的另一面,没有人能够不借助外物看到自己的神情与面容,而每个人对于自己的了解仅仅是出于对自己的认知,也就是自己心目中的自己,在聂东来的心目中,他自己早已应该波澜不惊才对,就算是他有时候也会苦恼,也会烦忧,但是他一直都在努力克制着,很少把这些东西在脸上表现出来,以前他也没有想过,将来某天他会把自已的心情摆在脸上,但就在刚刚,他十分清楚的看到了自己那张不满愁容的脸颊。
聂东来不禁想起了以前师父对自己说过的话,以前,师父总是说自己才是我们这一生当中最大的敌人,他还说什么克外先克己,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活在自己的阴影里,从出生到前往极乐,始终无法跳脱,被自己束缚着无力威就,人只有在跨过了自己这道坎以后,才能有所成就。那个时候他很不理解师父话里的意思,因此也就视如敝屣,但是现在,他似乎有点赞同师父的说法了。
“难道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很少有人能够自己看清自己吗?”
聂东来心里不由有些忐忑,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前路漫漫,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另一个自己?”
穆桂天更加糊涂了,伸长了脖子往聂东来的酒碗里瞄了一下,想看看聂东来所说的另一个自己究竟是什么,可是由于视角的原因,他并没有看到碗酒中所倒映出来的聂东来那同样呈琥珀色、带着淡淡忧伤的脸庞,他只注意到酒碗里还剩下大半碗千金醉,还有桌布上有不大不小的两个印痕,那是由于聂东来刚刚不小心从碗中溅出来的酒水,看的他一阵心疼。
至于聂东来所说的什么另一个自己,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完完全全相同的两个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整体,又怎么会有另一个自己出现呢?
看着他眼神里的疼惜,聂东来在低头看看桌布上的印痕,他瞬间就明白了,原来穆桂天这胖子疼的是洒落出来的那点滴酒水,穆桂天从来都不是一个吝啬银票的家伙,这一点聂东来很清楚,从他平日里大手大脚的样子也不难看得出来,既然如此,那按常理来说,他就不应该露出这样一副神情,但他却偏偏就露出这样一个神情出来了,由此可见,穆桂天的的确确对千金醉这个酒有着特殊的感情。
为了防止穆桂天一直盯着桌布上的印痕看下去,聂东来只好起身把自己酒碗推到穆桂天面前,尴尬笑道:“你看,是不是可以看到另一个自己?”
穆桂天恋恋不舍地挪回目光,凑近酒碗一瞅,确实看到了自己的脸颊,虽然不是特别清晰,但却真实存在。
穆桂天顿时哭笑不得,看着一脸较真的聂东来,无奈道:“大哥,这只是个虚像好吗?拜托,你不要一本正经的开玩笑行吗?”
他终于明白了聂东来所说的另一个自己是怎么回事,原来就是碗酒中所倒映出来的一个虚像而已,亏他还说的好像煞有其事。
聂东来则不以为然,一脸认真地道:“难道你不觉得它是另一个自己吗?”
他也知道碗酒中倒映出来的只是一个自身的虚像,而且这个虚像囊括了自身的一切,包括神情,但那又如何?它又何尝不是另一个自己的写照呢?
穆桂天顿时头大如斗,虚像不就是自己本身的镜像嘛?何时又变成了另一个自己了呢?他有些搞不明白聂东来所要表达的意思。
坐直身体,穆桂天看着眼前的酒碗,道:“虚像它只不过是因为光的原因折射出来的一种现象而已,本质上与我们的影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它比影子更加全面而已,它是一种虚假的,不存在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另一个自己,它只不过是利用一个平面,把我们的神态举止反应出来而已,你要是拿着一面镜子去看自己,就会更加直观,更加清晰的,大哥,别闹了啊!”
穆桂天只当是聂东来再跟他开玩笑而已,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很少有男人随身携带镜子,除非是那种对自己的仪容特别在意的人,毕竟大多数男人都不会特别在意自己的仪态容貌,但是自古以来,镜子这东西一直都是女儿身的家常必备,那个姑娘家出门前还不会淡画蛾眉,弄妆梳洗,照镜涂脂什么的?
聂东来皱了皱眉头,重新坐下身来,申辩道:“胖子,我可是很认真的,再说了,那两者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穆桂天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就算是聂东来自己,也不太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本来是想说有时候我们自己看到的自己跟我们心中所想的自己并非是同一个人,自己有时候也会被自己的思维所蒙蔽,也就是说有时候就连我们自己都很难控制自己,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越描述越混乱。
“怎么就不一样了?”
穆桂天不以为然道:“镜中也是成像,水中也是成像,有何不一样?”
聂东来神色一颓,张了张口,道:“总之我也给你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不一样,以后你慢慢参透了,你就会明白的。”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悟了,却没办法用言语来表达。
穆桂天怔了怔,端起桌上的酒碗,笑道:“我看你是最近神经崩的太紧了,导致开始胡思乱想了,来,吃肉喝酒,好好放松一下。”
说完,他直接端着酒碗干了起来,一碗酒瞬间见底。
聂东来也把自己的酒碗拉了过来,看着又开始狼吞虎咽的穆桂天,想了想他说的话,虽然片面了些,但是也不无道理。
聂东来苦笑着摇头想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又何必要自寻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