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就是个看脸的社会。
英雄救美的结果不外乎两种。小女子无从以报,唯有以身相许。或者是贫女结草衔环,下辈子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恩公。
瞧瞧这区别待遇,只能说这大英雄丑到了什么程度,能让女人立刻联想到投胎转世?
实际上还有第三种情况。
温谦亦看了那采访车旁边的美女记者一眼,仅仅是一眼。
他没有索求报答的念头。惠丰美食城的经历是他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黑暗时刻,也是他现在唯一展露在普通人面前、没有办法用常理去解释的异常举动。
从采访车旁这几个人的站姿神态,明显能区分出见习记者和正式记者的身份。
首先从气质上就有点不同。
前者是充满干劲、满腔都是转正的热血,恨不得时时刻刻找到机会去表现自己,哪怕像是愣头青一样撞个满头包也在所不惜。他们很少瞻前顾后,也没有老记者的圆滑老练。
后者则是一群老油条,就像是一只只嗅觉敏感的秃鹫,见到新闻时才会猛然扑上去,其他时候永远都是笑眯眯的人畜无害样子。
刘学佳的进化速度很快。几天的时间,她就完成了见习菜鸟到正式老油条的转变。虽然有装出来的刻意,但是在其余新人面前装装气势也不会被拆穿。
女人的直觉向来敏感。她后背感觉到一股窥视,顺着目光回身望了过去,却发现了一个让她好奇又忌惮的家伙。
惠丰美食城的那个男同学!
两个人的目光发生了短暂的接触,还不到半秒钟,刘学佳就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将头扭了回去。
“佳佳,你瞧见谁了?”同事问她。
刘学佳顿了顿,微微一笑:“听张哥说,市局领导不是还没到齐么,我刚刚听见车声,还以为是领导来了。”
“大领导告诉小领导提前十分钟,小领导就通知咱们领导提前半个小时,最后传到我们这,等上一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这位男同事调试着摄像机,话里话外带了点埋怨。
体育馆人流攒动,没过一会,温谦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刘学佳的余光里。
这个小插曲没让温谦亦放在心上。
云阳体育馆分为好几个场馆,例如篮球馆、乒乓球馆。不同场馆间的走廊和间隙被设计成了休息区,摆上了许多套桌椅,隔着十几米远的地方,还有卖烤香肠的小便利店。
王厚才与赵雅芝坐在桌子对面。
刘宁手里捧着一杯珍珠奶茶,低头盯着吸管,右手用力捏着奶茶杯身。褐色的奶茶顺着吸管与杯盖之间的缝隙被挤了出来,流淌过杯盖滴在了他新买不久的jws运动装上。
“其实我也没什么需要麻烦你的事。”王厚才将手肘搭在了桌面上,双手交叉。
他感觉这个姿势不太舒服,将手腕上的机械表解下来,轻轻放在一旁。
王厚才自顾自地点点头:“云阳市地方虽然不小,但是想找几个翻译还是很容易的。就比如说前两天,我刚在云阳公馆跟两个外国投资商谈下来一笔大合同——1200万。你别误会,不是人民币,是1200万美刀。当时在场的有一个姓孙的同声传译,我特意问了一下薪酬,一个小时大概也就200刀吧。”
“你到底什么意思?”刘宁沉声道。
王厚才露齿一笑,说:“哎哟,这位兄弟,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简单聊一聊翻译行业的情况,这年头钱都不好赚。你就说吧,翻译里能做同声传译的有几个?其实也没几个,对不对?”
赵雅芝这时候反应过来,悄悄瞥了王厚才一眼。事先说好的话可不是这样,她倒是忘了告诉王厚才,刘宁是正主没错,可是做翻译的那位,实际上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清秀男生。
她没有解释的想法,索性将错就错。
而且,她在心中也认同这些说法。你英语再厉害,计算机水平再高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都是穷打工的。这些心里话究竟指的是谁,赵雅芝可绝对说不出口。
她偷偷瞧了一眼温谦亦,然后偏过头,抿嘴露出略带优越的微笑。
这时候,王厚才终于图穷匕见。
“我姑且叫你一声刘老弟,我呢,就是想给你提个醒。人啊,得认清楚自己的能力和位置,没事别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安心过日子赚点糊口钱多好?你要是再纠缠雅芝,我没别的能耐,就是在市局里认识点人,兄弟多。我脾气挺好的,可是我这些哥们啊,性格真的太坏了,他们想做什么我也拦不住……”
他还没说完,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王厚才笑呵呵地瞥了刘宁一眼,慢悠悠将手机掏出来,一看见来电显示的号码,脸上表情顿时一变,先是眉头缓缓舒展开,然后嘴角努力向上勾起,做好这一切才小心翼翼地按下了接听键。
“赵局,您找我……好好好,我马上去乒乓球馆!”
而第一个起身的人不是王厚才。
刘宁看都没看赵雅芝一眼,低着头,脑袋几乎都要埋到了胸口上,扔了一句话便快步离开了这里:“我临时有点事。”
众人不欢而散。
这两男一女,心思各异地离开了休息区。只有温谦亦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突然笑了笑。
“这就是……所谓的人类社会么?”
现在som17没有操控他的嘴巴,更没有用命令迫使他做什么。这句话完全是他有感而发,语气上却是有些接近som17的风格了。
他有种荒谬感。
原来自己渴望着的未来,实际上就是一张由权利、财富、关系交织而成的蜘蛛网,无数人想要挣脱,又有无数人满怀希望的扑上来,最终变成了自己曾经所鄙夷的家伙。
傲慢、妒忌、暴怒、贪婪……由这些东西做成的菜肴,哪里会是什么好味道。
自己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生活。
温谦亦没有发觉,他的心中正在渐渐挣脱了某种无形枷锁。
只等待着一个得到释放的机会。